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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牵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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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昕一边飞速蹬自行车,一边抱怨,干嘛开那么快, 90%的车祸都是由开的快造成的,等我追上一定要跟那个司机好好理论理论。
等栾昕追上时,却无心去和司机理论了,甚至腾不出一根神经来扇自己的乌鸦嘴。
栾昕大远就看见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和一辆白色面包车正失去控制地打转,一前一后,围成一个不太标准的圆圈。
栾昕被眼前的情形震惊住了,他机械着放缓速度蹬着自行车往前靠近。一个大肚谢顶的中年男人倚在车门边正拿着手机报警,栾昕向他的方向骑去。
就在这时,栾昕看见一抹白色咻地从黑车的后窗被甩出来,摔在了两个车子围成的圆圈里。
栾昕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
好像是邬尘。
那个圈的形状越来越怪异,仿佛下一秒就会突然失去引力,然后重重压过那抹白色。
他感觉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有那两辆车子还在维持着运转。
栾昕颤抖着呼吸,按下刹车,慌乱地下车,甚至连脚架都忘记放下来,他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在那两秒钟里仿佛灵魂出了壳。
后面自行车倒地哐的一声响,栾昕猛地一抖,回神,他倒吸一口气,不等自己缓过来便踉跄着向邬尘奔去。
忽的,感觉自己被什么抱住了,他回头,是那个谢顶男人表情扭曲,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艰难的把自己围在怀里:“小伙子啊,别冲动啊!你们年轻人都是舍己为人的,但想想你爸爸妈妈都在家里等你啊!不要冲动,这太危险了!”
栾昕再次转回来,他看见邬尘想用自己的手臂把自己撑起来,无奈试了一次又一次都不行---他手臂受伤了!
“我操他是我爷爷!”栾昕大喊一声。
中年男人闻言顿了一下,栾昕趁这个空档猛地甩开男人的桎梏。
两辆车已经没有了先前按规矩转圆圈的觉悟,它们像失心疯似的到处乱撞,下一秒是直行、转弯还是翻车全任凭心情如何。
当栾昕靠近时,那辆白色面包车突然弯向了邬尘的方向。
栾昕大脑轰的一响。
他撒腿不顾一切地狂奔,俯身一手抓起邬尘往回拽。
一波未平,那辆黑色私家车又朝着他俩呼啸而来。
栾昕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使劲直接把邬尘扛起来往回奔。
……
终于,安全了。
两个人躺在地上重重地呼吸。
两辆车也疯够了,速度慢慢减慢,然后巍巍颤颤的要停不停。
“谢谢。”邬尘转头看着栾昕轻轻道,尽管直到这两个字无足轻重。
“没事儿,以身相许就行。”栾昕等气喘匀了,闭着眼睛不过脑地说出了心里的大实话。
旁边的少年怔了下,随后用气音笑了声:“胆儿挺肥,都惦记上你爷爷了。”
栾昕一顿,眼睛缓缓睁开脑袋放空,栾昕第一次听邬尘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是一种善意的调侃。
栾昕反复消化了一会儿这罕见又来之不易的亲近后,突然意识到话里的内容是什么意思。
“你听见啦。”栾昕尬然。
“......”敢情在他眼里自己不仅瞎,还聋。
“嗳!你怎么了”栾昕看见邬尘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慌忙问道。
“我没事。”邬尘睁开眼睛,偏头看向栾昕。
“我,脸上有东西吗”栾昕回忆了一下,难不成今天早上没洗脸?
邬尘把头转向另一侧,回道:“有眼屎。”
真没洗脸?!不能吧 ,平时也没有啊,难不成刚刚太紧张新长出来的?
啧,有点尴尬,我哩个帅小伙子形象木有了。
栾昕吸了吸鼻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相机。
“你骗我!”栾昕看着镜子里一双干净精致的桃花眼转向邬尘,只见邬尘闷笑的肩膀都抖起来了。
尽管栾昕第一次看见邬尘这么毁人设的闷笑很新奇,但他还是忍不住想问:你膀子不疼了吗?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跟你讲,我小时候寒暑假不都去仙女镇吗,那镇子上有个刘瞎子,算命的,离我们家还挺远的,我就不信那玩意儿,但镇上好多人家都找他算命,我奶奶也想把我弄过去给他算一下。”
“然后呢?”邬尘停了笑意,转过身来问。
“但我爷爷不准啊,所以,我奶奶就趁我爷爷下田的时候偷摸着把我送了过去。”
邬尘提了下眉:“那他怎么说?”
“那刘瞎子掐着指头嘴里碎碎念了半天,最后说了俩字儿---车祸,你说巧不巧?”
“不好说。”邬尘眯着眼看着湛蓝的天空,意有所指道:“骑自行车摔了一下也算是车祸吧。”
栾昕:“……”
栾昕轻咳了声,又继续道:“然后我奶奶就慌了,问了好多,那刘瞎子一脸天机不可泄露,然后估计是受不了我奶奶一直问了,便不耐烦道我一生都会平安顺遂的,一看就是骗人的。”
“我看也是。”邬尘道。
“我当时就一直待在他旁边,对着他墨镜瞅,我就想,等下次发零花钱我先存着,等钱够攒了也去买个墨镜,到时候就等赶集会的时候在路口上支个旗子,当个算命先生,反正我从小嘴皮子就利索,说不定还能发家致富呢!”
邬尘:“……”
“救护车来了。”栾昕撑着站起来,还没站稳,腿一软,又猛地摔了下来。
“怎么了!”邬尘忙蹲下问。
栾昕咬着牙没说话。
很疼。刚刚没发觉,可一用力,小腿就像撕裂一样疼。
“栾昕”
“嗯。”栾昕握紧拳头轻轻道。
邬尘没再说话,眉头紧紧蹙着。
两个人都被送上了救护车。
“放心,没事。”栾昕嘴唇发白,但还是扯着嘴角虚弱的笑笑。
突然有种身残志坚的感觉。
邬尘皱着眉伸出完好的那只手把栾昕扯上去的嘴角又拉下来,“别笑了。”说罢便偏过头不在看他。
是丑么………好啊,你个负心汉,我为了救你成了这副模样,你现在却嫌我丑?
然而栾昕在偏头时,从侧面瞥见邬尘红红的眼尾………
“这小伙子厉害啊,”那个谢顶男人一路跟到医院,竖起大拇指绘声绘色的描述着惊心动魄的事故现场。
“欸诶诶,爸爸爸,轻轻轻,疼疼疼!”前脚还被夸厉害的小伙子后脚就忍不住拽着他爸的白大衣,大声咋呼道。
“中度肌肉拉伤。别嚎!”栾正喝了一声。
栾昕欲哭无泪的看着旁边的医生:“陈姐~”
“小昕这么厉害啊,栾主任,你可生了个好儿子!您轻点儿。”陈医生拍了拍栾正道。
“是啊,要我我肯定不敢,小昕从小就看着挺胆小的,真没想到啊!”一个护士也感叹道。
栾昕羞涩一笑,看向栾正眨着眼睛。
栾正帮儿子绑好夹板,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似笑非笑,他大手一挥抓了抓栾昕的头发,抬了抬下巴:“行了,继承你舅舅的轮椅吧。”
栾昕:“……”
知道栾昕没什么大碍,邬尘提着的一口气放了下来。听到这句话,又想起那天栾昕调侃唐光染的样子,邬尘看着栾昕微微勾唇。
待众人都散了,病房里只有栾昕和邬尘二人沉默相对。
“大家怎么都认识你”邬尘出声问道。
栾昕看着用夹板固定着手腕的邬尘犯花痴:啧,到底是长的好看,就这个样子还是掩盖不了帅哥的属性。
他眨了眨眼睛:“我刚会走路那会儿我妈就丢下亲儿子去你们学校报道了,然后我就跟我爸呆在医院里到处蹿,蹿着蹿着就熟了。”
“那应该挺热闹的吧”
“是啊,还有各种各样有趣的事儿呢。我跟你讲,有一次,一个小女孩儿,也就像我弟这么大吧,边哭边说自己怀孕了,哈哈,原因就是她被班上一个小男孩儿亲了一下嘴巴子,啊哈哈。”
栾昕继续笑着说,“她妈妈也很无奈,当初就是她自己告诉孩子亲一下就会有孩子的。”
“你呢,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栾昕颇有性致的问。
“我比起你,我的生活很枯燥。”邬尘淡淡道。
“其实,我有很多为人处世的观点都是在医院形成的,”栾昕淡淡道,“我看过很多病人与病人家属指间的人情冷暖和生离死别。所以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既复杂又虚假。你上次可能说的对,也许我就是在逃避吧,我也没什么好忧虑的,我真的很幸运,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栾昕说着说着就笑了。
他的笑容清澈且明亮。
“其实我还挺自负的,”栾昕低头笑了声,“我觉得,不管我做什么都能做好,然后就想偷个懒,毕竟学习文化知识还挺枯燥无聊的,我也贪心,想让自己舒舒服服地过完这一生,不想吃什么苦,哪里乐呵往哪儿钻,等高考后再找个感兴趣方向去研究,去付出时间。”
栾昕看着邬尘,他总是在忍不住想让邬尘更加了解自己,也想知道更多关于他,让两个毫无关系的人多牵扯一些,虚的实的,都好。
只要,他们以后的故事,有彼此。
邬尘静了好一会儿,然后抬头:“我感觉你把事儿看得挺清透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也并不怎么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挺好的。”
邬尘觉得他这不是自负,是自信。现在考大学,很多学生都是奔着大学的名头,名牌大学毕业生的名头,这个名头给一个人增色可不是一点半点,栾昕能放弃这个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是自信他不需要这些光环附身依然可以活的闪耀,也不在乎那点稍稍付出就能得到的荣耀。
他有一种感觉:眼前的少年变得丰富起来。他不再只是记忆中那个“小神童”了。
就在刚刚,自己被甩出汽车,与死神擦肩而过。
那时的怔愣茫然,惊恐无助与四肢的无力感,是那么的真实而后怕。
直至现在,都心有余悸。
邬尘过去一直觉得,若是有一节课没认真听,一次作业没认真完成,都是愧对老师,愧对学习,愧对自己。
可是,在生死面前,这一切渺小得可笑。
自己也许活的太绷着了。
自己刷完了所有该刷的题,然后在大家的期待中考上名校,再学习个物理还是数学专业,然后呢?
沉没在永无止境的公式理论中?至少以前的自己就是这么打算的。
可他自知并不算一个十分聪明的人,对这些理论推理虽不至于讨厌,也绝谈不上享受,自己投入大量时间的目的不过是解出答案后的满足感和它能提高的那点分数。
还有就是小时候的那点好胜心。
邬尘想起宋且格那天说的话:学习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取代生活。
他把自己锁在一个小屋子里,终日与这些冰冷的知识点相伴,拒绝了外界所谓的“诱惑。”,现在高中这样可以理解,以后呢?难不成要一辈子将就在这些数字理论之中?
自己争分夺秒省下来的时间,当真都花在有意义的事上面了吗?
邬尘偏头看向窗外,天空湛蓝,阳光很好。
他的眸子被热烈的阳光染得一片暖意,邬尘缓缓地抬了抬唇角。
栾昕被邬尘的笑闪得晃了神。
原来,邬尘这个小古板面部表情也可以如此璀然,霁颜一笑,无与伦比。
“栾昕,等你高考完我们一起去仙女镇吧。”邬尘道。
“你忘了也没关系,我可以提醒你。”
栾昕笑看着邬尘:“你怎么老担心我会忘记呢,虽然我记性的确不太好,但也不至于说出的话转眼就忘了吧?”
栾昕看着邬尘,他挑着眉对着自己,一副“你什么德行自己心里没点数”的表情,正准备说些什么减少一点他对自己的偏见,邬思婉敲门而入。
“你怎么样?严重吗?”邬思婉推门进来,弯下腰细心检查着邬尘夹着的手腕。
邬尘看着她着急的表情且蹙着眉头的样子,心里一暖,笑说:“妈,就是扭了一下,不碍事。”
邬思婉直起身点了点头:“那就好。”
她挽了挽头发,转向栾昕:“栾昕,我都听说了,这次阿姨真的要特别感谢你。”
栾昕忙摇头:“阿姨,不用客气,邬尘是我朋友,应该的。”
“改天阿姨请你到我们家吃顿饭吧。”邬思婉拍了拍栾昕的肩膀,温柔地笑着。
“好啊,谢谢阿姨!”栾昕喜滋滋地笑着。
“栾昕?邬尘?你们感觉怎么样?”唐光洁和唐光染推门进来,看到站在一旁邬思婉,唐光洁介绍到:“你好,我是栾昕的妈妈,也是邬尘的老师。” 她又笑了笑,“我们在学校见过的。”
“我当然记得,唐老师辛苦了。”
唐光洁又指了指唐光染:“这是我弟弟。”
邬思婉在看向唐光染得时候顿了几秒,然后诚挚地微笑道颔首:“唐先生真是一表人才。”
唐光染回以微笑,他举起自己的手表道:“谢谢,我想我的手表如果可以听懂你的称赞,一定会比我更高兴的。”
邬思婉捂嘴笑出了声,她又后退,向唐光洁鞠了一躬:“谢谢你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儿子。”
“邬尘也同样优秀。”唐光洁立刻上前把邬思婉扶起来。
栾昕的笑容荡漾了一脸,看了一眼邬尘,见他微微弯着唇。
“妈,我高考前可以请假在家里自习吗?”栾昕眨眨眼睛,“这轮椅,挺丢人的。”
“好啊,敢情我以前坐轮椅的时候,你丫的在背地里嘲笑我呢!”唐光染直接上前扭起了栾昕的嘴巴子。
“我发誓,没有!”栾昕艰难地躲开唐光染得魔爪,“我明明就当你面嘲笑了,自己听不出来还怪我。”
唐光染作势又要来揉捏栾昕。
“行了,”唐光洁挡住小自己一轮多的弟弟,收起笑容对着栾昕道:“可以是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嗯?”
好一会儿,唐光洁看着栾昕正色道:
“去尝试江苏的211院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