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有千千劫》小猪不会飞

53、赎罪之人

　　海外三山古神居，大小西天佛陀立。人界四海蛟龙盘，九霄金殿群仙聚。

　　四方势力之中，两方为上古开天神，一方为超脱六界体，九霄金殿中的神仙虽然数目多，但与另外三个一比几乎都是不懂事的小娃娃，因此仅仅居于末流。

　　四海龙王身为上古龙族，在九霄金殿创立之前一直掌管着人界江河湖海，后来九霄金殿创立，各路仙神层出不穷，老龙王们累了千万年，见有年轻人接班自然乐得清闲，将除四海外的江河湖全都丢给九霄金殿，自个儿则躺在自家龙宫中悠闲养老。

　　年轻一辈的龙子龙女们无事可做，要么老老实实帮父辈打理龙宫，譬如芙蓉仙君她爹；要么去九霄金殿讨个闲差打发时间，譬如敖霜；要么游走人世，没事也要找点事，譬如……

　　眼前这位。

　　陆英艰难咽了下口水，憋了好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是一株因机缘巧合得了雨岚公主血泪的陆英草，与她一同遭破境雷后侥幸飞升的。”

　　敖雪细眉轻挑：“好像的确听她说起过。”

　　谈话到此结束，敖雪没有继续和陆英交谈的意思，扭头看了眼一片黢黑的春阳湖，重新戴上幕篱，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见她的身影隐于暮色，陆英这才呼出梗在胸腔中的那口气，喃喃自语：“大难不死……”

　　此地不宜久留，没有敖雪罩着，陆英也不敢继续逗留，迅速向长堤方向跑，跑了没多远，便听到一阵马儿嘶鸣声，竟是红绡去而复返，背上还驮着个被颠到快要不省人事的巡城士兵。

　　陆英连忙把那士兵扶下来，好生赔了一通不是，又塞了一些银子，那士兵才骂骂咧咧离开。

　　“你搬救兵也不搬个靠谱点的。”陆英在红绡脖子上拍了拍，好笑的说：“这种杂鱼就是来添菜的。”

　　红绡以为陆英在夸自己，非常潇洒的甩了甩浓密的马鬃，发出一声得意的嘶鸣。

　　陆英哭笑不得，摇头没再继续逗它，翻身上马，调转方向朝着清平坊去。

　　身为堰平大妖，秋水人仙妖三方俱有往来，是名副其实的八面玲珑，她既然可以管自己和鱼脸妖怪的事，那自然也可以管其他势力的事。

　　□□那么大的嘴，吞得定然不止一方的钱。

　　“今宵”的姑娘们已经全都认识陆英，见他再次光临，全都笑脸相迎，将他请了进去。

　　秋水今日心情不错，难得愿意登台献舞，陆英站在舞台下冷眼看她，看得秋水背如针毡，最后只得草草收尾，把水袖往他脸上用力一甩，示意他跟上。

　　捂着被扇红的左脸进屋，确定门已经锁好，陆英才皱眉道：“打我做什么？”

　　秋水坐在梳妆台上摘首饰，自铜镜里瞟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你一来就没好事，难得有段时间见不着你，还以为能太平几日，今天竟又过来了。”

　　话虽然不中听，但的确是事实，陆英被她说得不好意思，没敢反驳，只硬着头皮说：“今天不是来找你帮忙的，就是问几个问题。”

　　“求我帮忙我也不会帮了，我那一百颗金豆子现在还没见着影儿呢。”

　　秋水把金玉环佩丢回匣子，回头瞪他：“什么时候付钱啊？”

　　“过几日。”陆英别开眼躲避她的目光，小声说：“我答应帮我妹夫照看生意，他说事成后会给我封大红包，那红包全归你。”

　　“行，我就再等你几日。”

　　随意将长发挽于背后，秋水起身点香，一边点一边心不在焉的说：“问吧。”

　　“这几日，你是否见过一位特殊的客人？”陆英敛眉。

　　秋水捏着香炉盖的手指轻轻转了转，挑眉道：“是。”

　　“他因何见你？又与你达成了什么交易？”陆英语气不善。

　　“嘶——”秋水扬手“哐啷”一下将香炉盖盖回去，直起身子掐腰看他，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陆英，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陆英被她瞪得有些怯，但还是梗起脖子硬着头皮说：“我不白问，一个问题十颗金珠。”

　　“是金珠的问题吗？”

　　秋水弹指将挑香的木签子砸到他身上，怒道：“我是骂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凡人常说有多少粉烙多大饼，你这一两粉哪来的口气烙五两饼！肉/体凡胎还不老实待着，嫌命长的话我现在就送你回天上！”

　　陆英被她这通劈头盖脸连环骂喷得连缩好几下脖子，没忍住小心翼翼挪到花瓶后面，小声说：“我就是求个安心。”

　　秋水被他气得头疼，也没了点香的心情，一甩袖子在凳上坐下，端起茶壶一干到底，语气冷硬的问：“你遇见那位了？”

　　陆英试探着说：“不知咱俩说得是不是同一位。”

　　“那你他娘的就说清楚是哪一位啊！”秋水气出粗话，拍桌怒道：“躲什么躲！给我过来！”

　　陆英不敢过去，换了个更结实的古董架躲着，将脸从格子里探出来说：“我说得是敖雪。”

　　秋水指着他还欲骂，但想到这是个没脸没皮的主，最终只得放弃，点头道：“是，是她。”

　　“我今晚见着那条被你塞去我家鱼池的妖怪了，他说自己原本住在春阳湖，但是湖里来了不速之客搅得他们这些原住户待不下去，是你要他去我那里的。”陆英尽量让自己语气中的抱怨不那么明显。

　　“是我让他去的。”秋水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何不妥，理直气壮的说：“你给我添麻烦的时候不也没打过招呼么？”

　　陆英吃瘪，跳过这个话题继续说：“我怀疑闯入春阳湖的妖是黑翼蠃鱼，今晚便去湖边走了一趟，本只想探探虚实，没想到竟遇见敖雪。”

　　“她动作还挺快。”秋水蛙眸微眯，指尖揩去茶壶尖儿上一颗将滴未滴的茶水，眼皮一抬看向陆英，勾手道：“过来吧，不揍你了。”

　　见她的确没有要动手的意思，陆英这才慢腾腾挪去桌子旁边坐下，乖乖等她细说端详。

　　“敖雪是昨夜突然造访的，连我也吓了一跳。”秋水指尖一转，梳妆台左下角的抽屉自动打开，一个以玄冰石精工制作的冰蓝色珠花自抽屉内飞出，雪花般轻轻落于秋水掌心。

　　“她以此为报酬，要我告知她凌臻的动向。”

　　“什么？！”陆英愤然起身，怒道：“都这么多年了！她还不放过他！”

　　“啧！”秋水不耐烦的咂了下嘴，发动仙法将他捆回凳子，皱眉道：“你说还是我说！”

　　陆英轻哼一声：“你说。”

　　“我一开始和你是同样想法，没打算接这单生意，可后来听她说了原委，才知道这位曾经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龙公主，如今已经改头换面，彻底变成另一幅模样了。”

　　秋水随意把玩着珠花，淡淡道：“当年被凌臻亲手削去龙角后，她一度心灰意冷，无颜立于三界，竟动了投身弱水自甘堕落的念头。眼看已经到了弱水沿岸，却偶遇一红衣女子临水垂钓，鱼竿上分明没系丝线，装鱼的鱼篓却满当当都是弱水怪鱼。她心中好奇，没忍住落于女子身旁，询问她为何在此垂钓，又为何能用无丝之杆钓上鱼，莫非是要效仿姜太公不成。”

　　陆英不自觉被这个故事吸引，忘了生气，追问：“然后呢，女子怎么说？”

　　“女子说，姜子牙哪比得上我，他钓的是周文王，我钓的可是龙。”秋水轻笑一声，“你猜那红衣女子是谁？”

　　陆英恍然大悟：“是雨岚公主！公主潜心修天命道，定是算到敖雪投身弱水将致灾祸，所以先一步在弱水之畔等她！”

　　“不错，总算聪明一回。”秋水点点头，继续说：“雨岚告诉敖雪，她在寒谷关所作所为已成业障，再入弱水，便是业罪滔天，将被打入天外天的混沌无终境，与千万业魔纠缠厮杀千万年。若她良心未泯，就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赎罪，不为救别人，是为救自己。”

　　“赎罪？”陆英冷笑一声：“怎么，她还以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成？”

　　“非也。”秋水抛起珠花，珠花悬空迸发刺目光芒，竟化为一面晶莹剔透的玄冰镜。

　　“此镜唤作归元太虚镜，由天宫紫微星君炼制，境内别有洞天，神仙妖魔皆可封印。”秋水轻轻挥手，玄冰镜在空中转了个圈后落在了陆英面前。

　　光滑的镜面上，映着年轻男子惊讶的脸，他的皮肤白皙到不似真人，眉眼既温柔又深情，桃花眼眼角微垂，旁边还缀有一颗小小的红色泪痣。

　　正是还在九霄金殿当仙子时的陆英。

　　“此镜照魂不照皮，你看到的是自己的神魂。”秋水收回镜子，声音骤然下沉：“可这面镜子，照不出敖雪。”

　　陆英脑子陷入混乱：“什么意思？”

　　“她的神魂已经碎了。”秋水看着手中冰冷的珠花，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如今行走于世的仅是一具躯壳，靠着腹内的龙珠才得以维持行动。”

　　“碎了……”陆英愕然：“为何……”

　　“死于猰貐之口的凡人仇恨难消，不少冤魂被困在寒谷关战场不得轮回，她便将自己的神魂撕碎后与冤魂相融，使他们得以转世投胎。”秋水叹息：“将自己的神魂撕碎千万次，想也知道要经历怎样的惨痛。”

　　陆英听得心惊肉跳，难怪今夜遇见的敖雪与自己听说过的那个人差距如此之大，那副冷然沉静的模样，比起神，原来更似个偶。

　　“她……她活该……”

　　陆英嘴硬的说：“既然要赎罪，还寻凌臻做什么？”

　　“唉——”秋水的轻叹化为长叹，她轻按太阳穴，蹙眉问陆英：“我问你，她最该赎的是谁的罪？”

　　陆英哑口无言。

　　“她已从九霄南殿得知凌臻渡劫一事，此次来堰平，就是为了还最后一笔债。”

　　秋水直视陆英双眼：“她要用仅剩的龙珠，还凌臻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