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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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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刚开始“认识”晴明时,对方流露出的那种无人能忽视的眷恋让博雅感到尴尬和不适,后来博雅发现晴明并不常流露出他的感情。大多时候晴明在他面前呈现出的是一个风趣睿智,又颇有自己坚持的阴阳师,除了偶尔随口的暧昧调笑以外,丝毫没有表现出对他超出友谊的特殊情谊。
博雅一直观察着晴明的一举一动,他没有过真心喜欢过某个人,但见识过别人爱慕他的样子。天都城的少女和静云台的师妹会对他表现出小女儿的娇羞,见到他就免不了那种崇敬仰慕的眼神,而那种眼神他只在晴明身上见到过一次。博雅开始觉得好奇,为何晴明已将自己的心情说的很明白,却没有一点更特别的表现,这让博雅觉得他越发看不透晴明。
尤其是在他看到晴明和季春在一起时也相谈甚欢,时不时师弟还露出窘迫羞赦的样子,他就不由得心有不悦。心道,晴明这人怕不是趁他失忆,不知道那半年里发生过什么,故意用谎话扰乱他的心境。那副浅笑着游刃有余调笑季春的样子,可不就是谁都能逗上一逗,骗上一骗。若他博雅上钩,就遂了他的愿,成了个笑话。
转念一想,为了防止纯情不谙世事的师弟受骗,博雅冷着脸朝两人走去。走到近前,两人不约而同收了声,博雅暗想还好自己来得及时,不然怕这乖巧的小师弟被晴明骗还要帮着数钱。他咳了一声,师弟立时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快速道:“我想起还有些衣物要整理……”说完拔腿要溜。博雅眼疾手快,提着领子把人拽回来,沉声问:“你们俩说什么呢,那么高兴,说出来让我也听听?”
晴明的双唇抿起,弯成个温柔的弧度,拍了拍博雅提着季春的胳膊道:“说些闲时趣事罢了。又打听了一些你过去的事,倒是让我颇感有趣。”听前面博雅尚不觉得有什么,听到后半句他挑了挑眉,好奇道:“什么事?”
如果是不熟的什么人,私自打听他的事,博雅难免会对那人多出许多恶感,若是心情不好还会不留情面的微微斥责几句。晴明大大方方说出自己打听他的事,博雅却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更甚者,他也没发现自己这些微不足道的变化。晴明望着他不回话,就是笑,一手掩着唇。博雅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正要催促,晴明靠近他两步,近到博雅能看清微微颤动的睫毛和漆黑的瞳仁里自己的倒影。
被那般迫切地望着,博雅慌忙垂下视线,却又对上两瓣淡粉色的唇瓣。晴明的唇算不上厚,抿起时透着点惹人怜爱的意味,像他本人一样线条圆润。博雅看着那唇开合,心思飘得远了,压根没听到晴明说了什么,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博雅偏过头,假装自己刚才没有走神过。
“我说,季春说你自打进静云台起就没有同哪家的姑娘有过逾矩之情。”
博雅点点头,这也没什么不能说。
“还有你被丞相之女追求,不得不躲在后山的闭关石洞三个月,结果刚出山就被逮个正着,又躲了回去。”晴明边说,又用手捂住唇偷笑。
博雅回头四处寻找,季春早跑得没了影儿。
博雅不得不承认,对着晴明他总是厌恶不起来。有时又觉得晴明像他的那些式神一样让人难以理解,第一次见到晴明的式神是个鬓边发丝齐耳的小姑娘,起先见到他时高兴得连连挥手招呼,而在博雅察觉到那一丝妖气预备发难时,小姑娘瞬时变了脸色躲到晴明身后,只敢抓着主人的袖子露出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他。在天都城,人与妖相安无事的时候只有在人不知妖身份时,如若知晓了,大多是不死不休的结局。妖惑人,害人,博雅杀过很多妖,面对晴明的阻拦和叫蜜虫的小妖无害又渴望的目光,他迟疑了。
“博雅大人,倒是还像第一次见到蜜虫那般啊。”晴明笑道,摸了摸身侧蜜虫的脑袋,“不知你能否想起,后来我邀你到我家饮酒时还是蜜虫招待的,你还说她确实和那些伤人的恶妖不一样,她高兴了许久。”
蜜虫又羞又急连扯两下晴明的袖子,最终还是化成蝴蝶飞走了。博雅在脑海中搜索着,隐约觉得似乎确实如晴明所说一般,虽然不记得具体是什么,却觉得那些似乎确实是发生过的。那个叫蜜虫的小妖确实和其他妖物不同,怯生生的,他不想表现出自己因晴明的几句话而动摇,于是更加沉下脸道:“我来是想说,近几天附近有妖物作祟,我要带师弟妹去除妖,可能有一段时间招待不周。”
他本意是想说,要么你回东岛去吧。话到了嘴边出不了口,只等着晴明接话。想着等着,好像又不是那么希望晴明告别离去,忙补了句:“或者你可以和我们一同前去。”
“若是博雅想邀请我,自当放下所有事,更何况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时日,闲散久了确实有些无聊。”晴明清清淡淡地说,微微笑着,看不出是喜悦还是不快。博雅努力去辨认,无果,便说道:“那你准备一下,明日一早我们一同出发。”
作为法师大多以门派划分,除非比较特别的事件,并没有说和其他门派联手的事。斩蛇这样的大事当然另算。因此博雅对于要同晴明合作抱有极大的好奇和期待,他想知道半年前的自己是为什么能和晴明默契地一同除妖,即便忘记也对晴明隐隐有种生命也可托付的信赖和亲近。
此次除妖距静云台不远,早上,博雅点名的几个师弟妹候在山门前。他披着棉质大氅,里面是方便捉妖的皮甲,假装望着不远处泛着朦朦胧胧橙色的朝阳辉光,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通往后院的小路。直到那道白色身影款款而来,他才回过身,面色冷峻不悦道:“你来迟了。”
晴明不恼,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季春急急忙忙跑来停在他身边。“看来我还不是最迟的。”晴明意有所指道。博雅蹙起眉剜季春一眼,冷哼一声抬腿就走,季春缩了缩脖子,凑在晴明耳边小声道:“师兄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有起床气吧。”晴明眼看着博雅的背影,话音里带着笑。
“还不快跟上!”博雅像听见了两人的窃窃私语似的,大声训道。
事发地在静云台西南面三十里的一处野山里,据说有几个进山采山货的人无意中踩进个山洞里去,看见了不寻常的事,最后回来的只有一个人。离奇的是,从这个人失踪到再次出现,过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他却觉得一切像发生在昨天似的。如果只是偶尔的一次无解之谜就算了,那人回来后没过多久,又有几个小孩在野山脚下失踪。父母心急,担忧会不会是妖怪把小孩掳走了,连夜赶三十里路来静云台求助。
按理说,有静云台这样的门派坐镇百年,周遭妖鬼邪祟早就除得七七八八,有漏网之鱼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这次前前后后失踪近十人,再不出山震慑,静云台在周边百姓心中的形象可就不保了。一行人到了山民所说的野山脚下,先从孩童失踪的地方找起。晴明掏出几张空白符纸,抵在唇前轻声念咒,那符纸纷纷从他手中飘落,变成几个半大的孩童,无眼无口,也仅只有轮廓像是人类,仔细看能看出是纸糊的假人。
纸人四散而去,博雅看着晴明施术,心里暗自计较:别看他平日常常饮酒作乐,好像诸事不放在心上,奇技淫巧倒使得颇为精妙。当然他只会在心里想想,绝不会说出口,平日师弟妹表现极佳才能获得他寥寥数语赞许,更别说这个常和他斗嘴的浪荡男子。
“晴明大哥,这招很是方便啊。”季春像孩子看到了变戏法似的,双眼发亮凑近他身边赞道,“纸人可以代替行动的话,省去不少事呢。”
晴明笑道:“如果只是需要找线索,赋予纸人基本的探查能力就可以了,如果有需要的话,像你一样的纸人也可以做得出来。”
不远处听着的博雅冷晒,道:“雕虫小技,等这事解决,晴明大人不如与我比斗一场如何?看看是你的伎俩有效,还是我更胜一筹。”
晴明原本和缓的笑意有些凝固,褪成一个略有些苦涩的表情:“我们是比斗过的啊,因为玄象琵琶。你还输给了我。”
“我不记得那时的事,你又说那日只有我们两人,自然你怎么说都可以,没人能作证。”博雅面皮薄,不肯认下,“再来一场,静云台弟子作证。你敢吗?”
晴明低头沉思片刻,道:“如果这次又是我赢了,博雅大人有什么能输给我的?”
“能力所及范围内,应你一件事。反之,你就要答应我一件事。”
“成交。”
看到晴明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博雅也跟着舒了口气,叫旁人来看他这时脸上压不住的笑意,任谁也无法想象这是平日里冷情略显死板的静云台首席大弟子。不用说什么,仅仅是对视,两人之间就好像明白无误的读懂对方心思一般。
“师兄,天色暗了,这里地势平坦空旷,不如我们在这里驻扎?”一个面目清秀的师妹走来问道,声音柔柔地。静云台女弟子本就不多,倾心于他的更是占了大多数,博雅飞速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晴明,只说让师妹自己安排。见今日博雅师兄好说话,师妹红着脸把安排向他一一述说,小女儿家家的面若桃花就已经透着娇柔的美感,博雅对着她也破天荒地笑了,清冷的人少有的笑起来总是更让人心动。
从博雅和师妹对照这日该怎么落脚起,晴明就偏开了视线,望着不远处的山林不知道在想什么,两眼空空的,仿佛对不远处的博雅和师妹漠不关心。没人察觉到他的走神,也没人知道他藏在袖子里握紧的手,圆润的指甲嵌进掌心的肉里,留下几个月牙形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