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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各有盘算 ...

  •   帮助方子期叩开江东兵营大门的,是一封来自鄱阳侯孟光良的举荐信。

      太子尚在时,孟家因姻亲关系,一直是不折不扣的太子党,然太子英年早逝,孟荣的姐姐没能嫁入东宫,孟家为了不被扣上“见利忘义”的坏名声,只能坚定拒绝了其他几位皇子的示好,将孟家小姐在闺中一留就留到了二十五。

      身为一家之主,这代鄱阳侯孟光良不愿将一家人卷入储君之争,但身为父亲,他又着实为了女儿下半生的幸福操碎了心。一筹莫展之际,隐瞒身份在归芦学堂求学的孟荣偶然结识了陆英,多年未有过往来的孟家和穆家也因为两位小少爷的友谊产生了交集。

      春分当日,孟荣以贫寒学子“张俭”的身份受邀前往穆家做客,席间听穆祥英和陆英聊起皇家春猎的事,没忍住多嘴问了几句。穆祥英生着比干心,仅凭寥寥数语便猜出他绝非贫苦人家出身,当场抛了几个刻薄问题,问得孟荣难以招架,只得举手告饶,老老实实道出了真相。

      穆祥英早就有意拉拢孟家,但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契机,孟荣的出现好似一场及时雨,瞬间令他从干涸变为酣畅。孟荣却也不是毫无心机,对于穆祥英的示好他并未马上表态,只道自己还是个学生,家中长辈从不与他谈朝廷大事,他也不愿过问,将来只想当个小官闲散度日。

      穆祥英也不急,他笑着告诉孟荣自己没有恶意,之后便再未多言,仅在送客时递给孟荣一封信件,拜托孟荣转交给鄱阳侯孟光良。

      信件内容孟荣不得而知,只知道自那之后穆孟两家之间便出多了一位专门递送信件的神秘人,父亲孟光良也好似被喂了定心丸,再也没有为女儿的婚事操过心。

      至于此番相助,穆祥英与孟光良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条件,天底下怕是仅有那二人自己知晓。

      “你们是鄱阳侯府的人?”

      黑面短须、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草草将信看完,随意搁回桌上,挑眉问方子期和杨逸思:“不留在堰平过清闲日子,大老远跑江东来做什么?”

      方子期抱拳行礼,赔笑说:“将军有所不知,在下与弟弟其实都是江东出身,父亲离世后,母亲谋生艰难,才带着我们兄弟二人千里奔波前往堰平投奔姨母。姨母是侯府的奶娘,经她向夫人求情,我们母子三人才勉强在堰平有了容身之地。以前太小,没觉着寄人篱下有何不对,如今长大成人,再不想继续浑噩度日。大丈夫当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我们想去前线杀敌立功,让娘过上好日子。”

      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杨逸思闻言,没忍住凉凉瞟了他一眼。

      “原来如此。”

      在温柔乡和金银窟中沉湎多年,早已毫无武将气质的庞晖章自昂贵的紫檀椅上起身,挺着肚腩来到方子期和杨逸思面前,用毫不掩饰的不屑语气说:“毛头小子大老远跑回来,原来是惦记着在我的江东军中建功立业,行,看在侯爷的面子上,我就给你这后生一个机会。不过丑话我得说在前头,战场刀剑无眼,多得是葬身敌刃的无名氏,沙场上自己的命自己担着,海寇下刀之前可看不到侯爷这封信件。”

      方子期深吸一口气把已经快到喉咙眼儿的谩骂咽回去,再次抱拳行礼,皮笑都不笑道:“多谢将军。”

      ……

      “就算把脸拉得比马还长,受得气也照样得烂肚里。”

      距将军府一条街外的面摊上,杨逸思把擦好的筷子搁到方子期面前,面无表情道:“这还只是开始,进了兵营谁都能压在咱们头上,受得气只会比今日多,不会比今日少,你若次次都当回事,估计不等目的答成,自己就先变成蹴鞠炸了。”

      方子期“哐啷”一声将茶碗丢回桌上,皱眉不悦道:“我还没蠢到需要一个十一岁的萝卜头儿教我为人处世之道。”

      杨逸思抬眸睨他一眼,继续低头擦自己的筷子,凉凉道:“我虽被穆家大少安排随你一同来到江东,却也有自己的盘算,进入江东军后希望你我二人能够井水不犯河水,尽量不要拖累到彼此。”

      方子期气得发笑,嗤道:“口气不小,就是不知哪来的底气。”

      “好言相劝罢了,要什么底气。”

      杨逸思接过老板端上来的面条,凑到嘴边呼呼吹着,无所谓的说:“我年纪尚小,而你已是壮年,入营后,你我必不可能被分入一帐。我知道你心中对我有提防,巴不得我成日蹲在营地煮饭烧火,事实上我也不愿成日跟着你,我是来当兵的,不是来盯梢的,所以提前把话说开,对你我都好。”

      此话若是穆祥英和陆英说,方子期半点儿不会觉得奇怪,但说话人偏生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不由令他好奇到底是怎样的遭遇,才会令一个孩子小小年纪就活得如此通透。他神情复杂的盯着杨逸思看了半晌,才似笑非笑的说:“看来穆瑞麒教了你不少。”

      听他提到陆英,杨逸思原本平静的脸顿时起了波澜,用力拍下筷子,抬眸瞪着他不悦道:“与你何干。”

      见他满脸恼意,方子期倒也没有继续自讨没趣,筷子一磕闷头吃面再不言语。

      次日,二人拿着庞晖章的手谕前往江东军报到,副将见惯了走后门的兵,没把他们当回事,一个分去了青壮精锐所在的联海营,一个分到了老弱所在的杂兵营。

      杂兵营战力弱,在江东军基本只做洗衣煮饭和站哨这类简单后勤,营里老人多,见着杨逸思就好似见着家中孙辈,待他都还算和气,加上他手脚勤快人又礼貌,没多久就被营中老少接纳,从未受到欺辱。

      时值夏季,蕴越海边热浪滔天,老人家们站久了扛不住,杨逸思便主动请缨,每日轮换着替不同哨台的老兵站岗。每次去时他都会带上纸笔书册,老兵们当他勤奋好学,不仅没觉得奇怪,有几个年轻时念过书的老兵外出采买时还会专门给他带新的纸笔书册,叮嘱他好生念书识字。

      正午之时,哨台里闷热得好似蒸笼,杨逸思瞅了在热浪中昏昏欲睡的老兵一眼,不动声色的将纸笔揣入怀中,起身说:“我去方便一下。”

      老兵眼都懒得睁,抬手有气无力道:“去吧。”

      离开哨台,杨逸思并没有去茅房,而是绕路去了海边,他沿着沙滩走了一会儿,才挑中一块数尺高的大礁石,蹲下身躲在石头背后一小片阴影里,掏出被汗水濡湿的纸,贴在石头上晒了一会儿,才用炭笔小心翼翼的在纸上画了起来。

      海上日头远比内陆毒辣,尤其到了正午时分,更是烤得整个人皮肤火辣辣的疼,恨不能一个猛子深深潜入海中。杨逸思不是蕴越人,一开始也受不了沿海之地毒辣的日光,晒不到一会儿便感到口干舌燥头晕眼花,一副随时会中暑的模样。好在他意志坚定,咬牙顶住了最初几天,除了脸上背上依旧会蜕皮,身体已经渐渐习惯烈日,不会再胸闷气短犯恶心,可以在海边自由走动了。

      蕴越临东海,沿岸看着虽风平浪静,实则藏有不少暗礁,在庞晖章之前驻守此地的江东军将领王瑁是渔民家族出身,上任头一年便本着务实原则亲自驾船在礁石群中走了一圈,并绘下了一幅精准的暗礁地图。然而还未来得及施展拳脚迎击海寇,便被一纸军令匆匆调走,走之前庞晖章要求王瑁交出地图,王瑁却将地图付之一炬,要求庞晖章亲自寻海,真真正正掌握东海地形。

      庞晖章自然是没有的,将绘图一事甩给几个兵士和渔民,士兵渔民没念过书,哪里会画地图,在海上飘了将近一个月,最后才交出一幅比涂鸦好不了多少的“礁石海图”。庞晖章头回带水军,没见过正儿八经的海图,怕被笑话看不懂,硬着头皮把这幅涂鸦收下,并凭着这幅涂鸦,在与海寇的正面交锋中成功撞坏五艘战船,连续吃下三场败仗。

      此事在江东军人尽皆知,老兵们聚堆喝酒喝醉时,总会悄悄将这事拎出来调侃嘲笑几句,杨逸思坐在旁边不发一语,实际上已经记在心里,并在打扫几个副将的营帐时,悄悄抄下了被丢在沙盘一角的涂鸦。

      “西南三礁……礁石尖锐……船遇之……必损……”

      杨逸思仔仔细细在纸上写下备注,然后将绘有图线的纸折好收回怀中,悄悄绕去茅房方向,佯装腹痛,揉着肚子慢吞吞回了哨台。

      “又来?”

      老兵眼皮轻抬,因苍老而浑浊的双眸随意瞅了他一眼,好笑的说:“每天晌午都要跑一趟,公鸡打鸣都没你准时。”

      杨逸思眉头微皱,捂着肚子虚弱道:“成天都是海鱼,腥得很,我实在吃不惯。”

      “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老兵打个哈欠,捞起蒲扇悠悠摇着,懒洋洋的说:“回头真的打起来,怕是连鱼骨头都没得吃。”

      杨逸思扯了扯嘴角,并未回话。

      傍晚,杨逸思换岗归营,刚刚行至兵营门口,便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一高一矮一男一女,场景之熟悉令他不由回忆起人流熙攘的堰平。

      “逸思!”

      见他归来,瑚珈高高挥舞手臂,高兴的唤他:“快过来!”

      她的对面,许久未见的方子期未着鳞甲,身穿寻常武服,一手牵马一手持剑,看起来像是准备外出。

      “快去换衣服。”

      不等杨逸思开口寒暄,方子期便拿剑在他腰上轻轻一拍,催促道:“我只向兵卫告了一晚的假,明早就得回来。”

      杨逸思嘴角轻抽,没有应他,扭头唤了一声“瑚珈姐姐”,才不慌不忙的回营帐换衣服。

      “才多久没见,你都快黑成一个煤球了。”

      前往内城的路上,瑚珈抬手在杨逸思脸上摸了下,蹙眉道:“脸也糙得不行,摸着都剌手!”

      杨逸思偏头避开她的手,平静道:“我又不是姑娘,黑一些糙一些都不碍事。”

      “谁说的!”瑚珈瞪他:“穆瑞麒那小子可一直以为你是跟我走的,回头若被他瞧见你这副模样,指定要把帐记在我头上!”

      方子期瞅她一眼,突然说:“我也黑了糙了,怎么不见你心疼。”

      瑚珈面上一红,扭头骂他:“你同我非亲非故,我凭什么心疼你!”

      方子期面不改色,继续说:“既然你我非亲非故,又为何自彬江远赴蕴越,关心我在江东军过得如何呢?”

      “呸!”瑚珈脸上涨得通红,啐他:“我是来看逸思的!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吵架,却总透着丝打情骂俏的意味,杨逸思安安静静听着那二人斗嘴,直到他们自己尴尬收声,才淡淡道:“瑚珈姐姐,你是受人所托才来的吧。”

      瑚珈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九通商会在泠烟港也有商船,我先前在港口附近巡逻时见到了。”杨逸思抬手在空中写了个“九”字,“船上印着九通的纹印,不过船身已经陈旧,看起来许久没有打理过。”

      “的确是九通的船。”瑚珈轻叹一声,无奈道:“泠烟港封,不仅我们九通的船出不去,许多蕴越海商的船也出不去。造船价格昂贵,不少小海商耗尽家财才建起一艘船,江东军以海寇为由封港,这些商船出不去,在舶口一泡就是一年,海商们揭不开锅,纷纷来找九通借钱。当家的出于情分接济了不少,但也只能接济一时,要想真的救活这些海商,只能重开泠烟港。”

      “是姚铭煜让你来的?”

      方子期眼中的温度降了下去,再没有谈笑的心思,凉凉道:“我就不该吃他那餐饭。”

      瑚珈听不得有人说姚铭煜坏话,当即还击:“你更不该收下那封信!”

      方子期面上一僵,攥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他低头迎上瑚珈犀利的目光,双唇微启似有话说,最后却还是抿唇紧闭,只字不提。

      “九通有意与我们联手么?”

      不似方子期态度冷淡,杨逸思对于和九通联手一事十分感兴趣,他没有理会方子期警告的眼神,拉着瑚珈说:“不必理他,咱们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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