《薄荷青柠香》年悸

2、青柠二

　　*

　　2020年6月1日

　　寂漾那一年在读初二。

　　寂漾的头顶被太阳照的发烫，她感觉整个人又闷又难受。脸上带着薄薄的医护口罩，高高的马尾扎起，她站在校门口等待家人过来接她。

　　门卫大爷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咳嗽的厉害，身上还背着宽大的书包不免有些心疼：“小姑娘啊，要不要去保卫室坐一会儿？你这又发烧，又穿这么多衣服的不难受啊？”

　　寂漾想回答人却因为难受低头剧烈的咳嗽着，她冲人挥挥手：“没事的大爷，您先进去吧我家里人一会儿就过来了。”

　　保安大爷看着面前热的出汗也不愿意脱外套的小姑娘有些不解：“那你要不把外套脱了，我知道我们的校服啥样的那外套质量不怎么好你穿着也黏糊，要不脱了吧？”

　　寂漾知道人说的话又搭理，她难受的死被太阳照着她也溢出来些许汗珠。但是她依然坚持，不愿意脱：“不用…咳咳咳，我没事的…咳咳咳。”

　　“真的不用脱吗？今天很热的，脱掉一件外套舒服一些。”

　　青春期的小姑娘也会有些难以开口的小秘密，她们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娇嫩又羞涩。初二的小姑娘，身体正处在尴尬的期间，她本应该青春洋溢却被周遭四起的语言压垮了脊背。

　　即使是寂漾，也会害怕周遭那些人议论她的身体。

　　十三，四岁的少年没有那么多的坏心眼，他们莽撞不知话语伤人心。

　　“诶，你看她那里好大啊。”

　　“啧啧啧，这个就是飞机平诶。”

　　“卧槽卧槽，看见没有看见没有？那校服透的可以看见她内衣的颜色诶！”

　　“卧槽，粉的。”

　　……

　　想到这里寂漾捏了捏肩上的书包带，有着小姑娘的倔强与傲气：“不要。”

　　保安大爷不理解人为什么这么倔强，一件外套而已，脱了难道会少一块肉吗？

　　他也不好多问，只是讪讪的摇了摇头选择闭嘴转身回到保安亭。

　　寂漾一个人站在那高照的烈阳之下，周遭仿佛都蒸腾着冒着白气。她抬手随意的擦擦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眼睛不自觉的微微眯起。

　　她感觉眼前的焦距逐渐模糊起来，保安亭的挂钟正在缓慢移动着。她垂眸看了一眼脚下，好像这个世界都在摇摇晃晃。

　　一阵天旋地转之间，她清晰的听见了保安大爷那一声焦急的呼喊。随后，她就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之间。

　　寂漾感觉到自己的口罩被人摘下，有手心抚在了她的额头间。一系列的动作下来，她清晰的嗅到了一股清爽的薄荷味。

　　然后…她就不记得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是在校医务室醒来的，头上贴着退热贴。干净的白色医务室间有微微凉风袭来让她体温稍稍降下去一点。

　　正在一旁整理资料的校医侧眸看见人醒了，转身去拿体温计给她量体温：“醒了啊？感觉怎么样，还烫不烫？”

　　她摇摇头，随后接过人递来的体温计放在腋下：“刚刚送我来的人是？”

　　校医闻言侧眸看了她一眼：“噢，你说傅祁啊？他说他刚准备出校门去训练，看见你一个人穿着这么厚一件外套然后在校门口晃晃悠悠的，就猜到你中暑了。”

　　她抿抿唇，心里默念那个人还真是个好人。

　　而后医务室的门被推开，高大的少年穿着白色衬衫走进他身上还背着书包，骨骼分明的手里还捏着一盒藿香正气水。

　　傅祁侧眸对上了人的视线，寂漾心尖莫名一颤。只见人朝她走来，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傅祁走到人床边，把那盒药放在床头柜上：“舒服点了吗？”

　　寂漾点点头。

　　“你发烧了？”

　　点头。

　　“…大热天发烧还捂着一件外套，你想干嘛，捂出一身痱子吗？”

　　寂漾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她只是低着头没有回答人刚刚的问题。青春期的羞耻心像极了一颗酸涩的柠檬，被自己嚼在嘴巴里苦的难受，也不愿意开口。

　　头顶传来少年有些无奈的叹气声，他开口：“抱歉。”

　　？

　　“我不知道…你是在意那些事情。”

　　他猜到了？

　　“但是我觉得漂亮是给自己看的，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该感到羞耻的人，不应该是你。”

　　寂漾愣住了，一时的话都堵在嗓子间不知如何开口回答。

　　正值成长的青春期，倍感羞耻的小姑娘遇到的男生总是青涩幼稚的，他们莽莽撞撞一切随心所欲。不会考虑太多，也不会察觉到旁人情绪，这不知道是好是坏。

　　或许是他们的三观和正确价值观未形成，但傅祁告诉寂漾的道理是，年纪小不可以构成伤害人的条件。

　　从那次以后，她不会去畏惧那些人的目光和指点，无论何时何地她的脊背都挺得笔直。

　　她应该自信，漂亮的活在自己青春里。

　　也是在那一刻起，在2020年的6月1日她偷偷有了自己的少女心事。暧昧的种子在心底里悄然发芽，逐渐长成参天大树结了一颗颗青涩的柠檬。她把自己的这份感情悄悄藏起来。

　　藏了整整两年。

　　不对，现在升高一了，应该是第三年了。

　　*

　　分班考是上午结束的，所有学生都像虚脱了一般。他们只觉得如临地狱，上午结束考试，下午公布分班结果，这是什么杀人诛心的方法？！

　　“他妈的，刚刚那数学是人写出来的吗？这次分班考绝对是张哥出的题目！”

　　“张哥是谁啊？”

　　“唉，你不知道很正常。张哥她是我们这里教数学的女老师，但她其实是初中部的授课老师。之前就听说过，她会跨年级出考卷之前还不信，现在…”

　　“真他妈操蛋！初中的时候就被她给困住了，老子还以为能摆脱她的魔爪，结果我还要再熬三年。”

　　“熬三年什么？”

　　一阵清冽的女声打断了少年之间的对话，刚刚那几个还在吐槽老师的少年立马噤了声乖巧低着头看向面前的所谓张哥。

　　张圆只是轻哼了几声，无视掉刚刚那些人的对话，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寂漾：“寂漾，麻烦你过来一下。”

　　寂漾有些发懵，但她还是乖巧过去：“怎么了老师？”

　　张圆揽住人的肩膀把她拖到边上一个较为安静的地方：“寂漾啊，是这样的。你看看你之前中考不是中考状元吗？尤其是那个理科那个分数考的简直太漂亮了…”

　　寂漾隐隐约约猜到人什么意思了，她没有打断只是静静的听着人开口。其实这怎么算也是寂漾跟张圆的第一次见面，能每次见到这位女老师的时候也是她看着雷厉风行训学生的时候。

　　她没怎么听，大概意思其实就是想让寂漾抽个空去张圆新教的初一班级里面发个言，分享个心得。

　　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她爽快的点点头：“好，现在课表还没下来刚刚开学估摸着也不是很忙。那要不就他们开学报道那一天，张老师您看看怎么样？”

　　张圆一听到人同意，立马喜笑颜开她激动的拍了一掌看似豪爽的拍了一下人后背。

　　这不拍还好，一掌拍下去差点没给寂漾一口淤血拍出来。

　　真挺重的…怪不得叫她张哥。

　　她勉强的挤出笑意来，目送张圆离开之后她跟其他考生一样收拾东西中午回家吃饭。

　　回到家以后寂漾看着桌上早已准备好的菜肴，也觉得没有丝毫的胃口。她随意扒拉了几口，就上楼把空调打开午休。

　　一直迷迷瞪瞪睡到下午一点四十寂漾从床上爬起来，收拾东西去学校。

　　刚进校门就被一群人从后方撞了一下，她整个人差点向前栽去。勉勉强强站好以后，她回头时发现那些撞她的人已经跑开了。

　　她深吸一口气，把怒气压了下去。一直走到教学楼之后，就看见好些学生围在廊道间伸长着脖子看上面的排班表。

　　寂漾看都不带看的，直接掠过那群人来到最好的班也就是一班。

　　她看了一眼大概的布局，桌子没摆多少张。一个班看下来的话几乎只有三十多个人样子，她挑了挑眉找到一个靠近左侧窗户的位置坐下。

　　班里的人陆陆续续来齐之后，班主任康有荣拎着公文包笑眯眯的走进来：“各位同学好啊，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我叫康有荣。”

　　几乎是在人说完的同时台下就有学生开始窃窃私语。寂漾没有加入，也没有不屑，她就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挺直着腰板听人说完。

　　康有荣抬手比了一个停的手势：“是这样哈，我知道咱们这个班呢有很多同学都知道，我是若云的书记。肯定很忙对不对？”

　　台下的人没有回话，他倒是乐得自在。带着眼睛笑眯眯的模样跟平常那些板着脸故意给学生下马威的老师，形成截然不同的对比：“好听的话呢，我也不会说。难听的话呢…我们在座的同学都很优秀，尤其是我们的寂漾同学。”

　　…

　　所有人都顺着康有荣所指的方向朝那边望去，寂漾只是冲大家礼貌的笑了笑。微微抬手示意同学们继续听人讲话。

　　康有荣抬手轻轻抚摸着啤酒肚那块地方：“寂漾同学呢，是我从初中开始带起的，她之前还是我们初中普通班的嘞。可如今呢？她是我们这个尖子班的第一名。”

　　其实在座的各位对寂漾的名声并不陌生，她之前可是杀出来的一匹黑马。中考放榜那天，一模到三模的每一场考试数据都被放出来，有些人弯弯扭扭，而寂漾的则是一条漂亮的直线。

　　中考状元不像高考状元一样那么受大众关注，但起码也会在同级的学生印象中留下一道浅浅的烙印。

　　今日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跟状元成了同班同学，这感觉…简直比自己中了五百万还要爽！！！

　　寂漾只是保持着浅浅的微笑，她目光漂移到窗外。就看见一行少年拍着篮球经过他们班门口，她立马看到了那个耀眼的少年。

　　傅祁不经意的往他们教室一瞥，正好对上寂漾的视线。二人的目光隔着玻璃相汇，寂漾后侧的窗户大开着微微煦风吹过撩起少女稀碎的发丝。

　　一秒，两秒，三秒…傅祁迈着步子离开了，寂漾才缓缓收回视线。

　　差一点点，就五秒了。

　　她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听台上的康有荣开口：“为了鼓励大家，我给各位同学一人买了一杯奶茶，算是给同学们的开学礼物。”

　　台下的学生立马就像回到原始时代一样，一个个的尖叫呐喊，不过刚刚接触一会儿就有人大声喊着“老康万岁”！

　　寂漾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由得轻轻笑了笑。

　　礼物吗？

　　挺好的，她很喜欢。

　　不光是康有荣的，还有刚刚那仅剩三秒的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