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有千千劫》小猪不会飞

82、多多关照

　　许是昨夜的警告奏了效，次日清晨陆英刚醒，便听到御风去海港巡视归来的凌臻汇报，拿渡船队全都乖乖停在了海港之外，并未冒进。

　　昨日回到蕴越城内时已近寅时，陆英不好意思半夜打扰姚铭煜，便和凌臻先寻了家由九通开设的客栈投宿，打算等到天亮后好好拾掇一番，再体体面面的去和姚铭煜谈生意。

　　一夜自孩童变少年，凌臻的衣袍裤子全都短了一大截，包粽子似的紧巴巴的裹在身上，看着既寒酸又好笑，因此陆英洗漱后连早饭也没顾得吃，第一件事便是拉上一头雾水的凌臻绕行几条街，来到了蕴越最大的衣行。

　　不同于城内其他关门逃难的小商铺，这家衣行背后也靠着九通，掌柜是姚铭煜提前在蕴越埋了多年的眼线，早就知道海寇进不了城，所以昨晚只是淡定的关了门，今早依旧照常开门迎客，丝毫战乱未受影响。

　　“二位客人请进。”

　　坐在柜台后面的掌柜端起茶杯嘬了几口，全然没有迎客的热情，打了个哈欠心不在焉的说：“随便看，若有瞧上的样式和布料，我再让小二去库房给您取。”

　　陆英被他这怠慢态度气笑，自怀中掏出一张百两银票拍到掌柜面前，挑眉道：“我是来买衣裳的，不是来逛庙会的，赶紧把好衣裳都拿出来，我们待会儿还有正事。”

　　见到银票，掌柜那张半阖的睡眼瞬间变得清明，他像是怕陆英反悔一般迅速将银票抽走纳入怀中，动作之灵巧像极了一只怕被抢食的野猫。

　　“二位稍等，我亲自去库房给您取，稍等，稍等啊！”

　　目送掌柜欢天喜地的前往库房，陆英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嗤道：“见钱眼开。”

　　“商人逐利是本性，倒也不奇怪。”

　　凌臻笑了笑，抬头在铺子内环视一圈，指着最里面的一套青绿相间的衣衫道：“你肤色白净，穿那套衣裳想必十分好看。”

　　陆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眼，亦笑道：“你怎么知道，万一不好看呢？”

　　“不会。”凌臻眼帘微垂，声音中隐隐藏着一丝怀念：“你带我回堰平后，穿得第一套衣裳便是青色，我觉得你那时好看极了。”

　　“什……”

　　心脏似是被擂了重重一拳，陆英原本白皙的脸瞬间一片绯红，连耳垂也红得发烫，似能滴出血来。

　　这小子说起情话来真的半点也不晓得害臊吗！

　　“我……我容貌生得好，自然穿什么都好看。”

　　陆英抬手在脸旁用力扇了扇，试图褪去脸颊上犹如火燎的热度，他别开脸不看凌臻，有些羞恼的说：“倒是你，飞升前是意气风发的青年将军，飞升后又是战功显赫的中殿神君，这么多年见多识广，什么样的天姿国色、神女仙娥没见过，竟还会觉得我好看，莫非是来凡间待太久，眼光变得大不如前了？”

　　自凌臻和杨逸思的意识融合以来，这还是陆英头一回在凌臻面前露出这副既害羞又懊恼的模样，凌臻看得心中微痒，没忍住继续逗他：“或许是情人眼中出西施？”

　　陆英原本鲜红的耳垂迅速变为深红。

　　“啧！”

　　好似骄傲的猫儿被人悄悄扯了尾巴，陆英气得咂嘴，回头用力在凌臻健硕的小腿上踢了脚，抬眸瞪着非但丝毫不觉疼痛、笑意反而更深的凌臻，咬牙切齿道：“油嘴滑舌，嬉皮笑脸，本以为你是稳重禁欲不懂情/爱之人，如今看来，你以前怕是风流得狠呢。”

　　“用‘风流’一词未免太重。”

　　凌臻失笑，任他在腿上又踢了一脚，无奈道：“况且我若真六根清净无欲无求，飞升后就该去大西天，而不是九霄金殿。”

　　“哦？”陆英挑眉：“那你当初英年早逝，岂不是欠下不少风流债？”

　　“唉，就说‘风流’这二字太重啊……”

　　凌臻长叹一声，挠了挠有些疼痛的额角，犹豫片刻，才继续无奈说：“尚为凡人时，我同皇城其他官家子弟一样，自幼便有婚约之人，唤作湘瑛，她爹与我爹是至交，因此指腹为婚为我和她订了娃娃亲。我与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情谊颇深，所以我绝非不懂情/爱之人。”

　　难得听凌臻主动提起前尘事，陆英一时有些惊讶，他收起踢出的脚，好奇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便率军出征，遭敖雪暗算死于猰貐之口，你不是都知道？”

　　凌臻自嘲一笑：“回想起来，似我这般自幼随父出征、常年驻守军营的糙汉，与‘风流’二字可真是半点搭不上啊。”

　　“我不是问你。”陆英直视凌臻：“我是问湘瑛。”

　　“她？”凌臻微怔，搁在柜台上的左手不由攥紧，半晌后又松开，方才还满是自嘲的语气也随着摊开的手掌一道释然。

　　“自然是重新嫁人，同所有凡间女子一般，相夫教子，平安终老。”

　　他说得坦然，陆英心里却泛起一丝酸涩，他眼帘微垂，小声说：“你本也可以的。”

　　“嗯……”

　　见他满脸低落，凌臻一时也有些无措，他挠头思考了一会儿措辞，才坦然道：“刚飞升时，我的确动过下凡找她的心思，好在缘格星君及时拦住我，同我说‘凡人须臾寿数，于你而言短暂一别，于她却是十载死别，如今她已另择良人，即便你死而复生，也不过给她平添烦恼，其物如故，其人不存，既是不存之人，又何必再现身呢’。”

　　“就没有……”陆英小心翼翼的握住他袖口，轻轻问：“再看一眼？”

　　“相逢亦不识，何苦生烦扰。”凌臻回握住他，淡笑道：“不如怜取眼前人。”

　　兜转一圈，话题最后还是落回了自己身上，陆英又想气又想笑，张口正想呛他几句，便听到掌柜热情的笑声由远及近传来，惊得他慌忙将手扯回，故作镇定的理了理衣襟，全然无视凌臻怅然若失的眼神。

　　“二位客官，这些是衣裳都是今年最时兴的样式，用得也是本店最好的布料，您请过目！”

　　掌柜将好几套衣裳堆在二人面前，眉开眼笑道：“若有瞧上的尽管试！”

　　陆英将堆在眼前的新衣裳粗略扫了一通，指着最下面那套暗红色衣裳同凌臻说：“试试这件。”

　　凌臻乖乖取了衣服，却还是好奇：“为何挑这件？”

　　陆英不假思索答：“这件和你神甲的披风一个颜色。”

　　“是么。”凌臻笑答：“你竟还记得。”

　　陆英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后悔已来不及，他只能红着脸用力将凌臻推进隔间，无比懊恼的说：“赶紧把你那身破粽子叶换下来！”

　　精明似掌柜，一眼瞧出今儿个买啥全由陆英说了算，立刻趁热打铁，脚下生风奔回仓库取来最贵的玉腰带和最好的发冠，一绺摆到陆英面前热情道：“公子好眼光，那套衣裳用得是最好的灵云缎，配上金玉最好看。”

　　陆英心中正烦，懒得精挑细选，索性大手一挥将衣裳和首饰全都买了下来。

　　一炷香后，来时还破衣烂衫不修边幅的凌臻已经摇身一变成为玉树临风身姿挺拔的俊俏少年郎，引得路过行人纷纷侧目。

　　“害你破费了。”

　　凌臻左右各拎一个塞满衣裳饰物的大包裹，无奈同大步走在前面的陆英说：“买一件便足够，你竟都买了。”

　　“难道不需换洗吗？”陆英偏头睨他一眼，哼道：“我讨厌难闻的糙汉子。”

　　凌臻脸上浮起一丝窘迫，不好意思的说：“那……我昨晚不该与你你共处一室的……”

　　“你啊……”

　　走在前面的陆英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挑眉瞪着他问：“莫非今后与我相处都要这般小心翼翼不成？”

　　“我……”

　　“先前你还是逸思时，我作为兄长，因要在弟弟面前以身作则，所以说话做事都会经过考量，但我其实并非沉稳之人。”

　　陆英收回目光，扭过脸略显别扭的说：“我本是凡间一棵野草，虽得了雨岚殿下的恩泽侥幸飞升，但也不过是仙中末流，飞升后长年被散养在花海，既没人教，也没人管，脾气不好，说话呛人，还惰于修行，升阶无望……”

　　“我知道。”凌臻脸上丝毫不见惊讶之色，淡定回答：“当年你我被栓上命缘锁一同转世时，缘格星君便都告诉我了。”

　　“那你还……”

　　“我难道不是一样？”凌臻加快步子走到与他并肩，偏头看着一夜之间比自己矮半个脑袋的陆英，笑道：“我也并非你想象中那个威风凛凛、气度不凡、杀伐果断的大神君不是么？”

　　陆英愣了愣，小声咕哝：“倒也是……”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凌臻将左手拎着的轻包裹塞到陆英怀中，眉眼间俱是暖意：“久仰‘花海陆英’大名，今日得见，十分欢喜，大缙凌臻初来乍到，举目无亲，今后还望阁下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