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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祖宗家法 ...

  •   方子期此行的目的,并不单只是拉穆家兄弟一同复仇。

      “要我把你送进江东军?”

      穆祥英端茶的手一顿,挑眉问方子期:“理由?”

      “我怀疑江东军统帅庞晖章与献王早有勾连,但一直苦于证据不足,为了拿到证据,我必须潜入江东军,想办法成为庞晖章的帐下亲信。”

      方子期推开陆英递过去的茶盏,眸中是几乎喷薄的恨意与戾气:“五年前献王有一批运矿船被暴风雨吹翻了皮,在江东掀起轩然大波,皇上同时派了江东转运使和江东军将领两位大员来深查此事,摆明是想顺藤摸瓜揪出献王,然而船上的水手早已收了买命钱,全都咬死背后黑手是就我父亲。我父亲百口莫辩,当堂被收押入狱,不等半月后再次提审,又被传病死狱中,尸体仅仅裹了张席子便被随意扔去郊外,我找了整整两个月才找到已被野兽啃噬一空的白骨。”

      当年张捷初入白杨县便得知了献王私运官矿一事,六神无主之下递了封求救信给穆远瞻,希望这位昔日同窗能够施以援手,献计献策。然此事牵涉太广,干系甚大,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满盘皆输,穆远瞻上有父母下有妻儿,没有胆量去撞献王这座山,只得佯装不知,一封信也未回复过。

      一开始张捷以为穆远瞻无有回应是因没有收到信,又陆续递过几封,次次都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直到最后一次他连着玉坠一同将信递出却遭送返,他才明白,昔日好友早已不愿与他同乘一条船。

      那枚寄出时仔细擦拭过的玉坠上,有指纹。

      自此之后,他彻底断了揭发献王的念想,战战兢兢留在白杨,继续扮演一位办事糊涂的无能县令,直到八年前收养冤故亡友方霁明的遗孤方子期,才重新引起献王注意,激起了献王的怀疑与杀心。

      “我爹本可一直装糊涂。”方子期声音颤抖:“可他偏偏收养了我这张催命符。”

      方子期的生父骁武将军方霁明,生前曾一度是东霖国的传奇人物,此人自幼勇武,十六岁那年弃文从武,瞒着家中长辈悄悄入了伍,初次上阵便凭借敏捷身手巧敌五名东辽士兵,并缴获良驹三匹,深得兵卫赏识,仅仅三年便升为哨长,其后更是凭借屡建奇功,二十四岁即被册封为骁武将军,成为当时东霖最负盛名的青年才俊。

      穆远瞻和张捷,都是方霁明还在国子监就读时的同窗,不过由于穆远瞻出身士族不接地气,所以商贾之家出身的方霁明与同为商人之子的张捷其实更加亲近,尤其是穆远瞻高中榜眼进入吏部后,二者一文臣一武将,来去几回矛盾不少,渐渐便没了往来。

      后来张捷登科,远赴白杨就任,方霁明也被调回东守军,常年戍守边塞,昔日好友天各一方,只能偶尔书信往来。

      穆远瞻自尽后的第二年,方霁明因在庆功宴上质问大理寺卿旧友死因,被同席的献王手下盯上,献王怕他真的有心深入调查此事,次月便以贪污军饷、贩卖军马之罪将其弹劾,并伪造一系列证人证据,三司会审后彻底将他摁死在刑部大牢里。

      “如此说来,方将军当初其实是因家父而死。”

      陆英神情黯淡,轻叹道:“我爹当年自尽,既是不得已而为之,也是以死明志,却没想到一石激起千层浪,竟将方将军和张大人也牵连进来。”

      “万般皆是命。”方子期声音冷冽:“逝者已矣,追究谁牵连谁毫无意义,我们这些为人子的,如今唯一要做的事,便是绝了献王这老匹夫的命。”

      穆祥英沉默着听二人说完,闭目沉思许久,陆英和方子期迟迟等不到他回答,心中都有些忐忑,只不过前者是怕他答应,后者是怕他不答应。

      “我可以送你进江东军。”

      再睁眼时,穆祥英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他抬手示意欲言又止的陆英不必担忧,偏头同坐在客位上的方子期说:“不过也有条件。”

      方子期蹙眉:“什么条件?”

      “你必须每两月向我汇报一次进程,包括收集到的证据,以及主帅庞晖章的底细。”

      穆祥英起身踱至窗边,背对他负手而立,沉声道:“主人要死,他们这些当鹰犬的自然也得跟着陪葬。”

      交易达成,方子期此行不虚,穆家兄弟虽然嘴硬,但因上一辈的恩怨对他多少还是有些愧疚之情,难得拉下面子,专门为他设了餐晚宴。方子期也不客气,大快朵颐吃了个酒足饭饱,月上中天才醉醺醺的起身告辞。

      “对了。”

      行至大门口,方子期看到满地鞭炮皮,突然想起白天为自己带路的杨逸思,回头随口同陆英说:“你家那位弟弟气色不佳,怕是有些隐疾,你最好带他去医馆瞧一瞧。”

      话音刚落,前来送客的穆家兄弟同时僵在原地。

      方子期醉意上头,没有留意到兄弟二人在灯笼火光下更显诡异的表情,道了句“告辞”便阔步离去,丝毫没意识到身后一场风雨欲来。

      “弟弟?”

      穆祥英声音中尽是隐忍怒意:“莫不是我想的那位?”

      陆英死鸭子嘴硬:“我哪来的弟弟,他许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

      穆祥英深吸一口气,咬牙点头:“好,你不说,我自己去查,若是被我查出来,头件事便是打断那位‘弟弟’的腿。”

      “不可!”陆英马上急了:“多大仇,至于打断腿么!”

      “不是认错了?”穆祥英冷笑:“穆瑞麒啊穆瑞麒,你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

      陆英心虚不敢看他,低头咕哝:“此事他姓方的若不提,咱们本可井水不犯河水。”

      “井水不犯河水?!”

      穆祥英七窍几乎生烟,劈手拽住他耳朵,一路提着往祠堂去,陆英疼得嗷嗷叫唤,引得下人们全都跟去看热闹,只有管家意识到今日之事一顿藤条不一定能解决,立刻去南苑搬穆夫人这个救兵。

      “跪下!”

      用力将陆英扔到先祖牌位前,穆祥英厉声喝道:“怪我!怪我纵你太过,怪我教弟无方!竟将你养成了如今这般目无兄长、不知天高地厚的不肖子!”

      “我问心无愧!”陆英不服气,梗颈犟嘴:“逸思有何错!他不过是与元宗肃容貌相似,又不是元宗肃本人!凭什么把元宗肃的帐记在他头上!”

      “你问心无愧?好,那我问你,假若堰平有人认出他,怀疑他与黔王有关,你当如何!”穆祥英自台子后面取出藤条,冷声道:“这孩子是江东人士,又恰好在黔王父子过世那年出生,有心之人只要想,既可以将他说成是黔王遗孤,也可以将他说成是世子遗孤,届时全堰平都会知道穆家欺上瞒下,偷偷收留黔王府后人。百口莫辩什么滋味,你到时便能体会个清清楚楚、透透彻彻!”

      仿若被冰水迎头浇下,陆英听得心头突突跳,他知道杨逸思被认出后可能会引起骚动,但元宗肃已经死了十年,就算长得一样,也不可能是本人,只要借口编得好,并非不能糊弄过去。今日听穆祥英点破,他才意识到自己考虑浅薄,没想到元宗肃过世时已经年满十四,是可以留下子嗣的年纪,以献王搬弄是非的本事,将杨逸思的父亲从杨耀祖变成元宗肃根本就是小事一桩。

      前世被拉着给今世当爹,这得是怎样的“缘分”?

      “现在害怕了?”

      见陆英脸色苍白,穆祥英的藤条这才没落下,他长叹一声,无奈道:“趁现在为时不晚,把那孩子送走吧。”

      陆英搁在膝上的双手用力收紧,憋了半晌回答:“不行。”

      “啪!”

      藤条抽打皮肉之声惊雷般在祠堂内炸响,陆英背上火燎般疼痛,却硬着头皮死活不吭声,他这副倔强模样落在穆祥英眼中无疑是一种无声的反抗,原本穆祥英还有些后悔下手太重,见他这般,直接怒火攻心,藤条雨点般噼里啪啦落在陆英头脸上,不多时便抽得陆英脸颊红肿,摔倒在地动弹不得。

      “麒儿!”

      闻讯赶来的穆夫人推门而入,一眼便看到小儿子抱头倒地、鼻青脸肿,大儿子手中藤条沾血、面色发青眼中含泪,老妇人哪里能见这般手足相残之景,险些心梗气短晕倒过去。

      “岭云!给我住手!”

      一同前来的秦百钏箭步冲入祠堂,劈手夺过穆祥英手中藤条,顾不得二人如今已是舅婿,怒唤穆祥英表字:“岭云!你难道要打死皓言不成!”

      “是!我今日就是要在列祖列宗面前打死这个不肖子孙!”穆祥英捂心落泪,心痛道:“执迷不悟!不知悔改!与其看他拉着全家老小下地狱,我不如今日就打死他!”

      “那你就先打死我!”

      穆夫人扑倒在已经晕厥的陆英身上,老泪纵横,哭得撕心裂肺:“即便他犯了错,也不至于要被活活打死!子不教父之过,你爹不在,便是我的过,要打要骂,就先冲我这个当娘的来!”

      “娘……您这……”

      为人子者拿自家娘亲没有办法,穆祥英无言以对,最后只得长叹三声,让家仆们将陆英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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