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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港口之争 ...

  •   东霖多江河,本是大陆中部一小国,国力贫弱,直至数百年前太/祖登基,大兴改革开疆拓土,国力才逐渐变强,数十年前吞并大缙后,更是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原本仅由临东江划分江东江北的国土,又多出了两片由八喜江划分的江西江南。

      江东位于东部,西临江东临海,沿海之地又称蕴越,因常年遭受海寇困扰,故驻军最多,由大将庞晖章统领。

      “今年海寇怎么又闹腾起来了?”

      海岸旁的哨台之上,皮肤黝黑的老兵剥了颗花生丢嘴里,一边吧唧吧唧嚼着,一边不耐烦的说:“好不容易老实两年,今年又开始皮痒,抢几包粮几头猪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劫渔船,我看就是欠收拾!”

      抱着戟靠坐在旁边的少年轻轻瞥他一眼,没有接话。

      老兵等了半晌没有等到回应,剥花生的手终于停下,捻了个花生壳丢他脸上,皱眉道:“和你说话呢!新兵蛋子也敢目中无人!”

      杨逸思眉头微动,抬手拨去掉在胸前的花生壳,无甚起伏的说:“我是新兵,也不是蕴越人,不晓得以前怎样,自然不好评论。”

      老兵盯着他瞅了半晌,突然问:“你是个读书人吧?”

      杨逸思微微颔首。

      “好好的书不念,跑来当什么兵啊!”老兵痛心疾首,抬手指了他半天,才惋惜的说:“当个文臣舞文弄墨,不比边陲受苦拼命强百倍。”

      东霖现任皇帝因夺嫡之战对武将一直心存偏见,登基后轻武尚文,提拔重用的基本都是文臣,文臣们在朝中的地位普遍比同品级的武将要高,因此年轻儿郎们若想出人头地,参加科举远比参军更有效率。

      杨逸思因骨子里凌臻的神魂其实天生尚武,在堰平时还偷偷溜去学堂附近的武馆观摩过数次,但他从未敢在陆英面前提起过此事,毕竟陆英为他上学一事忙前忙后还托了关系,他也没那么厚脸皮,承人恩情还挑三拣四。

      不过如今他已经离开陆英的庇护,接下来的人生要如何抉择,皆由他自己做主。

      “文臣得意靠得不是靠舞文弄墨,而是驭权弄术。”杨逸思抬眸注视着远处平静的海面,淡淡道:“懂学问没用,得懂人心。”

      离开穆家之前,穆祥英拉着杨逸思秉烛夜谈了整晚。

      为官十载,他早已吃透人心,深谙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杨逸思也通过这次夜谈才明白穆祥英之所以不到而立之年就能在宦海踏波而行,靠得不是清廉明正刚直不阿,而是两头通吃长袖善舞。

      穆祥英官居枢密院同知,明面上对外素来奉行“不结党羽,不问储君之争”的处事原则,鲜少与同僚往来,私下却早已为复仇筹备多年。例如二皇子元弘毅的伯外祖父、户部侍郎孔安泰,二者看似在外从无交集,私交实则甚密。孔安泰精通理财之道,不论元弘毅府中进了多少黑钱,账目都能做得井井有条滴水不漏。京中几个大的声色场,包括“今宵”在内,背后的真实老板都是元弘毅,而盘下这些场所的银两,全部都是来自孔安泰和穆祥英帮他积累下来的暗财。

      倒不是穆祥英对元弘毅青眼有加,他自儿时起便瞧不起这个做事不过脑子的窝囊鬼,之所以捧他入东宫,也只是因为十个皇子中唯一无有母族依靠的这位,最好控制。

      “堰平诸事,由我摆平。”穆祥英以竹签挑亮燃了彻夜快要熄灭的烛火,看向杨逸思的眼中光影交错,好似蕴藏着千万个秘密:“江东诸事,由你摆平。”

      “我?”杨逸思有些受宠若惊:“我不过是个出身平凡的毛头小子,怎么……”

      “不,你是穆家留在江东的眼睛。”穆祥英微微倾身,声音严肃而低沉:“替我盯好方子期,虽然同乘一船,但我觉得这位‘朋友’有很多自己的想法。”

      “您……”杨逸思犹豫许久,终是咬唇问:“您为何如此相信我。”

      “我不是信你。”穆祥英嘴角轻扬,眼中闪过一丝温柔:“我是相信自己的弟弟。”

      杨逸思心头微动,没有再问。

      各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一月前,揣着不同目的的杨逸思随方子期历经颠簸劳顿,终于赶在盛夏酷暑之前到达蕴越,而打出生起就只生活在内陆的杨逸思,也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东海。

      刚开始,他如所有头回见海的孩子一般满眼新鲜、心潮澎湃,在海边玩水玩沙许久不愿走。结果没几天就扛不住海边过分潮湿的气候,顶着一身疹子死活不愿再往海边靠。

      临海之地多以渔业谋生,因每年都有海风侵袭,所以蕴越房屋大都建得比较低矮,家家户户院中都撑有竹竿,整整齐齐晾着渔网,地上铺有大块的油布,摊晒着腌制过的咸鱼和贝类。

      杨逸思闻不惯空气里蔓延的海腥味儿,打进城之后眉头就没松开过,方子期本想拿块帕子让他遮一遮,可又怕会折了这位倔强小少年的面子,最后还是将帕子揣回怀里,啥也没说。

      “这风里全是潮气,吹在身上委实难受得紧。”

      杨逸思抬手摸了摸因潮气而有些黏的脸,皱眉道:“咱们最好尽快办完事,尽快离开。”

      “最快也得一年半载,小兄弟,咱俩是来挖墙根儿的,不是来遛弯儿的。”方子期白他一眼,轻哼一声说:“一入军营,日子会比你在堰平时苦上百倍,若是觉得害怕,心中后悔,不如现在就回去。”

      “我没说害怕,也没说后悔。”杨逸思皱眉不悦道:“我不是没吃过苦。”

      “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方子期故意拖长声音:“你毕竟是穆家关照的人,我可不想回头被那兄弟俩追责,说我没有照顾好你。”

      杨逸思嘴角轻抽,咬牙道:“我没指望你来照顾。”

      方子期轻笑一声,不置可否的挑了下眉,他现在没心思考虑追不追责的事,沿途他认真观察过街道两旁后,他这会儿心情其实沉闷得很。

      现在是上午,正该是出海打渔的时候,可家家户户的院中都整齐晾着渔网,可见已经许久没有出过海了。不出海便捕不到鱼,没有鱼便没有收成,今年入冬后,蕴越百姓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明明有江东军镇守,蕴越却依旧海寇横行,庞晖章这个守将简直连摆设都不如。”方子期眼中满是讥讽不屑,凉凉道:“不过若是心甘情愿当摆设,那就另当别论了。”

      晌午,二人入住客栈,在房中安顿好行李前往大堂吃饭时竟意外听到了一些不得了的消息。

      隔壁桌面对面坐着两个男子,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且从衣着打扮可以看出,一个是文臣,一个是武将。

      官员外出依律应歇官驿,不过蕴越前几日刚遭过台风,官驿年久失修外加四周无有遮蔽,已经被风雨损毁得不成样子,方子期和杨逸思路过看到,也没忍住感慨了一声惨。

      “此次南越平寇,虞大人可有对策?”

      刚刚落座,武将的问题便抛了过来,姓虞的文臣勉强控制住翻白眼的冲动,给自己斟上一杯茶,慢悠悠道:“童大人,你我此番赴蕴越担的不过是监军之职,负责持兵、户两部批文征调临近州县兵马粮草,平寇之策不在你我职责范围,领兵打仗亦非你我擅长之事,蕴越水兵从不缺将领,轮不着你我操心。”

      “可就凭那几个屡战屡败的庸将,蕴越何时才能打胜仗!皇上这次铁了心要灭蕴越海寇,特意钦点你我二人前往督战,若最后海寇依旧猖獗,你我又有何颜面回京面圣!”

      武将双拳紧攥,没忍住重重锤在桌上,杯里的酒水被震翻,有几滴溅到了文人身上,后者双眉微微皱起,几不可闻的轻轻咂了下嘴。

      “我说童大人,您以为海寇就尽是些目不识丁、蠢笨不堪的蛮夷么?”

      文臣收起表面客套,整张脸彻底垮下来,冷声道:“能和蕴越水军对峙多年,海寇早已成了一支规模庞大的海上军队,且拥有不输我军的优良军备。您大嘴一张就要平寇,可有想过这场仗要打多久,要从国库掏多少银子,要搭上多少兵士的性命?皇上是一国之君,他容不得有人在他的地盘撒野,当然会想灭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海寇。可若这场仗要打十年呢?若这场仗要掏出远超预算的银两呢?若在蕴越之地再也招不到新的兵士呢?到那时,您还能像如今这般成日把平寇挂嘴边么?”

      武将的气势顿时矮下去一截,但到底还是不甘心,争辩道:“那难道就任由海寇为祸一方?蕴越百姓何其无辜!”

      “前人砍树,后人遭殃,若不是前几任蕴越官员懒政封了港,现任官员也不会如此难做,目睹海寇壮大却束手无策。想要平寇还蕴越百姓一个安宁,就得先从朝中刨出一位有勇有谋、雷厉风行且敢于担当、不畏问责的人才,您以为,当今朝堂,谁可堪此重任?”文臣挑眉。

      武将张了张嘴,心中似还有话想说,但最终只是长长叹出一口气,独自喝起了闷酒。

      一顿饭不欢而散,目睹那二人一前一后相继离去,方子期终于收回目光,放下在唇边悬了许久的茶盏,挑眉问对面专心吃饭的杨逸思:“听见了?”

      杨逸思埋头干饭:“听见了。”

      “我来之前可没听穆大人提过封港的事。”方子期拿茶杯底在桌上轻轻磕了磕,挑眉道:“看来朝廷并不知道蕴越官员自作主张封港停运,事关一方安定,禁海必需皇上亲自批文,擅作主张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就凭庞晖章这孙子,绝不可能有这等胆量。”

      杨逸思搁下筷子,掏出手帕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平静答:“我虽没听过封港的事,却听他说过蕴越有个至关重要的泠烟港,此港早在前朝便已建立,并且还在东霖开国时成立了船舶司,根据交易对象分了大小数港,经常接待来自外海的大型商船,是整个江东的海上金砖。我以为,庞将军身为一方守将,海港繁荣他能从中捞到不少好处,没道理关掉这个金矿。”

      “你是说,封港是他背后之人的意思?”

      方子期摸了摸下巴,眯眼道:“那老东西远居樑州,竟然还隔着半个东霖把手伸到了蕴越来,封不封港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痛痒,他何必……”

      话未说完,耳边突然回响起文臣那句“当今朝堂,谁可堪此重任”的质问,方子期福至心灵,顿时就猜出了献王元守业到底在下一盘怎样的大棋。

      “哈!”他气得发笑,咬牙道:“原来如此,封港不是目的,平寇才是。”

      诚如杨逸思所言,泠烟港是江东的金矿,谁能掌握这个海港,成为这个海港的“大管事”,谁便能坐拥巨额财富。船舶司是朝廷安在泠烟港的眼睛,一片清明倒还好,一旦被钱权迷晕,那便是一对盲目,不仅会拟旨欺上,还会与奸佞狼狈为奸。

      只要禁海封港,东海必乱,东海动乱海寇猖獗,朝廷必会遣人平寇。平寇得力乃护国大功,得此功绩者将在蕴越一带拥有巨大声望,可以名正言顺的接管泠烟港。

      若方子期猜得不错,那位将会被群臣举荐“堪此重任”的人,将是十皇子元弘景。

      名声、金钱、功绩,有时只需要一场刻意安排的战争,便可尽数收入囊中。

      即便累及千万无辜百姓,对那群畜生而言,也是划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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