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有千千劫》小猪不会飞

79、何许未来

　　万缕情丝难言清，继续纠结也理不出个头绪来，陆英心里虽然还别扭着，却也晓得眼下最重要的是清缴海寇，东海不插手，这群被养大的海寇就没有太大威胁，借助林香洛的船队破坏他们泊在港口的船群，就可以把他们困在岸上，一点一点吞吃干净。

　　“军营已经得手了？”

　　回程路上，陆英和凌臻同乘一骑，上下颠簸导致腹部伤口不停撕扯，他疼得额头不停冒汗，却硬是忍着没表露出来。

　　“得手了，庞晖章已被擒住，方子期正在守着。”凌臻面色冷峻，沉声道：“江东军内组织庞杂，自其他州县临时调集过来的兵士们本就想走，趁着海寇登岛四处一团乱麻，干脆跑了个七七八八。只是不知他们逃走后会不会惊动其他兵营，若是朝廷抽调救兵驰援蕴越，咱们就不好动手了。”

　　“放心，今日之内诸事必将落定。”陆英深吸一口气，抬手擦去满头冷汗，咬牙道：“林香洛已到港口，没有东海插手，摆平那些海寇连一个时辰都不用。”

　　“伤口很疼么？”

　　察觉到陆英吸气，凌臻连忙放慢速度，回头问他：“要不先……”

　　“不必！”陆英立刻回绝他，坚定道：“他方子期可镇不住场子，与我同行的那几位太医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臣，万一他们执意要见庞晖章，我们穆家袭击朝廷命官的罪名可就坐实了。我得尽快回去拖住他们，待林香洛带着证据登岛，他们就是最好的证人。”

　　“可你的伤口……”

　　“皮外伤罢了，我一个大老爷们儿难道连这都忍不了？”陆英打断他，催促说：“快走！”

　　凌臻无奈，只得继续催马赶路。

　　江东军营内，被神仙显灵惊得三魂出窍的方子期好不容易才恢复镇定，原本心中还有些发憷，转念一想有神仙帮忙分明是件好事，马上又转忧为喜，继续回去守着庞晖章，安心等待凌臻带陆英回来。

　　泠烟海港，林香洛的船队轻松冲入海寇阵中，不到半个时辰，便毁掉了海寇两条战船，原本打算攻城的海寇们见后方遭到袭击，立刻调转方向往港口方向回，却正好撞见追击而来的江东军，两军在距离泠烟港不到五里的海滩上发生激战，银白沙滩瞬间染上血色。

　　“很好。”

　　坐山观虎斗的林香洛从容登上船头，远远眺望着人头攒动的沙滩，推开侍从递来的披风，眯眼道：“等了一个多月，总算把这桩生意做成了。”

　　侍从们相视一眼，低声答：“今早国王陛下的信又到了。”

　　“还是催我回去的？”林香洛挑眉。

　　侍从们沉默不语。

　　“咱们这位国王陛下的耐心真是越来越少了。”林香洛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摇摇头，好笑的说：“传信回去，说我三日内就启程。”

　　方才还苦着脸的侍从们瞬间喜笑颜开。

　　“对了。”

　　了却心事的侍从突然想起早上还收到了另一封信，连忙道：“还有一封堰平来的信件。”

　　“堰平？”林香洛正欲走下阶梯的脚立即顿住，偏头问：“穆家？”

　　侍从点头。

　　“呵。”林香洛嗤笑一声，悠悠道：“这兄弟俩一前一后的，半点儿喘息机会都不给我留啊。拿来吧。”

　　侍从将信自怀中取出，递到林香洛面前恭敬道：“不过这次送信的并非先前那老翁，而是位看起来只有十七八的姑娘。”

　　林香洛拿信的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狐疑，稍作犹豫后才将信封接过，皱眉把信抽了出来。

　　迅速扫过信中内容，林香洛方才还云淡风轻的脸上顿时阴云密布，他猛然将信纸揉作一团，扬手愤然扔入海中。

　　侍从们被他这反应吓得不轻，全都屏息退至三步开外，大气也不敢出。

　　“这穆家老大果然心机深沉，说他老谋深算都是轻的。”

　　林香洛咬牙切齿道：“信根本就不是从堰平寄来的。”

　　侍从们面面相觑，无法理解此话何意。

　　“拖不得了。”林香洛快步离开船首，高声命令船上兵士：“沉了前面那艘船，我正午之前必须登岸！”

　　泠烟港口，一道身着江东军服的高挑身影轻松放倒围攻而来的四个海寇，握着陌刀的右手灵巧一挥，利索甩去了刀刃上尚且温热的血滴。他跨过满地横陈的尸体，目光死死锁住愈来愈近的拿渡商船，未持刀的左手中握着火哨，随时准备向岸边发出信号。

　　似是为了不让他久等，船队中心原本还在从容观战的主船突然加速，突破海寇包围，利箭般向着港口疾驰而来，而他也再不犹豫，掏出火折子点燃火哨，尖锐刺耳的长鸣穿过人头涌动的海岸，清晰落在了正闭目伫立于蕴越城墙之上的男子耳中。

　　“时候到了。”

　　男子睁开双眼，沉声道：“出城。”

　　随他一声令下，原本紧闭的蕴越城门轰然打开，一大队手持兵械的壮汉驾马疾驰而出，一路人挡杀人佛当杀佛，直奔港口而去。

　　泠烟港好似挂在比武招亲擂台上的绣球，为了入赘进这个东霖最大的黄金窝，各方势力即将在一步之遥处大打出手。

　　“不对劲。”

　　注意到一南一北同时向着港口疾驰的马队和船队，凌臻勒紧缰绳，回头问陆英：“城内也有援兵？”

　　“援兵？”

　　陆英探头顺着凌臻手指的方向看去，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到，哽了好一会儿才皱眉道：“没有啊，拿渡人哪有这么大本事。”

　　“以防万一，咱们不骑马了。”

　　凌臻自马上一跃而下，不等陆英反应，长臂一伸揽着腰将他自马上抱下，抱下后仍不松手，而是用另一手掐诀招来神风，裹紧二人腾空而起，改为御风神行。

　　下凡多年，陆英早习惯了两脚踏地，如今突然被带上天，差点没绷住，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伸手揽紧凌臻脖颈，额头贴在凌臻冒出小胡茬的下巴上，刺刺痒痒的触感挠得他心里好像也痒痒的。

　　“呵呵。”

　　凌臻被他逗笑，揽着他的手又收紧了一些，还坏心眼的用下巴在他额上蹭了蹭，笑道：“抱紧了，许久未御风，你若突然掉下去，我可不一定接得及。”

　　“那不是正好。”

　　陆英皮笑肉不笑：“我提前下去，喝了孟婆汤投胎等你。”

　　凌臻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逗你的。”

　　察觉到环在腰上的手变得僵硬，陆英也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心直口快，尴尬道：“谁叫你先来逗我。”

　　凌臻却是再笑不出，只抱着陆英无声飞行，就这么沉默了许久，久到陆英快喘不过气，他才突然开口问：“你想解去命缘锁？”

　　陆英心头一颤，垂眸答：“总得解掉的。”

　　“为何？”凌臻继续问。

　　“此锁不解，你我将困于人世红尘无限轮回。”陆英出神的看着盘旋在四周的飞鸟，轻喃：“九霄金殿可以少一棵微不足道的仙草，却不能少一位坐镇中殿的神君。即便你我愿意深陷凡尘情丝纠缠，天宫也会使出其他手段将你接回去，比如……”

　　他伸手接住鸿雁掉落的羽毛，低声道：“让锁的另一端消失。”

　　好似千百把利刃穿心而过，浓烈的痛意涌动在凌臻黑瞳深处，他攥紧双手，咬牙道：“有我在，便绝无可能。”

　　“你不也只是个被命运裹挟的可怜人么？”

　　陆英轻笑出声，眼中却全无笑意，他捏着羽毛的指尖转了转，轻叹一声说：“我本不想点破的，可见你这副模样，又实在于心不忍。”

　　凌臻心头一窒：“何意？”

　　“若不是当初敖雪招来猰貐，你怎会渡劫飞升，费尽心思想和女魁星一起破釜沉舟，最后却跟我这么棵小杂草绑在了一起。如今猰貐咒气侵你神识，唯有神武残片可解，可神武残片飘零四海，至今仍未集齐。弱水妖邪们蠢蠢欲动，黑翼蠃鱼步步紧逼，我即便有心护你此世，却也到底能力低微，若最后真陷入绝望之境，这命缘锁便是三界唯一希望。”

　　一命换一命，杂草换神君，这买卖搁谁来看，都是划算的。

　　除了凌臻。

　　“你早已决定了？”

　　他用力掰起陆英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声音里是喷薄的懊恼与怒意：“你宁愿作为‘穆瑞麒’为了‘杨逸思’去死，也不愿意作为‘陆英’许‘凌臻’一个未来么？”

　　“若‘杨逸思’死了，还会有‘凌臻’么？”

　　陆英直视凌臻双眼，苦笑道：“一旦猰貐复生，你将神魂俱灭，届时天地间再无‘凌臻’，我又要去向谁讨一个未来？”

　　凌臻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即便最后神武残片集齐，你一身咒气得解，天宫也会为了尽早将你召回，逼迫你我再入轮回，饮汤渡劫。”

　　白色羽毛离开指尖，陆英目送它愈飞愈远，话语也如淬了火的脆弱飞絮，在风中片片碎裂：“忘川水，孟婆汤，一口过喉前尘忘。命缘锁，情人劫，得解之日两不见。凌臻，生生世世，长长久久，这二词于你我太过奢侈，不如就活成穆瑞麒和杨逸思，酣畅淋漓活一世，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