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有千千劫》小猪不会飞

81、海上野望

　　大利当前，各有盘算，穆家想帮元弘毅拿下泠烟港，虞家也想先帮桂美人肚子里那个尚不知男女的皇胎把 金山留住，大家算盘打在了同一个地方，自然就免不了要动手段。

　　“亏我以为他是看戏的。”

　　夜色已深，结束述职回往内城的路上，瑚珈撒气一般扯掉帽子扣到马儿的头上，没好气的说：“早知如此就不该把他拉进来。”

　　“人家是督军，岂是你不想便能避开的？”陆英也摘下官帽扔到身边的凌臻怀里，甩了甩手中的马鞭，玩笑道：“他想留便留着呗，等几个月后瓜熟蒂落，他自己就还回来了。”

　　“你还挺淡定。”瑚珈瞅他一眼，挑眉问：“明儿个你还得去见那位拿渡的官老爷，想好怎么说了？”

　　“哪里还用等到明日。”陆英轻轻瞟了下道路两旁，无奈道：“怕是阎王爷今晚就该来索命了。”

　　瑚珈听不懂，诧异问：“什么意思？”

　　“随口一说。”陆英收回目光，故作轻松的同她说：“姚当家还在等你回去传信，你那匹又是快马，不必陪我，先回城去吧。”

　　“那怎么行。”瑚珈果断拒绝：“海寇还没抓完，前后又黑灯瞎火的，沿途万一藏有流寇，你这条小命就得交待在这儿了！”

　　“有我在。”

　　沉默了一路的凌臻终于舍得开口：“我会护着他。”

　　听到凌臻说话，自下午一直憋到现在的瑚珈总算有了提问的机会，马上顺着他的话说：“子期说你是逸思，但我不信，没哪个十二岁的娃娃可以俩月长成你这样。”

　　“我是得了神明眷顾，服食丹药后一夜成人。”凌臻面不改色的骗她：“在海边巡逻时偶遇云游散仙，仙人说我有仙缘，便赐了仙丹，让我勤加修炼，争取早日得道升天。”

　　陆英险些被他一席行云流水的假话惊得从马背上摔下来，亏他做了许久心理斗争正考虑把真话告诉瑚珈，哪能想到这位高居中殿、一脸正派的大神君扯起谎来竟能如此泰然自若。

　　“真的假的？”瑚珈满眼狐疑，整张脸都写着不信：“哪位神仙啊？”

　　“说了你又不认识。”凌臻点到即止，转而说：“你们漠西人只供奉小西天诸神，哪里晓得东霖神仙。”

　　瑚珈被他噎到，哽了半天才没好气的说：“万一我晓得呢！”

　　凌臻睨她一眼：“你怕是只晓得鹿神明王吧。”

　　“谁说的！”瑚珈不服气：“我也是见过神仙的人好么！”

　　“是么？”陆英失笑，以为她是赌气，便随口逗她：“你遇到的又是哪位神仙啊？”

　　“鱼神！”瑚珈昂首挺胸信誓旦旦的说：“是我在漠西运镖时遇见的，它沿着婆娑河逆流而上，高如丘，长如船，背上还生着数对翅膀，一半金一半玄，所到之处雷雨不歇，暴雨下了整夜，救了半个苦于干旱的婆娑草原！”

　　陆英和凌臻脸上的笑容瞬间碎裂。

　　“怎么了？”

　　见二人面色晦暗，瑚珈以为自己说错话，音调顿时矮了一截，小声问：“莫非我说了什么不敬神明的话？”

　　陆英头痛扶额，腹诽：你哪有不敬神，你说得压根儿就不是神。

　　难怪书房里那个彩穗上会有黑翼蠃鱼的邪气，原来是草原牧民们久旱逢甘霖，误将黑翼蠃鱼的邪云风暴当成鹿神明王遣鱼赐雨，特意办了祭典感谢鹿神明王，瑚珈将将好路过，又目睹了黑翼蠃鱼潜河，便跟着一起参加了祭奠，所以才得到了那么一条沾有雨水“恩泽”的彩穗。

　　猰貐被斩后，弱水妖邪大都低调行事，不敢贸然暴露于人前，那黑蠃鱼之所以敢顶风作案，沿着婆娑河一路劈雷下雨逆流而上，目的八成就是为了将弱水邪气沾染到沿途众多船队和镖队运送的货品上，成山的货品随着贸易被送往东霖和漠西，就如同一张无形的网，随时准备捕获转世后凌臻的气息。

　　好巧不巧，竟还真让他给抓到了。

　　“你遇见的恐怕不是鱼神。”

　　担心瑚珈今后又会勿将妖邪当作神，陆英好心提醒她：“神光多璀璨，为神者气息澄明，断不会现晦暗之色，你见的那条名曰黑翼蠃鱼，是藏身弱水的妖怪，弱水隐于西境混沌渊，那鱼沿着婆娑河逆流而上，亦在东霖现过身。以防万一，下回若再遇见异兽，你务必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这回暴雨淋旱地不过是你们侥幸，岂知它一路淹了多少良田？”

　　经他一通说教，瑚珈也后知后觉不对劲，不觉生出些后怕，没忍住摸了摸凉飕飕的后颈，咕哝：“哪还敢有下次……”

　　“行了，先走吧。”陆英再次催促她：“有逸思跟着，不会有事。”

　　“可……”

　　年岁长不代表本事长，瑚珈哪里放心一个突然长大的娃娃，还欲再留，胯下马儿忽然像是受了抽打，长嘶一声，扬蹄撒腿便跑，瑚珈险些被马儿颠下，好不容易才扯紧缰绳坐正，咬牙用力正想拉着马儿回头，便听到身后传来陆英带笑的呼喊：“路上小心，记得代我问候姚大当家。”

　　回应他的自然是一串漠西语怒骂。

　　“好了。”

　　目送瑚珈消失于暮色之中，陆英与凌臻勒停马儿，他们收起嘴角笑意，冷眼看向道路两侧的树林，凉凉道：“诸位跟踪一路想必也累了，不如先出来透口气，歇一歇？”

　　话音将落，十数根系有铁球的绳索同时自两边灌木丛中飞出，直奔陆英胸背而来，陆英面不改色稳坐泰山，凌臻则轻抬右腕，轻轻松松将利剑般的绳索原路弹回，两侧灌木丛中顷刻响起气急败坏的哀嚎。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十几个拿渡勇士装扮的壮汉便被凌臻挨个摆到了陆英面前，陆英拿火折子自他们面前陆续轻轻扫过，最后停在了唯一一个耳戴金蛇环的男子面前。

　　“又见面了。”

　　陆英勾手摘下男子蒙面的黑布，笑眯眯的说：“昨个儿在船上承蒙您照顾。”

　　男子正是那位负责给林香洛传信的贴身侍卫，见陆英嬉皮笑脸丝毫不见半点违约的羞愧，不由怒道：“狡猾的骗子！你这种言而无信的恶徒，若在拿渡早被搁完了舌头！”

　　“冤枉。”陆英摊手，一脸无辜的说：“我们中原人有句老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以为自己是黄雀，那晓得其实是螳螂。昨儿个和你们家辅佐官谈条件时我可句句发自真心，奈何我人微言轻，打不过盯着泠烟港这块大肥肉的三头饿虎。再说，为了灭海寇守海港，我冒死在东海底下游了一宿，现在功劳全被人家抢走，我也很委屈啊。”

　　“你人微言轻，那你大哥呢！”男子不依不饶：“你们穆家兄弟一前一后，分明就是故意唱双簧，骗我们白出力！”

　　“大哥，你以为蕴越和堰平隔多远啊？”陆英好笑的说：“既要跑马又要乘船，书信最快最快也要一月才能送到，他得多大本事才能算准海寇哪日出手，并且在堰平指挥蕴越战事啊。况且全堰平都知道我大哥护短，我是瞒着他老人家跟随太医院同僚偷偷来蕴越的，他现在恨不能把我抓回宗祠里抽三天三夜藤条，哪可能同意我冒死去见你们。”

　　“少说鬼话！”男子咬牙怒道：“我都听见了，方才与你们同行的女子是九通商会的人，现在泠烟港口守着的除了军队外，还有九通商会的船队，你们分明早就打算让他们最先进港口！”

　　“不然呢？”

　　陆英脸上的笑容顷刻褪去，他缓缓转动指尖的火折子，冷声道：“东霖的海港，交给东霖的商会管理，有什么问题？”

　　男子瞬间噤声。

　　“我记得昨日的许诺，是保证让你们成为泠烟港的第一位客人。”

　　陆英用火折子燎着男子一撮头发，在烧到头皮前又用手指随意掐灭，他轻轻在烧糊的头发上吹了吹，幽幽道：“但从你们这反应来看，你们想当的好像并非客人，而是主人啊？”

　　男子面色铁青，额上一片青筋暴起。

　　“我知道林香洛有野心，轻易喂不饱，所以也下血本，不仅允许你们拿走海寇私藏的巨额财富，还许诺帮你们成为和泠烟港交易的最大异国船队，保证你们能来金山挖一角。”

　　陆英收回火折子，居高临下俯视着被凌臻摁跪于地的男子，嗤笑道：“可安营扎寨这种念头你们最好想都不要想，据我所知，你们拿渡国王不仅掌管全国政务，还是全国商会的会长，虽然并不讨厌和异国商队进行交易，却也极度反对异国商人在本国建立商铺，更绝不会和某一支商队进行长期的固定贸易。十几年来，无数海商抱着大赚一笔的雄心壮志前往拿渡，渴望建立自己的商业网，并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海上商会，最后却几乎全部铩羽而归，并将毕生财富都留在了你们三十六岛上，你们那位国王的胃口怕是连饕餮都自愧不如呢。”

　　“那是因为不想你们这些狡猾的中原人断掉拿渡人民的生计！”男子争辩。

　　“哟，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陆英脸上嘲讽之意更盛：“实话告诉你，泠烟港一开，光是中原各国的船队就不够停，没有我们穆家暗中相助，你们拿渡的船真不一定能挤进来。”

　　“你！”

　　“我说得是不是事实，林香洛自己心里清楚，这席话你尽可以原封不动转达给他。”

　　陆英掐掉快要熄灭火折子，翻身利落上马，凉凉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们拿渡船队再厉害，现在也不可能在东霖掀起什么风浪，我们穆家不诓人，昨日的承诺依然作数，林香洛若愿意，后续自有我大哥和九通安排，若不愿，那我也只好收回承诺，祝你们一路顺风，早日归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