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有千千劫》小猪不会飞

64、墨公诗集

　　自古文人雅士多相亲，柳泾川之所以能成为一代传奇画圣，除了自身画艺超绝外，还多亏有颜良玉这位伯乐。

　　早年柳泾川初出茅庐，不愿承袭父辈意愿修练书法，独钟爱丹青，族中长辈见好言劝导无用，索性反其道行之，对其画作大肆批评贬低，试图摧毁柳泾川爱画之心，好让他乖乖沿袭柳氏书法。

　　柳泾川年纪尚轻，正是心高气傲志得意满之时，被长辈这般轮番重言打压，锐气难免受挫，没多久便吃不消，竟真动了弃画的心思。许是为了让自己彻底断掉念头，他抱着自暴自弃之心悄悄摆摊卖画，心说若是能卖出一半，自己就继续画，若是卖不出，便说明自己真的画技稀疏，回去就将所有画笔颜料丢掉。

　　一日下来，生意冷清，柳泾川也心灰意冷，将画随意一卷扔进箱中，正收到一半，忽见一位穿着学堂青衫的读书人小跑着“吭哧吭哧”而来，举起手中轻飘飘的钱袋，气喘吁吁的说：“我……我要买画……”

　　柳泾川没当回事，摆手道：“想要哪幅随便拿，不用钱了。”

　　“那怎行！我专门跑回去借得银子，就为了买你那幅八喜图！”读书人坚持要给钱，不理会柳泾川的推拒，用力将钱袋塞进他怀里，无比真诚的说：“我也是寒门出身，知晓行书作画的难处，问道也需先糊口，只有赚到银子，今后才能继续作画，像你这般的麒麟才华，可千万不能埋没了啊！”

　　轻飘飘的钱袋，里面装着的银子还不够柳泾川买一罐颜料，但赠钱之人口中那句“麒麟才华”，于柳泾川而言却比千金还要贵重。

　　他收下了钱袋，卖给了读书人那幅《八喜图》，七日后，画摊上所有的画作被精心装裱后收入箱中，一齐送到了读书人租住的茅舍。

　　三月后，读书人金榜题名，柳泾川作《春风殿贺图》为其贺喜，此画深得先帝青睐，隔月宣柳泾川入宫为其绘寿宴图，柳泾川自此一举成名，得誉“画圣”。而他与颜良玉之间惺惺相惜的故事，也一度成为堰平城内流传甚久的一段佳话，被称作“良玉方识泾川泉”。

　　这段佳话年代久远，连陈辕归这一辈的人都不一定晓得，孟荣年纪小却知道，也不过因为是颜良玉的学生，事实上若非陆英今日提起，这事儿可能早被他丢在犄角旮旯里忘干净了。

　　“既然你有办法，那就代我哥求颜先生帮个忙，劳烦他老人家在柳太爷面前替我哥美言几句，也算成人之美。”陆英给孟荣斟上满满一杯酒，幽幽道：“我哥下半辈子的幸福，就靠你了。”

　　“别。”

　　孟荣抬手挡住陆英的碰杯，挑眉道：“你哥的幸福我可担不起，我顶多帮忙带个话，最后能不能成，靠他自己。”

　　“行，能带个话也是好的。”陆英好笑的说：“自己的媳妇，他可不得自己挣。”

　　说话间酒菜陆续上齐，孟荣提起筷子开开心心吃了快一炷香的时间，确定已经吃饱，才放下筷子问陆英：“说吧，找我帮什么忙？”

　　陆英瞅他一眼，好笑的说：“放心，不是会让你食不下咽的忙。”

　　孟荣连忙提起筷子继续吃。

　　“群芳斋的桂美人有喜了，点名要我给她保胎。”陆英一脸无奈。

　　“桂美人？”孟荣蹙眉，“怎么，害怕成为第二个淑妃，所以拉上你和你哥垫背？”

　　“她是有这么个想法，还许了我们家一些好处，不过我和我哥合计了一下，都觉得犯不着冒这险，所以想把好处分一半出来。”

　　“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孟荣轻嗤一声，“就你哥，不雁过拔毛都算好。”

　　陆英也笑：“他的确是这么个人，不过这次倒真的谨慎，我估摸他是惦记着柳家那边，不敢冒进。”

　　“行，那你说说，要分给我有什么‘好处’？”孟荣挑眉。

　　“我想你劝劝孟夫人，请她进宫一趟，告诉皇后，咱们有意将桂美人的孩子交由她抚养。”陆英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淡淡道：“太子若在，你们孟家便和皇后是儿女亲家，孟夫人的面子，皇后定是要给的。”

　　孟荣没想到陆英竟然把主意打到了皇后头上，愣了一会儿才道：“桂美人同意了？”

　　“她同不同意重要么？”陆英轻叹一声：“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如今宫里饿狼环伺，她一个自顾不暇的小妃嫔，哪还有挑剔的权力。我们穆家又不是佛陀，错一步就得和她一起下油锅，她与其指望我们普度众生，还不如傍上皇后这棵大树。说句难听的，皇后如今已经年过五十，这孩子指不定养到十几岁就能还给她了。”

　　皇后年纪不小，桂美人却只有十八，小公主既能凭着养母皇后的庇护获得嫡公主的地位，也不耽误照顾亲娘的下半生，对桂美人和她的孩子来说，都是赚的。至于皇后，年纪越大越怕孤独，有个孩子陪在身边热闹热闹，也不至于晚年凄凉，将来寿终正寝，有个女儿侍奉榻前、送终守灵也是好的。

　　“我当然乐意，这事儿要是成了，皇后肯定高兴，我们家也能沾个光。但这事儿也有个前提……”孟荣倾身，食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压低声音道：“那孩子不能是男的。”

　　皇子意味着皇位继承权，假如桂美人这胎是个儿子，那么即便皇后不想，她背后的势力也定是要争一争的。届时亲手将孩子送到皇后手中的穆家和孟家，便会被同这孩子捆绑在一起，进而被迫打乱谋算多年的计划。那时别说赚，怕是家底都得亏干。

　　“放心，是个公主。”陆英语气笃定：“我虽医术不精，但在诊脉看男女这件事上，从来没错过。”

　　孟荣一脸怀疑：“你统共才摸过几个？”

　　“你甭管我摸过几个，反正我从没错过，我说是女的就是女的。”陆英指天发誓：“我若错了，天打雷劈！”

　　“好好好，我信了信了！”孟荣连忙把他发毒誓的手拍下来，哭笑不得的说：“回头一个雷下来别把我也劈了。”

　　陆英嘿嘿一笑，正要再贫两句嘴，忽闻有人敲门，他脸上的笑迅速褪去，与孟荣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扬声既警惕又淡漠的问：“谁？”

　　“客官，是小的。”方才端菜的小二恭敬回答：“有位客人想要见二位一面。”

　　陆英和孟荣再次相视一眼，见孟荣点头，陆英才答：“进来吧。”

　　话音刚落，门立刻自外推开，一位衣着明艳、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漂亮小姑娘在丫鬟陪同下走进来，福了福身，礼貌道：“穆二少爷好，孟世子好。”

　　陆英偏头，以眼神询问孟荣：你认识么？

　　孟荣微微摇头。

　　“姑娘客气。”

　　陆英起身拱手，客气道：“不知姑娘是……”

　　小姑娘年纪不大，言谈举止却十分得体，她抬手屏去小二，待小二离开关门，才回答说：“家父是秦家大爷，论亲缘，我当唤穆二少一声小舅舅。”

　　陆英脸上的笑容顷刻间四分五裂。

　　好家伙，竟然是杨逸思未来的小媳妇！

　　“哦~秦家小姐。”孟荣瞬间了然：“我记得闺名是唤香雪？”

　　秦香雪淡笑点头，白皙的圆脸上漾起两个小梨涡，看起来格外甜美。

　　“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得见，实属巧缘。”孟荣哈哈大笑，开玩笑道：“你这般乖巧，比你大哥招人稀罕。”

　　小姑娘第一次被人这般调戏，白皙的小脸上登时飞起两块红霞，低头不好意思的说：“大哥他虽有些跋扈，心却是好的。”

　　旁边的丫鬟双眉紧皱，无声中投给孟荣一个警告的眼神。

　　孟荣假装没看到，笑着向秦香雪招手道：“快坐，你小舅舅今儿个做东请客，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不必客气。”

　　“你倒会借花献佛！”

　　陆英被他气得想笑，却也没否认请客的事，低头看了眼小心翼翼在桌边坐下的秦香雪，有些不自在的说：“想吃什么便说，不用客气。”

　　秦香雪连连摆手，稍显局促的说：“小舅舅不必客气，我不是来蹭饭的，我……我是想打听个东西。”

　　“东西？”孟荣把点心推到她面前，又十分贴心的给她盛了碗汤，和声问：“什么东西？”

　　“方才您和小舅舅在街上谈话时提到了《墨公诗集》，我路过时恰好听到，所以想来问问，这套诗集……能不能卖给我？堰平城所有的书铺我都已经寻过了，但都没能寻到……或者，二位若实在舍不得，我拜读后可以再还回来！”

　　秦香雪搁在膝上的小胖手攥紧纱裙，黑葡萄般的圆眼睛里满是期待，陆英被她瞅得心虚，正想寻个借口搪塞过去，竟听到孟荣回答：“好啊。”

　　“啥？”陆英扭头瞪他，正要发作，眼角余光瞟见秦香雪正看着自己，只好倾身凑到孟荣耳边，咬牙低声道：“那诗集你已经送给逸思了！”

　　“逸思聪明，看两次便能记住，大不了你把内容抄下来嘛。”孟荣无所谓的说：“再说，把诗集卖给她，我借你的那二百两就算清了，多好。”

　　陆英气结：“这是一码事吗？！”

　　“你傻啊。”孟荣勾住他脖子，压低声音耳语道：“这丫头是爱书之人，今日会为了一套诗集追到这里，下回便会再为了别的古本被咱们约出来，勾住献王的外孙女，你还害怕将来手上没刀子？”

　　“我还没丧心病狂到拿女人的命当刀子。”陆英眼中带刺，语气寒凉。

　　“刀子又不都是拿来砍人的。”孟荣在他肩上用力拍了拍，意味深长道：“能唬人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