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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顺利退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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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您讨厌我么?”
元宗肃翻书的手一顿,过了半晌才回答:“不讨厌。”
陆英轻轻松下一口气,正想摆出笑脸套个近乎,便听到元宗肃补充说:“但也不喜欢。”
陆英摆了一半的笑脸顿时拉得比山还长。
话说到这份上,元宗肃也没必要继续假装看书,他将书册合上,抬头看着陆英吃瘪的脸,凉凉道:“你与你父亲不远千里从堰平来到江东,无非就是为了我与令妹的婚事。我们黔王府虽是皇亲却已没落多年,无权无势亦无钱,配不上都城大员家的千金小姐,若我猜得不错,几位此行,是为退婚而来。”
陆英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就能把事情看得如此通透,一时也有些惊讶,元宗肃随手把书扔到一旁,起身来到陆英面前,俯视着他冷声说:“巧得很,我对这门亲事也不赞同,即便今日家父不点头,我也会想法子让他同意。方才武伯说你我是一家人,或许让你会错了意,事实上在我眼中你不过是个外人,我无需喜欢你。”
他眼中的寒意没有丝毫遮掩,坦荡得令陆英心慌,依着缘格星君的安排,自己今后还要讨得眼前这位小世子的欢心,拉着他和自己一起渡情劫,才能重返九霄金殿继续当逍遥神仙,可这位小世子显然对自己毫无好感可言,嘴上说不讨厌,脸上却写满了“讨厌”二字,就差把目光化为两跟铁棍,捅着腰把他赶出去了。
“哈哈……”陆英干笑几声,没忍住往后退了几步和他拉开距离,面上却还是装出一副懵懂小童的模样,一派天真道:“爹爹这次确实是来退婚,但也真的事出有因。上个月母亲偶遇为我和妹妹接生的产婆,闲谈几句后才得知记错了当年我与妹妹出生的时辰。若真如她所说要往前推一个时辰,那真正与您八字合婚的不是彤儿妹妹,而是我。”
“记错时辰?”
元宗肃一脸不信:“这般重要的事也能弄错?”
“世子有所不知,母亲当年因胎位不稳独自回暨宁老家养胎,临产前乘马车返京,行至堰平时恰逢大雪,母亲腹痛不止,马车却被困在城外动弹不得,丫鬟跑了几里地才寻来最近的产婆,我与妹妹就是在马车中出生的。当时马车里只有三人,困在路上也不知具体时辰,母亲十分在意生辰八字,为讨喜气,回堰平后便依记忆推了两个吉庆时辰给我和妹妹,产婆却比母亲记得清楚。”
陆英这席话并非说谎,当年穆夫人的确是在城郊马车上生下了他和穆瑞彤,此事堰平的高门大户几乎全都知道,不少官家内眷还带着礼物登门探望过。
见他眼神坦荡不似说谎,元宗肃眼中的质疑褪去不少,他垂眸沉吟片刻,低声回答:“若真如你所言,这门婚事倒的确能体体面面退掉。”
“如非事出有因,爹娘也不敢退掉太后殿下撮合的婚事。”
陆英躬身行礼,恭敬道:“皇家子弟成婚最讲求八字相合,穆家不敢耽误世子爷的金玉良缘。”
他这套做派十分老成,搁在一个八岁小童身上看起来万分别扭,元宗肃双手环胸低头打量这个刚长到自己腰线的小娃娃,挑眉问:“是你爹教你这么说的?”
陆英缩了下脖子,小心翼翼点头答:“……嗯。”
“我猜也是。”
元宗肃嗤笑一声:“你爹教得好啊。”
陆英假装没听懂,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嘿嘿笑着说:“谢世子爷夸赞。”
元宗肃:“……”
把话说开,元宗肃心情稍微好了些,见陆英手中捧着诗集,便问他:“这首诗能看懂么?”
尽管陆英已经在天宫花田活了上百年,但终日消遣仅限于酿蜜饮酒,对人界的诗文典籍却没有半分了解,眼前这首诗尽管遣词用句简单,他也依旧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非常诚实的摇了摇头。
“堰平官家子弟大多不到三岁便开始念书识字,这首诗如此简单,你也看不懂?”
元宗肃一脸看墙角烂泥的表情,摇头道:“穆大人是榜眼出身,怎就教出个目不识丁的儿子。”
陆英眼角不受控制抽了抽,皮笑肉不笑说:“家兄是堰平有名的才子,将来有他继承穆家家业,爹娘对我便放纵了些。”
穆家长子穆祥英比穆家双子年长八岁,十二岁入学国子监后几乎年年位列前三,不仅写得一手好字,还熟读史书典籍,是堰平城诸多青年才俊中最被看好的一个。
有长子珠玉在前,穆远瞻本也对小儿子报有不少期待,然而陆英是药草仙转世,对凡间史书诗文半点兴趣也无,只喜欢抱着传奇话本和地方风物志看,加上抓周时候抓的是铜钱,穆远瞻不得不接受小儿子仕途无望的事实,退一步让大儿子入仕为官、小儿子打理家事,并自我安慰这样安排兄弟俩今后不会闹着分家,说不定也是好事。
“世子。”
说话间有人敲门,武伯去而复归,脸色却不似刚才那般欢快,他神情复杂的瞅了陆英几眼,沉声道:“王爷叫您。”
“知道了。”元宗肃看他神色马上猜出父亲找自己所为何事,他抬手在陆英头上随意拍了拍,语气十分轻松:“就算父母放纵,也不能不念书识字,回去后让你爹请个教书先生,好歹把这首《千秋岁》看懂。”
目送他离开书房,陆英将手中的诗集搁回书架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在窗边的卧榻上躺下,翘着二郎小短腿,等待顺利退婚的喜讯。
许是路上没有休息好,卧榻躺着又太舒服,他竟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发现天色已暗,他睁着朦胧睡眼发了会儿呆,昏昏沉沉正要睡第二轮,突然听到屋内响起纸张翻动声,原本深沉的睡意立刻褪干净,他一个猛子弹坐起来,连嘴角的口水也顾不得擦,眨巴着眼结结巴巴的说;“世子……您回来了……”
“醒了?”
元宗肃抬眸瞟他一眼,指着搁在炭盆上的小铜盅说:“醒了就起来吃些东西,饭点早就过了。”
陆英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多了条厚毯子,难怪刚才睡得暖和香甜,想必是元宗肃回来后见他睡得沉,联想到他跟着长辈一路舟车劳顿,便没忍心喊醒他,给他盖了毯子让他好好睡了一觉。
“谢世子。”
陆英乖乖去到炭盆旁,拿过旁边备好的干净碗筷,自铜盅中勺出一碗肉粥,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我同你妹妹的婚事已经退掉。”
元宗肃搁下手中的狼毫笔,淡淡道:“今晚好生歇息,明早你们便可安心回堰平了。”
心头的大石头落地,陆英终于松下一口气,方才还嫌清淡的肉粥立刻变得美味起来,他勺了满满一大口咽下,笑眯眯的说:“也恭喜世子如愿以偿。”
“如愿以偿?”
元宗肃挑眉:“说反了吧。”
陆英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放也不是收也不是,风中破匾般挂在脸上,摇摇欲坠甚是尴尬。
“今日退婚,也算是黔王府赠与穆家的一份人情。”
元宗肃起身踱步至窗边,抬手轻轻推开窗户,冬夜冷风扑面而入,吹得陆英后颈一凉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既然是人情,就总有一日要还。”
元宗肃回头看向捧着碗一脸懵懂的陆英,幽幽道:“届时,还请你们穆家不要置身事外啊。”
晚风吹起他鬓角几撮未梳起的碎发,好似旷野上无处依傍的细草,他微阖的眼睛眸光黯淡,落在陆英眼中不知为何就带上了几分悲凉萧瑟的味道。
陆英心头不由泛起一丝细密的酸涩,牵着他五脏六腑都隐隐有些不舒服,他收紧捧碗的手,正犹豫着要不要点头同意,便听到元宗肃自嘲一笑,摇头道:“罢了,你一个娃娃懂什么。”
陆英已经到嘴边的“好”瞬间被咽了回去。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睡得迷迷糊糊的陆英便被陈辕归从被子里捞出,裹好毯子抱上了马车。陆英躺在陈辕归怀里又睡了一会儿,最后实在受不了上下颠簸,只得不情不愿的坐起来,哼哼着要水喝。
“饿么?”
陈辕归打开点心盒子,拿了快酥饼递到陆英面前道:“饿了便先吃几块饼,下午到驿馆就能好好吃饭了。”
陆英接过饼啃了口,抬眼见穆远瞻双手拢袖蹙眉沉思,联想到昨晚元宗肃的话,心也不禁跟着一沉,再没了吃饼的胃口,小心翼翼问:“爹爹,您不高兴?”
穆远瞻这才回神,舒展开眉眼将儿子揽入怀中,和声道:“怎会,爹爹没有不高兴。”
“孩儿昨日听世子说,妹妹和他的婚事已经退掉了。”
陆英小心打量穆远瞻的表情,试探着说:“王爷真是个好人。”
“好人?”陈辕归哼笑一声,咕哝:“屁的好人……”
“闭嘴!”穆远瞻瞪他:“休要妄言!”
陈辕归翻个白眼,乖乖闭嘴再未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