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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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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在的,这位太子平日里总是喜欢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里。
对于宫里来说,他的存在感几乎为零,甚至每每他是否离开,也并未有人察觉。
此刻他蓦然出声,众人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太子殿下竟然一直没走,而是坐在一旁默默瞧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宋和志的脸上略染了些尬色,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修仪没走啊?”
宋修仪被如此一问,面上显出些紧张,双手都不知道放在何处,声音也带了些许怯懦:“父皇,儿臣本该走的,只是见着父皇龙颜不快,故而想替……替父皇分忧,这才迟迟未离去。”
宋和志愣了一下,后假模假样一笑道:“修仪有心了。”
宋修仪一反常态,他并未就此告退,他转身瞧着被侍卫牵制住的林相父女,眼睛里划过一丝无人察觉的狡意。
他转回头冲着宋和志满脸惋惜道:“父皇,儿臣今日见到林相与二哥决裂,心中甚至惋惜。”
“为何惋惜?”
“惋惜曾经林相与二哥的那么好的同朝之谊了。”
宋修仪说完,见宋和志神情凝滞,眉头渐渐皱起。
像是顿觉失言一般,连忙跪在地上俯首贴地:“父皇息怒,是儿臣失言,还望父皇恕罪。”
宫中人人皆知太子殿下胆弱,却不知道,竟然胆小如斯。
林昕瞧着跪伏在地那个瑟瑟发抖的宋修仪,突觉一阵凉意从后脑窜至脖子根。
因为她清楚记得,书中最后,确实是他登上了皇位,可他现在如此胆小懦弱模样,又实在与将来真龙天子的形象,不太吻合。
难不成他是装的?
但他又是如何装的这般逼真,竟然这么多年无人察觉?
林昕不禁陷入了沉思,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莫不是自己记错了?书中最后并非此人登上了皇位。
但下一刻,宋和志的反应,却让林昕意料不及。
只见他挥了挥手,吩咐那些侍卫退下,便对着林之齐道:“林爱卿,坐。”
皇帝突如其来的反差行为,让林之齐一头雾水,但还是依言坐下。
“朕记得,先前朕让修竹去河南治理水患,是你资助了一半钱财,对吧?”
林之齐点点头,叹了口气,诚恳道“不敢欺瞒皇上,当时老臣还真是看在小女的面子上,才与豫王行了方便。”
“唔。”
宋和志若有所思,淡淡吐出一个字。
半晌,他面色慢慢和缓下来,冲着林之齐道:“林爱卿,看在你多年为朝堂尽心的份上,朕今日便大事化小,罚你一年奉银吧,让你家小女好好回家闭门思过吧。
“朕方才想到你妹妹前不久才替朕诞下龙嗣,此事于你们林家而言也算是大功一件,朕也不好在此刻凉了她的心,如此便算你林家功过相抵,你跪安吧。”
“谢皇上恩典。”
林之齐如释重负,他虽暂时没想明白为何皇上如此快就松口放了他们父女。
所谓君心难测,这么好的事情落在自己头上,不赶紧开溜难道还等着皇上再变主意不成。
故而他眼疾手快的拉着林昕跪安而去。
宋和志见林之齐离开,转身看到依旧跪伏在殿内惶惶不敢出声的宋修仪,嘴角不由勾起一抹蔑笑。
他将宋修仪扶起来,安慰道:“修仪不必惊慌,父皇怎会为了这一点小事对你生气呢?你且去吧,朕看你今日也乏了,你素来身子不好,还是要多多休息才是。”
宋修仪这才稍稍平静了下来,他的身子不再颤抖,微微躬身道:“多谢父皇关怀,儿臣告退。”
宋和志看着宋修仪离去的背影,心中掀起波澜。
宋修仪刚才的那句话,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
想来他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拨弄是非,暗搅棋局。
不过,宋修仪倒是提醒他了,若是这朝中真有结党营私,那不管是谁,他都绝不会姑息。
*
林昕出了太极殿后,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看来这退婚一事终于落了帷幕,她的心情终于变得舒畅起来。
她仰头看着下午的日光透过树梢照下来,有一种朦胧之美,嘴角也情不自禁的微微扬起。
林之齐看着女儿笑得一脸灿烂,伸手摸了摸她的乌发,“看吧,为父早就跟你说会没事的吧。”
林昕忍不住揶揄道:“父亲,你又说大话了,方才若不是太子的话正巧提醒了皇上,父亲您此刻恐怕早就在天牢里了。”
林之齐闻言,若有所思的颔了颔首。
林昕说的没错,刚才若非太子的无心之言提醒了皇上,皇上并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
片刻,他又感怀道:“不过,刚才女儿你突然站出来想护着为父,为父心里还真是挺感动的。”
林昕挽唇一笑:“父亲,您可以为了女儿不顾自己,那女儿为何就不能为了父亲站出来请命呢?”
林之齐看着月眼弯弯的女儿,心中忍不住动容,恍惚间眼中泛起了泪光。
看来他的女儿真的是长大了,知道心疼父亲了。
林昕瞧着满脸温存的林之齐,瞧着他一双充满亲情的眸子以及脸上刻着的那些沧桑印记。
岁月总是不饶人的。
不管如何,他这份爱女之心此刻全部投射在自己身上,那她便也要拿出几分真心,不能将这份亲情辜负才是。
如此想着,林昕一把抱住林之齐的胳膊,撒娇道:“父亲,咱们回去吧,哥哥们不是还在家等着我们的消息吗?”
林之齐恢复了神色,冲着林昕宠溺一笑,“好,我们回家。”
顿了顿他又道:“对了,说到你那几个哥哥,为父记得,出门前明明让珺儿去将你们的姑母找来解围,方才他迟迟未至就罢了,怎么到了现在也每个人影?”
正疑惑着,只见前方甬道尽头,一人青袍广袖,急匆匆地朝他们奔过来,他走到二人跟前站定,气喘吁吁道:“父亲,昕儿,太好了,皇上将你们放出来了,皇上有没有拿你们怎么样?”
林昕帮他拍背顺了顺气,回道:“大哥放心,已经没事了,皇上只说对父亲罚奉一年,让我回家好好思过便罢了。”
林珺这才平复气息,脸上的焦灼也渐渐散去。
“那便再好不过了,我方才去找姑母,却没料到,姑母这几日并未在宫内,而是被皇上迁去了甘露行宫坐月子了,我心里一急,本想立刻驾马去留芳山将姑母接回来,可刚出发又听说皇上将你们放了,这才又立刻折了回来,寻你们。”
听着林珺将前因后果讲明白,林昕方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和父亲被困时,大哥竟然兜兜转转做了这么多事儿。
林之齐捋了捋短须,“原来是这么回事,既然你姑母不在宫内,那我们便即刻回府吧。”
三人一路行至宫门口,准备登上马车,林昕让父兄先上去。
自己却在登上马车的前一刻,侧目看到了不远处的白衣少年。
硕大的皇城,无数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上。
那少年孤影横斜,一步步往宫殿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子轻盈单薄的好似一阵风,一吹就会散,但背影却格外笔直,犹如一棵在与命运抗争的青松。
太子宋修仪。
林昕看着他的背影,想到刚才在太极殿他为自己和父亲解围之事,微微有些失神,一时愣在原地。
“昕儿,看什么呢?还不快上车。”
车内父兄见她迟迟未动,不禁催促起来。
“没什么,我这就上来。”
林昕回过神来,提起裙子便跳上了马车。
回到车内,她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父亲,大哥,你们知道太子殿下的事吗?”
林之齐的垂了垂眸子,叹了口气道:“哎,这太子殿下,说起来还真是个可怜人,女儿,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林昕摇了摇头,“无他,只是觉得今日他虽是无心之举,但好歹也替咱们解了围,咱们理应谢谢他才是。”
林之齐颔首笑道:“昕儿何时变得如此乖巧懂事了?”
林珺不了解经过,问道:“小妹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今日是太子殿下救了你们?”
林之齐点点头,“正是。”
见林珺不解,林昕将刚才在太极殿发生的事情,又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林珺听完后,有些不可思议道:“原来如此,只是这太子素来明哲保身,从不管他人瓦上霜,今日他突然出来为父亲发声,属实奇怪。”
“难不成,他想拉拢父亲做自己的靠山?”
林之齐分析道:“应当不会。太子从来性子怯懦,怎敢在圣上面前明目张胆偏帮老夫,今日之事,应是他一时失言罢了。”
林珺沉吟片刻道:“父亲说的是。”
林昕装作不解的样子,问道:“听父亲和兄长这么说,那这太子也未免太柔弱了些,既如此,皇上为何当初要立他做太子?”
“太子乃是在其五岁便立下的,那时候,高皇后还在,高家世代忠烈,立高家后人为太子,乃是众望所归。”
林昕继续问:“也就是说,皇上是因为朝中意见才立的太子,并非是真心实意想要立他,太子也从未得过皇上的喜爱?”
林之齐淡淡道:“并非如此,当年太子可是几个皇子里读书最拔尖,最出挑的,深得皇上喜欢。”
林之齐眸光闪动,似在回忆:“一直到……一直到高皇后内宫走水,高皇后殒身在宫内,仅留下年仅七岁的小太子,呆呆地坐在火场外,早已忘了哭为何物。”
“从此以后,太子的性子便慢慢开始变成了今天大家看到的这副样子,再也没有儿时半分的机智果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