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有千千劫》小猪不会飞

41、黑翼蠃鱼

　　把陆英扔去屋外回廊上吹了一柱香时间的凉风，屋里那两人才终于把架吵完，开门同靠着栏杆玩九连环的陆英说：“进来吧。”

　　陆英打量了一下海棠的脸色，发现并没有比刚才好多少，连忙凑到青柏身边小声问：“怎么回事？还没哄好？”

　　青柏眉眼之间尽是疲惫，有气无力的说：“没有，不管说什么他都要生气。”

　　陆英：“……”

　　行了我明白了，你不是在哄人，你是在拱火。

　　“我们的事晚些再说。”

　　不想继续被海棠甩冷脸，青柏选择先岔开话题，问陆英：“你找我和海棠是为何事？”

　　“哦，也没什么。”陆英避重就轻：“就是想请你们帮个小忙，查一查凌臻在天宫时的公务录，看看他在凡间何处斩杀过妖邪。”

　　“查这个做什么？”海棠皱眉，一脸警惕的问：“莫不是凌臻过去的仇家登门索命来了？”

　　“没有。”陆英连忙摆手，故作轻松道：“凌臻当初不是靠着斩杀猰貐飞升的嘛，那猰貐死前在他身上种了咒，咒刻在神魂里除不掉，轮回后依旧会长在凡胎身上，不久前，他这一世的凡身背上突然出现猰貐爪伤，随时可以要了他的命，我不放心，想去他过往除魔的地方找找，碰碰运气，若能找到一两颗神武残片，他不就有救了。”

　　他只字未提连命盘的事，以他对这两位老朋友的了解，只要他敢提，海棠当场便会宰了他，提前结束他这一世强行将他送进地府。就连处事成熟的青柏也会助纣为虐，逼着他饮下孟婆汤，把凌臻望个干干净净。

　　“不帮。”海棠拒绝得干脆利落，毫不犹豫的说：“他死不死与你有何相干，自有缘格仙君来管。”

　　陆英嘴角轻抽，赔笑解释说：“也不算与我无干，你想想，他现在已经十一岁，再过几年就能通情事、和我渡情劫了。若任由他早夭，重新投胎转世，我不又得等几十年，万一下一世伤口显现比这一世更早，我不得等到地老天荒？所以我这么做不是为他，是为我自己。”

　　“此事缘格星君知晓么？”青柏问。

　　自当年耍赖拒饮孟婆汤，缘格星君已经十年未在陆英面前现过身，如今被青柏问起，即便厚脸皮如陆英，也没忍住尴尬得直挠头，不好意思的说：“星君八成还在生我的气，已经十年没有现过身了。”

　　“什么？”海棠的脾气“蹭”一下便上来了，拍桌怒道：“就算你当年不喝孟婆汤有错，她也没理由当甩手掌柜，他们南殿的仙官就那么了不起，事不顺心就能赌气渎职？”

　　青柏却觉出有地方不对劲，扶着海棠肩膀哄他先坐下，蹙眉思索许久后才说：“南殿仙官均为凡人飞升，飞升前都是人间凤毛麟角的才子佳人，为人处世是四殿诸仙中最讲规矩法纪的，不可能只因赌气便怠慢公务。”

　　他说得这点其实也是陆英一直以来想不通的地方，以自己对缘格仙君有限的了解，天宫应该没几位仙官能比那位大人更加勤政，不然月老仙宫当年耍乌龙惹出来的这个烂摊子她压根儿就不会碰。

　　许是觉得此话有理，海棠也稍稍冷静下来，以手掩唇沉吟片刻，突然低声道：“说起来，我好像也许久未在天宫见过她了。”

　　三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眼，心中默念：出事了。

　　“你们可有头绪？”陆英无奈摊手：“我落入凡间十八年，早就不晓得如今天宫的动向。”

　　“我倒的确听过些风声，只是不知是否与她有关。”

　　青柏在圆桌旁落座，十分自觉的抢在海棠之前拎起茶壶帮他斟茶，边倒茶边说：“自那女魁星招认罪行，芙蓉殿君便变得喜怒无常，当初对凌臻有多爱慕，如今便有多憎恶。以她的脾气，断然无法忍受凌臻心想事成，如愿在人间好吃好喝当凡人。听其他殿使说，之所以迟迟未动手，全因南殿那边有仙官拦着。不过天宫四殿素来自扫门前雪，没人关心过那位仙官是谁，我也不能确定此人是否是缘格星君。”

　　“你何时听说此事的？”海棠问。

　　青柏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正是十年前。”

　　“那八成就是了。”陆英神色黯淡，声音中是难掩的羞惭：“是我连累了她。”

　　“屁！”海棠瞪他：“你自己才是最冤的，多想想你自个儿，少同情别人！人家再不济还有南殿殿君和一堆人仙罩着，你呢？就榜着雨岚公主一棵大树，还是一棵三天闭关、两天远行的大树！你都被拽下来十八年了，这位大人愣是一次都没回过天宫！”

　　陆英不乐意听他数落自己的恩人，反驳道：“公主本就是恣意潇洒的神仙，身为天宫公主却能放下身份架子，隐姓埋名云游四方，这才叫名士风骨！”

　　“是，人家恣意潇洒，人家名士风骨，是我小人之心。”

　　海棠起身欲走，陆英连忙拽住他，哭笑不得的说：“大爷！我这不是想给自己造台阶儿么，夸她世外高人总比承认自己没人搭理轻松吧！”

　　“海棠说得不错，就如今的形势来看，你的确没有余暇去担心缘格星君的事。”

　　青柏在茶杯边沿轻轻敲了敲，杯中浅褐色的茶水化为纤细水流盘旋在圆桌上空，他以手指在空中画下金光符箓，水流立刻变为金色水蛇，在书房上空蜿蜒飞行，好似捕猎。

　　“你也感受到了？”海棠抬起鼻子轻轻嗅了嗅，严肃道：“我自进到这书房，便总觉得有地方怪怪的，却又寻不着原因。”

　　“陆英下凡时未服封神丹，身上带有神息神元，刚好掩去了那邪物的部分气息。”

　　青柏跟着水蛇在屋内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屏风后的小暖阁中，这暖阁是陆英去江东前临时让人新隔出来的，当时他就盘算着要带杨逸思回来，怕小孩子冬天读书的时候手脚冷，才专门自掏腰包修了一个。结果人算不如天算，穆祥英认得他那张脸，穆府容不下杨逸思，这暖阁等不来主人，便一直空闲着，后来陆英不想浪费银子，索性把这儿当成了藏身阁，只要一听到穆夫人唤他去光麓寺敬香，他便躲到这里来打瞌睡，竟然还挺惬意。

　　“这儿有邪物？”陆英隐隐有些后怕，还好躺在这儿的是身有神息的自己，邪物不敢随意下手，若躺在这儿的是身带猰貐咒气的杨逸思，那后果可就难说了。

　　金色水蛇在暖阁的缝隙中灵活穿行，它沿着古董架一路向上，然后狠狠撞翻了搁在最上面的红木盒子。

　　盒子坠地，环扣甩开，里面的东西全部震出，四散落在了三人脚边。

　　“这个……”

　　陆英眼眸不自觉睁大一瞬，他弯腰拾起掉在脚边的七彩穗子，喃喃自语：“不会吧……”

　　“我看看。”

　　海棠劈手自他手中抢过七彩穗子，凑到鼻尖处嗅了下，登时神色大变，掩鼻震惊道：“好重的腥气！”

　　“有么？”陆英凑过去闻了闻，挑眉道：“没啊，还挺香的，是漠西特产的一种香料。”

　　“你现在肉/体凡胎能闻出个屁！”海棠将他脸推开，十分嫌弃的说：“离远点儿，这东西对凡人肉身有损。”

　　陆英也不生气，嘿嘿笑了两声，暗自庆幸有这么一位能把刀子嘴豆腐心表现到极致的朋友。

　　“八成是黑翼蠃鱼。”

　　青柏捻起穗子一角轻轻闻了闻，敛眉不解道：“气息与东殿的金翅蠃鱼大仙相似，但却带有弱水腥邪之气，极可能是他的同族黑翼蠃鱼。论理，黑翼蠃鱼安居弱水，仅在洪涝大灾之年才会现世，人界近五年来风调雨顺未有大灾，为何这穗子上会有他们的气息？”

　　“弱水……”

　　陆英恍然大悟：“难怪猰貐的爪伤会突然出现，它乃弱水妖兽，残余咒气感应到弱水腥邪，可不就得发作么。”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不敢继续把沾有弱水邪气的东西留在陆英身边，青柏问都不问便取下腰间的紫金荷包将瑚珈赠送的七彩穗子封存收好，神情格外凝重：“看着不像东霖国的饰物。”

　　“这是漠西人庆典时祈神用的绳饰，就挂在神像四周，庆典结束后，百姓会取下这些穗子，当做护身符带在身边。”陆英解释：“一位朋友送给我的，本也是好意。”

　　“漠西……”海棠回头看青柏，好奇的问：“漠西人供奉的是哪位仙君来着？”

　　“是小西天的鹿神明王。”青柏摇摇头，一脸好笑的同陆英说：“这位大神应该不会管你们东霖人的事。”

　　陆英嘴角轻抽：“我知道。”

　　“小西天与弱水相隔万里，这穗子上的腥气极可能是你那位漠西朋友来到东霖后沾上的。”

　　青柏建议：“不如你再见她一次，仔细询问下这穗子的来历。”

　　陆英也正有此意，反正齐芳给放了半月假，趁着空档去趟江东刚刚好。

　　提到江东，他又立刻想到了沁川那位任性河神，出于对沁川下游百姓和自身安危的担忧，他没忍住开口向海棠和青柏打听沁川如今的状况。

　　“说起来，我年后去江东办过一趟公差，正好赶上沁川河神惩罚信徒，淹掉了下游好几个县。”他一边将散在地上的东西收回盒子，一边故作随意的问：“你们可有听说过这件事？”

　　“沁川河神？”海棠满脸漠不关心：“南殿的？”

　　“不是，是东海的龙女。”陆英踮脚把红木盒子放回架子：“叫敖霜。”

　　“哦~是这位啊。”

　　海棠神情微妙，他抬眸和青柏相视一眼，似笑非笑的说：“这位好像和凌臻有什么宿仇，当年殿君吵着要嫁给凌臻时，这位曾来我们西殿大闹过一通，把琼花娘娘和慈芳圣母都气得够呛。不过因为她是殿君的堂姑姑，天宫不好撕破东西二海的面子，这事儿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也不知她后来有没有听说凌臻和那女魁星的事，知道后又会不会再去南殿闹一场。”

　　陆英额上冒出几滴冷汗，暗自腹诽：听说了，而且还是从我这儿听说的。

　　“你是如何得知她身份的？”

　　聪慧如青柏很快便觉出异样，他叫住假装忙碌的陆英，挑眉质问：“人间江河湖海居神不下千百，百姓害怕唤错神仙名讳，建庙时统尊为河神，你如今只是一个普通凡人，为何能够知晓一方河神的真名？”

　　陆英拿着鸡毛掸子的手顿时僵住，两根白色鸡毛飘啊飘啊落在他脑门上，宛如两颗硕大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