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鱼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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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带手机了吗？我想跟我爸打个电话。”栾昕转向邬尘，嘴角扯出点微微的弧度。
邬尘把抓在手里的手机解锁递给他。
栾昕拨了栾正的号码，等了一会儿，无法接通。
栾昕的两个唇瓣抿起来，无意识地紧紧相互挤压着，又拨了唐光洁的手机。
.......依然无法接通。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滞愣，用力瞪着眼睛看着屏幕，像是要把薄薄的手机看穿。栾昕掐着手机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又拨了一遍。
邬尘看见栾昕的手在细细的颤抖，他伸出手握了一下:“别着急。”
六月的N市虽不炎热可也不至于让栾昕的手如此温度。
邬尘紧了紧手中的冰冷：“打给染哥问问吧。”
“好。”栾昕轻轻点了下头，把手机交给邬尘，“你找吧，我不记得他号码。”
邬尘注意到栾昕隐隐有些红的眼眶，心中也不由得压抑起来。
一个人一生中会有很多次的幻想濒临死亡。比如吃饭呛着的时候会幻想自己刚刚差点岔气憋死，比如不小心被自行车擦了一下会幻想自己刚刚差点被车撞死。 明知道都是平常小事，却还是想身临其境体验一下濒死又重获生命的庆幸之感。以告诫自己对世事要看得开，放得下。
栾昕告诉自己，这一次也是这样的。这些巧合，只是为了事后让自己告诫自己以后要再多一点关心、珍惜、爱他们。
邬尘拨通了唐光染得手机。
“喂？”唐光染接道。
肉眼可见，栾昕红了的眼眶瞬间噙满了泪水。
栾昕从没有听到过唐光染这样的声音。尽管只有一个字，里面的沙哑，疲累，痛苦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手机这一头。
这次是真的。
“舅舅。”栾昕的声音里透着细微的哽咽。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里是浓得快要溢出来的无力感：“算了，你来吧。”
匆忙赶到医院，栾昕盯着“手术中”三个字。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靠近，只是静静地看着。
栾羿两岁的时候，那时，他也是这样在外面等着。
小栾羿肠子打结，医生给他肚子里吹气。那时候栾昕什么都不懂，以为很严重。
栾小昕坐在冰冷单薄的凳子上抬头望着发着绿光的三个字，他从来没有那么慌乱害怕过......
可那时候，栾正和唐光洁会轮流把他抱在怀里.......栾昕微微仰头，滞了一口气无措地颤抖着下颚，视线一下子模糊起来。
唐光染甚至已经把理由编好了，毕竟他正在高考---三年的日夜就在此一战了。
要不是那声哽咽的“舅舅”。
在听到那两个字的瞬间，唐光染的脖颈似乎被一股力量扼住了，使他说不出欺骗的语言。
栾昕从小就不愿意叫他舅舅，他说叫舅舅就低了一个辈分，怼自己都没有底气了。
唐光染走到栾昕身边，他抬手拍了拍栾昕的肩膀。
“他们......他们是，车祸吗？”栾昕咬着嘴唇。
“......嗯。”
“是，在去考点的路上吗？”栾昕低着头死死盯着地面。
唐光染沉默。
“小羿呢？他--”栾昕没继续问下去。
唐光染很心疼，但此时此刻，又没有什么安慰的话可说。
给了希望又被破灭，不如一开始就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他蹲下抓起栾昕的手认真搓了搓，轻轻道：“小昕，染哥会一直在的。”
医生出来了，他摘下口罩，一群人赶紧围过去。
除了栾昕，他还是静静地坐在那个地方，手心被圆润干净的指甲嵌出一道道不会轻易消失的印迹。
他看着医生的嘴动了动，又有看见那群人转回来看自己......无奈的，悲伤的。
栾昕转头看向玻璃窗户外面，想着天还好好的怎么还没有塌下来。
他又看了看底下来往的车辆，行走的陌生人，一切都在继续，继续着他们幸福的平凡。
为什么，我不可以？
他忽然感觉呼吸有点困难。他强迫自己冷静，救回一个是一个，一定!一定还有希望!
但当接到第二个噩耗时，这种强撑着的坠落感到达了极致。
恍恍惚惚间，似乎有个黏腻的大手，擒住他因指甲脱落而鲜血淋漓的双手双脚，毫不留力地向过道两边冰冷的白墙上戳砸而去......
疼极了......疼到脸上、脑子里......全身上下有感觉的每个角落都空了......
他感觉血液乱涌，无力呼吸。
还有一个希望，还有一个，可是栾昕已经浑身在颤抖了。
他想逃出这个地方，逃出又一份可能的死亡宣判。
他也这么做了。
他站起来，跑到电梯里，按了一下，至于要到几楼已经不重要了。
但当电梯开始缓缓降落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很热。他已经开始流汗了。在电梯里让他感觉心里发麻，他突然很渴望被风吹的感觉。
终于，停在一楼的电梯打开了，栾昕逃命似的冲出去 。
六月的微风吹在自己身上，让栾昕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一些。但他不想停下脚步，他要继续往前走，尽管他并不知道要走到哪里。
突然他的手臂被人一把抓住了，栾昕停下回头，是邬尘。
邬尘眉头紧紧地皱着，抓着栾昕的肩膀也在颤抖，他看向栾昕站立着的腿，缓缓吐出几个字：“栾昕，不要冲动。”
栾昕目光有些茫然地看着邬尘，过了一会儿，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像一个因为多吃一颗糖而被打骂的小孩，眼神透着让人心一抽一抽疼的那种无辜：“我只是，只是想回......家。”
邬尘看着栾昕，突然张开手臂抱住了栾昕，让栾昕把重量都压到自己身上。
——他的腿还没好。
“我们都会陪着你的。”邬尘轻轻拍着栾昕的背，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和与小心翼翼。
邬尘感觉到了肩头的湿润。
过了一会儿，栾昕慢慢推开邬尘。
“我陪你一起。”邬尘说着便蹲下准备把栾昕背起来。
“不用。”，栾昕退后：“不用......好了。”
栾昕没再说话也没有准备打车，邬尘就静静地陪他走着。
他们走的很慢，不多久，栾昕突然腿一软便要向地上栽下去，邬尘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不给栾昕反应的时间，直接蹲下把他背了起来。
“你手腕---”
“早好了。”
两个单薄的少年，在夕阳下，怀着自己的心事，沿着香樟树下的人行道，沉默着，缓慢地走着。
察觉到邬尘渐重的呼吸：“打车吧。”栾昕趴在邬尘背上轻轻道。
“好。”
司机师傅热情地跟两个少年聊自己年龄相仿却让人不省心的儿子，邬尘只简单回几句，栾昕则一字不发。
栾昕感受着这个闭塞的空间，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被周围的空气钳制住了。他蹙着的眉间沁着一层细细的汗，发白的嘴唇紧紧抿着，他想要踹弯前面的座椅把腿伸直，想要冲破车顶把身体站直，他想把自己舒展开来，就像在玻璃杯里的嫩绿茶叶一样。
他渐渐感觉难以呼吸。
“师傅，我要下车。”栾昕用着气音说。
“啊？还没到啊，不急啊，快了快了。”司机看了看周围道。
“停--”栾昕冰冷的语气突然顿住了。
他感受到一片温热轻轻地附在他的手上拍了拍，连带起的气流的是暖的。
栾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全身绷紧的肌肉在邬尘轻轻地拍打下慢慢松了下来。
他闭上眼睛，视界陷入一片暗沉沉。
回到家，栾昕打开门进去，家里也是暗沉沉的，了无生气。
栾昕把灯按亮，眼眶瞬间又红了。
平常的三菜一汤换成了五菜一汤，餐桌中间也多一瓶没开盖的鲜奶。
栾昕施施然走过去，坐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鱼汤送到嘴里，凉浸浸的，透着不难闻的腥味。
不就是高考么，兴师动众的一家子......我一个人转着轮椅也能回来的。
都走了，都走了，鱼汤凉了，谁来热热？
茶几上歪放着夹着书签的《小猪唏哩呼噜》，栾昕走进把书签夹紧，把书沿着桌沿放正，正的分毫不差。
这之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把刚刚放好的小猪唏哩呼噜拿起来，坐在沙发上，呆呆的盯着五彩的封面，却只是沉默的出神………
这时，邬尘的手机响了。
栾昕感觉到了邬尘屏住了呼吸拿出手机，他点开接听键。
“嗯……放心……我会的……”邬尘放下手机到栾昕身边快速道：“小羿没事。”
栾昕抬头盯着邬尘怔了怔。
邬尘看着栾昕的眼睛又放慢语速认真重复了一遍：“小羿现在安全了。”
栾昕嘴唇无声地动了两下，像个七老八十交流困难反应迟钝的老头子，好一会儿，他偏过头，嘴角终于弯成了一个弧度。
“我想去医院。”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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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昕轻轻拍了拍紧闭着双眼的栾羿，呼吸面罩几乎要覆了他大半张脸。
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一切都是好好的………
“你是他们的儿子吗？”一个陌生男人，吊着石膏站在病房门口，微微俯身，表情忐忑地问。
栾昕闻声抬眼，停下拍打的手覆在雪白的被子上。
“我......我对不起。”那人单手扶着门，低下头痛苦摇着，四十几岁的大男人被眼泪糊了满脸。
栾昕倒吸了一口凉气，下床，徐徐然向他走去。
那人抬起头，看见栾昕的眼神，不自觉打了个颤，哭的枣红的脸上透着不符年龄身份的恐慌，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
栾昕最后在离他半米的地方顿住脚步，声音冷的像12月风雪里的刀片：“你喝酒了。”
那人瞪着眼睛后倾，忙不迭摇头，声音慌乱地抖出来：“不、不---”
栾昕不等他说下去，猛地向前冲去，揪着那人的衣领把他按在走廊的另一端。栾昕往日明亮纯净的眸了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双手紧紧攥着，像是要揪进他的皮肉里。
唐光染刚想去拉开栾昕，只听他低低的，哑着嗓子颤声一字一字咬牙道：
“你赔我一碗热鱼汤。”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鱼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