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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冤家路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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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棠和青柏堪比佛光金箭的目光逼视下,陆英终归还是没能扛住,老老实实把自己在江东的见闻一五一十交待了清楚。
海棠和青柏没想到东海的龙女竟早在他们殿君之前就瞧上了凌臻,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海棠甚至还开玩笑说:“这凌臻前世怕不是颗火灵珠。”
陆英没听懂:“何意?”
“双龙戏珠啊。”海棠一脸坏笑:“一条东海龙,一条西海龙,为了凌臻这颗火灵珠争破头。”
陆英瞬间黑脸:“呵,你还挺押韵。”
“不过这颗灵珠现在归你。”海棠长臂一伸揽住他肩膀,揶揄道:“恭喜啊。”
陆英额上青筋凸起,咬牙切齿答:“谢谢啊。”
玩笑归玩笑,凌臻飞升一事牵扯到东海和九霄金殿,并非三人可管,青柏海棠与陆英相识多年,轻易便自他言语之间察觉出不该有的小心思,俱都为他感到无比担忧。
“你方才说,凌臻背上留有猰貐以咒气刻入神魂的重伤,之所以请出我和海棠,是想让我们帮你寻找他留下的神武残片?”
青柏眼中满满的审视,升为副殿使后他变得比过去更稳重、更严肃,靛色仙袍和银色神冠衬着他那张本就成熟的脸,轻易便令陆英联想到自家那位霸气大哥,下意识跪正身体,连带着将脊背也绷得笔直。
“是……”
“这办法是谁教你的?”青柏加重语气:“在天宫时只晓得饮酒睡觉、不思修炼的懒小子,不可能知道这些。”
陆英钳口不言。
金蟾是大妖,天宫武神们没几个不觊觎大妖妖丹,眼前这两位将将好就是修武道的,他可一点也不想贸然出卖秋水。
“不说?”青柏轻哼一声,起身道:“好啊,那这忙我们便不帮了。”
“唉!”陆英伸手拦他,可怜巴巴的说:“我在九霄金殿就你们两个朋友,若你们不帮,便没人能帮我了。”
“找那个教你的人啊。”海棠单手托腮靠坐于窗边,坏笑道:“他既然这么厉害,找几颗神武残片又有什么难的?”
陆英理屈词穷,一时答不上来,却又怕他俩真就这么走了,只得彻底不要脸皮,胳膊一伸抱住青柏大腿,死皮赖脸的说:“你们要是不帮这忙,我……我就抱着你们的神牌去慈芳圣母庙!还要把神牌搁在圣母神像怀里!”
“嘿!”海棠气笑,顺手自果盘里抄起一颗核桃砸到陆英脑门上,骂道:“死小子,你要和我们鱼死网破啊!”
“是你们先见死不救的!”陆英强词夺理:“反正我已经这么倒霉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再死一回!”
海棠和青柏被他闹得哭笑不得,最后只得退一步,把他从地上拎起来,警告说:“忙我们可以帮,但你必须让我们和那人见一面,这才公平。”
陆英张口还想再挣扎两句,青柏已经先一步用仙法封住了他的嘴,挑眉道:“无需废话,你现在只需点头或摇头。”
退路被封死,陆英只得在心中默默给秋水磕了几个响头,点头同意了青柏的要求。
香帏风动花入楼,高调鸣筝缓夜愁,青楼只做晚上生意,因此内城大街小巷空无一人万籁俱寂之际,正是清平坊生意最好的时候。
“今宵”楼前,敛去神光乔装成凡间男子的两位仙官冷眼瞧着面前姿态各异、媚眼如丝的莺莺燕燕,一把攥住准备过桥进楼的陆英,面无表情道:“这是什么地方?”
“花楼啊。”陆英丝毫没觉得有哪里不妥,甚至还理直气壮的吟起了诗:“蒲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花楼就好比凡间男子的极乐天,温柔乡里躺一躺,给个皇帝都不当。”
海棠脸黑如玄铁,咬牙道:“别告诉我,你是这里的常客。”
“不算吧。”陆英掐指算了算:“也就两回。”
说罢他又顿了顿,不确定的喃喃自语:“还是三回来着?”
“三回?!”海棠抬脚毫不留情的踢在他小腿上,怒道:“这妖气冲天的地方竟还敢来三回?!你下凡才多久,就变得这般沉湎淫逸、色胆迷天!”
陆英被踹趴在地,捂着痛到几乎抽筋的小腿,含泪回头嚷他:“我是来办正事的!”
明明是事出有因,怎的一个个都拿他当色鬼嫖客啊!
“难怪刚才死活不开口。”青柏摁了摁抽痛的太阳穴,皱眉万分疲惫的说:“原来那高人是个妖。”
“是妖不代表她就是坏的啊。”陆英小声咕哝:“神仙还有坏心眼的呢。”
海棠瞪他:“说谁呢?”
“没说你。”陆英撑着桥栏杆站起身,没好气的说:“人间花楼迎来送往鱼龙混杂,气息浊沌最适合妖怪们藏身,你们这些武仙也不敢冒着滥杀无辜的罪责轻易在此动手,因此对于想要安稳度日的妖而言,躲在这里最为安全。”
“话虽如此,对方到底是妖,不可掉以轻心。”
青柏仔细环顾花楼四周,自怀中掏出一张护体箓贴到陆英脑门上,符箓为仙力所画,遇体瞬间化为金光融入陆英身躯,速度之快甚至连陆英本人都没反应过来。
“你自正门进,我和海棠绕后。”
青柏召出法器翠巍剑,架势严肃得好似在指挥一场剿魔大战,甚至还专门列了个战术:“先让陆英去透个风,若那妖问心无愧,自然会坦然现身,若她心虚想跑,我和海棠也能自后堵住她。”
陆英哭笑不得:大哥,你这架势搁谁都想跑啊。
“先说好。”陆英再次强调:“绝对不能伤她。”
“晓得了。”海棠不耐烦:“赶紧的。”
在姑娘们的热情簇拥下步入“今宵”,陆英前脚刚进门,后脚便察觉到气氛不对,原本喧闹嘈杂的大堂自他出现那刻起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客人和姑娘全都回过头来,目光中有好奇、有艳羡、有不屑,以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
陆英扭头便要往外走。
“站住!”
随着年轻男子一声暴喝,两位不知从哪个旮旯里钻出来的彪形大汉突然拦在了陆英面前,一左一右将他悬空架起,近在咫尺的门瞬间变得远在天边。
“二位壮士。”陆英小鸡儿一般被壮汉们挤在中间拖往二楼,气儿差点没能喘上来,只得艰难的把脖子伸长,哑声问:“因何捆我啊?”
“我家少爷要见你。”左边的虬髯大汉面无表情答:“已经等你两日了。”
“不是。”
陆英绷直脚尖试图够到地,连续数次失败后只得放弃挣扎任他们架着,万分无语的问:“你家少爷谁啊?”
“是我。”
楼梯口处,与陆英年纪相仿的青年负手而立,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一脸懵圈的陆英,冷哼道:“还以为能得秋水青眼的是什么楚璧隋珍呢,没想到是你这块破石头。”
陆英额上青筋直跳,感觉自己紧握的双拳此刻也变成了石头。
不是冤家不聚头,前几天他还在杨逸思面前给这位挽尊,今天这位就主动找上门来,回想起二人在国子监时短暂又恶劣的同窗时光,陆英只希望自己的巴掌可以穿越时空,狠狠扇在那天不知好歹帮忙说话的自己脸上。
“秦立秋。”陆英皮笑肉不笑的说:“讨姑娘欢心的事儿各凭本事,你这般恼羞成怒,是不是太难看了。”
秦立秋神情阴翳,眸光晦暗,盘旋在他周身的戾气尖锐得好似细针密刺,扎得陆英浑身都不舒服。
“我不跟你吵。”
今日没有饮酒,秦立秋脑子还很清明,不似上次那般热血上头大砸特砸,而是一甩袍子利落转身,凉凉道;“带他进屋。”
陆英气不过,故意大声喊:“不孝的东西!我可是你舅舅!”
秦立秋果然回过头来,炸毛野猫般咆哮:“闭嘴!”
不似穆家子嗣稀薄,秦家在堰平是出了名的人丁兴旺,但人丁兴旺不等于家和万事兴,秦家虽家大业大,奈何儿孙太多,粥多僧也多,因此各个都吵着分家,且不提已经百年的秦老太爷,单“秦太爷”这称呼当年分家就分出了四个。
分出的四个“秦太爷”只有一个是正室所出,膝下又有六个儿子,长子是秦立秋他爹秦霄墨,五子则是穆家姑爷秦百钏。论亲缘,穆瑞彤是秦立秋的五婶,陆英身为穆瑞彤的哥哥,可不就是秦立秋的舅舅。
然而秦百钏自小便和几位哥哥不对付,当年更是不顾秦家颜面入赘进了穆家,秦家上下视他为族中耻辱,连带着和穆家也有了嫌隙。陆英之所以死活不进国子监,其中一个原因便是秦立秋见他即掐,他是要脸的人,不想因自己搅得整个学堂都鸡犬不宁,再加上还要考虑杨逸思和秦香雪这桩姻缘,索性顶着穆祥英的藤条退了学,反正他也不咋喜欢读书,权当以痛换自由。
眨眼七年已过,陆英从几位国子监学正那里听到些风声,真以为这小子长大后变得成熟懂事,对他十分刮目相看,可今日再见才明白,屎疙瘩外面裹再多层金粉还是屎疙瘩,眼前人依旧是当年那个被家中长辈宠坏的混小子。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回廊角落的雅间内,秦立秋指着陆英鼻尖咬牙切齿道:“不许再提舅舅两个字!”
“行。”陆英拍开他指着自己的手,挑眉道:“反正提外甥也是一样的。”
“厚颜无耻!”秦立秋扯住他衣领,满眼愤懑道:“就是你,害我沦为堰平笑柄!”
陆英听得直皱眉,攥住他手腕把他摁回去,嗤道:“自己做事顾头不顾腚,怪别人作甚。你以为这儿是什么地方?这儿可是‘小朝廷’,你的一举一动全都会被有心之人记下,连带着影响你爹在朝中的风评。小外甥,在国子监时我已经让过你一次,你但凡要点脸,就不该骂我这个舅舅厚颜无耻。”
美人怀,英雄冢,莺歌笑语的温柔乡,不知揉碎过多少英雄梦。作为清平坊最受达官显贵青睐的花楼,“今宵”暗地里也被称作“小朝廷”,白天大家伙儿在金銮殿上议事,晚上在这儿和姑娘们议事,穿着官服聊国事,脱了衣服聊私事,可不就是个堕落淫/糜的小朝廷。
先前陆英来时曾见到过几个内阁的熟面孔,不过人家只认得穆家青云直上的大公子,不认得不成器的小公子,所以没把陆英当成一回事。陆英却是一个个都记住了,暗暗盘算着回头向珠朵打听一下他们喜好的姑娘,今后说不定可以作为穆祥英稳固朝中权力的棋子。
秦立秋现在的样子,可不就是一颗绝佳的棋子。
“危言耸听……”
嘴上虽然不承认,心中却已经被陆英慑住,秦立秋没有继续出言不逊,用力将手腕从陆英手中挣开,没好气的说:“不过一个芝麻大的小太医,口气也敢这么大。”
“芝麻大也是七品,就是比你这还没品的学生强。”陆英挑眉:“我最后好心提醒你一次,今儿在楼下瞧热闹的有好几位都是吏部官员,你爹和吏部尚书政见不合已经不止一两天,若楼下这几位有心,拿你的事情在堰平大做文章,你可就不止是丢人这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