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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变数渐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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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家与黔王府的亲事退得十分安静,除了穆陈两家外,堰平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陈家老爷陈岱曾任太子太傅,被当今圣上尊为先生,确保外孙女已与黔王府再无干系后,本已辞官赋闲多年的老爷子次日便进宫面圣,老泪纵横言辞恳切,将穆家陈家与黔王府摘了个干干净净。
皇上原本还因太后私下召见穆远瞻而对穆远瞻有些不满,得知此事后顿时龙颜大悦,夸穆远瞻敦本务实、甚解君心,承诺不会将黔王府的帐记在穆家头上。
太后不知穆家早已同黔王割席,还以为穆远瞻与自己仍在一条船上,之后又派人来穆府请了穆远瞻几次,但全都被穆远瞻以不同借口躲过了。老太太在后宫浸淫多年,很快便嗅出味道不对,意识到穆家这回是要明哲保身见死不救,连忙快马修书一封送到了边塞,请求德高望重的献王出山,保住小儿子全家性命。
可惜边疆路远,求救信还没递到献王手里,皇上的密旨和鸩酒已经递到了黔王面前。
腊月二十九,在家家户户忙着焚香蒸馍的时候,在除夕的爆竹炸响之前,黔王急病暴毙的死讯先一步传至堰平。
太后闻讯后号恸崩摧、泪干肠断,卧榻不起大病了一场,皇上也取消了宫内的家宴酒会,严禁丝竹鼓乐,本该热热闹闹的新年,也在一众宫人的提心吊胆中冷冷清清安安静静的过完了。
皇宫禁乐,官员们自然也不敢热闹,全都老老实实待在府中,既不宴请宾客也不走亲访友,没有丝毫过年的气氛。
穆家作为黔王府过去的亲家,少不得被堰平百姓背后议论,穆远瞻心情极差,成日独自闷在书房中,只在吃饭时才露下脸,一言不发沉默吃完,转头就又回书房闷着。
穆夫人不晓得丈夫是为何事烦心,问了几次也没得到回答,只能躲在后院亭中偷偷以泪洗面。几个孩子见母亲伤心也跟着着急,大儿子穆祥英实在气不过,鼓起勇气闯了趟书房想找父亲理论,然后毫无悬念的被骂了出来。
“怪了。”
被骂回自己院子的穆祥英实在想不通老爹在烦恼些什么,在院儿里来来回回兜了好几圈,最后还是陆英看不下去,叫住他说:“大哥你别转了,我看着头晕。”
“就是!院儿里的雪都要被你踩没了!”穆瑞彤捧着陆英给她捏的雪兔子,不高兴的嚷嚷:“我等会儿还要和二哥堆雪人呢!”
“你们两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穆祥英抬手在俩弟妹的脸上轻轻捏了下,生气的说:“爹有心事,终日郁卒,母亲也因此伤心落泪,你们还有心情堆雪人!”
“不然呢!”穆瑞彤不服气:“爹爹若是不想说,我们着急有什么用!你还不是被骂回来了!”
穆祥英气结:“你个……”
“大哥先别恼。”
陆英抱住穆祥英胳膊,偏头同穆瑞彤说:“外面冷,彤儿你有些咳嗽,先回屋烤烤手暖暖身子,等会儿哥哥再陪你堆雪人。”
穆瑞彤和陆英整日一同吃住,比起大哥更愿意听孪生哥哥的话,虽然还想多玩一会儿,但也还是乖巧点头,跟着大丫鬟回了屋。
“大哥,我或许能猜到爹爹在烦心什么。”
陆英抱着暖手炉搓了搓,眨巴着眼说:“在黔王府时,黔王世子对我说过,退婚是黔王府赠与穆家的一份人情,既然是人情,就总有一日要还。我猜,黔王和爹是做了什么交易,黔王同意退婚,而爹也许诺了某个条件。”
“还有这等事?”穆祥英眉头紧锁,蹲下身平视着陆英,沉声道:“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不早些同大哥说。”
“我以为世子只是随口一说。”陆英一脸委屈,“直到如今爹爹闭门不出,你又满心焦虑,我才觉得世子那句话别有深意。”
八岁的娃娃不懂事,穆祥英自然不会责备弟弟,他安慰了陆英几句,然后又急匆匆折返,再一次闯人穆远瞻的书房。
“爹!”
“怎么又回来了?”穆远瞻恼火拍桌:“出去!”
“爹!您当日为彤儿退婚时,可曾答应了黔王什么条件?”穆祥英开门见山:“他是不是要您保住他妻儿?”
穆远瞻没想到儿子出去一趟竟突然开了窍,一时也没顾得再赶他出去,靠在椅背上敛眉缓了好一会儿,才指着凳子说:“坐吧。”
“皇上既然只赐死黔王,便是放过了他的妻儿,您为何还如此忧心?”穆祥英不解:“莫非皇上还留了后手?”
“黔王死了,但他儿子还活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可能老老实实待在江东,夹着尾巴混沌一生么?”穆远瞻无奈叹息:“现在不动他只是为了圆‘急病暴毙’这个谎,皇上只要不想再背屠戮兄弟的恶名,就必须让这个侄子好好活着。可……又能活几日呢……”
“爹,黔王已经死了。”穆祥英犹豫片刻,才鼓起勇气说:“就算您不履行当日答应的条件,也无人知晓。”
“你当黔王是傻子?”
穆远瞻轻笑一声,自嘲道:“他既然敢和我交易,自然就有方法牵制我。”
穆祥英没听明白:“儿子不懂。”
“你?”穆远瞻睨他一眼,摇头失笑,轻叹一声说:“你才吃过几颗米,也想理清楚这团乱麻。”
穆祥英吃瘪,安安静静不吭声了。
“英儿。”
穆远瞻踱至穆祥英面前,抬手在他头上轻轻按了按,往下摁着不让他抬起头来,沉声道:“你是我最爱重的长子,一定要快些独当一面,成为我们穆家的顶梁柱。”
他素来内敛,极少这般直接夸赞儿子,穆祥英听得心中十分欢喜,连连点头答:“儿子定好好学本事,早日为爹分忧!”
书房外,悄悄偷听的陆英攥紧已经变温的手炉,眉眼间浮起一丝紧张不安。
“给我出来。”
夜色已深,陆英再一次搬凳子来到铜镜前,不耐烦的敲了几下,催促道:“快点的。”
片刻后,铜镜内白雾渐起,缘格星君比他更不耐烦的声音自内传了出来:“又怎么了?”
陆英一肚子脾气瞬间哑火,刚才还凶巴巴的语气顿时放柔和不少,连带着声音也低了下来:“那个……有事想问……”
“那便赶紧问。”
缘格星君在桌案旁厚厚的名簿册上用力一拍,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杏眼,咬牙道:“最好不是什么闲事。”
陆英背后冒出一层冷汗,他清了下嗓子,摆出十分严肃的表情认真道:“我发现事情走向有些奇怪,论理说,黔王死后穆家便该摘了麻烦再无顾虑,可穆远瞻近日一直心事重重,说是当初退婚时与黔王做了交易,要他保下自己的妻儿,还动用了一些手段牵制穆远瞻,以防他反悔。”
“正常,活得似元琮年这般清醒的人,自然会早早为妻儿准备后路。”缘格星君揉了揉酸胀了眼睛,声音中试难掩的疲惫:“穆远瞻当初会答应,想必也是低看了元琮年,以为当日仅仅是嘴上交易,没太当真。现在元琮年已死,判官秋后来算账,穆远瞻也到了履行承诺的时候,就算他想赖账,元琮年提前布下的网也由不得他这尾鱼逃脱。”
“那接下来穆远瞻会将元宗肃接来堰平么?”陆英问。
缘格星君摊手:“不知道,按着我先前写的命册,黔王死后,元宗肃会遵循父亲的安排悄悄来到堰平,隐姓埋名躲藏八年后拿着婚书登门,要求穆家履行婚约。可现在婚书已经没了,元琮年也比命册中早死了一个月,命盘转动不由人,牵一发可动全身,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也无法预测。”
“啥?!”陆英愕然:“你可是掌管命格缘分的大仙官,我和元宗肃这辈子的命都是你写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错。”缘格星君挑眉:“我写的是穆瑞彤与元宗肃的命,不是你和元宗肃的命,自月老那厮耍乌龙把你们二人栓一起开始,我那两本命册便作废了。”
陆英懵住:“那……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啊……”
“该怎么做怎么做。”缘格星君继续低头看公文,悠悠道:“反正现在婚已经退了,元宗肃和穆瑞彤不会再有牵扯,你只需想法子保住他,然后争取时间尽快与他两情相悦、共赴黄泉,便可在这一世就断了你们俩的孽缘。”
“说得轻巧。”陆英头痛扶额:“皇上想杀的人,光凭个穆家凭什么保得住。”
“这便是你要考虑的问题了。”
缘格星君哼笑几声,抬眸睨他一眼,幸灾乐祸的说:“九霄西殿是个圈神池、立仙宫的好地方,陆英仙子最好快点回来,不然可就没你的位子了。”
“嘿!”
陆英气血上涌正要开骂,缘格星君已经长袖轻拂,顷刻便自镜中消失,只留下一张气急败坏的娃娃脸,张着嘴哆嗦半天也没能骂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