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有千千劫》小猪不会飞

3、初回照面

　　江东黔王元腙年，乃先帝第八子，当今圣上胞弟，与圣上同为太后卫氏所生。

　　十年前先帝宾天，时为太子的皇上本该顺利即位，然而二皇子联合四皇子为驳皇权在边境起事，一场仗硬生生打了半年多才结束，二皇子和四皇子被斩首分肢于天寒岭，皇上也在满朝官员的拥戴中正式登基。

　　除了胞弟元腙年。

　　同为一母所出，元腙年本该与皇帝齐心协力共御仇敌，然而元腙年被太后保护得太好，打小就是个天真单纯的，看不过皇上屠戮兄弟，竟擅自在忠州厚葬了两位罪臣哥哥。

　　此举无异于公开同皇上叫板，皇上盛怒滔天，当即拟旨要将元腙年贬谪至边陲苦寒之地，若不是千钧一发之际被太后拦下，元腙年早就成了冰境中一块无名墓碑。

　　经此一事，皇上与元腙年嫌隙颇深，元腙年也不敢继续留在京城，自请前往江东贫瘠之地以避锋芒，皇上心里虽不痛快，可碍于太后又不能真把这弟弟如何，只得暂时咽下怒气，准了元腙年的请求。

　　本来事情到此也算是善果，谁知太后年纪大了想念儿孙，加上皇上因当年的事始终对她怀有戒备，老妇人孤寂之下难免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没忍住在寿宴当日提出要将元腙年接回堰平。皇上本就对元腙年有意见，太后几句话直接狠狠戳在皇上痛处上，怎能不激得皇上满心怒火，下定决心拔去这根在心中扎了十年的尖刺。

　　穆远瞻作为元腙年的亲家，卡在皇上和太后之间左右为难，一直不知该如何处理这门亲事，直到太后召他入宫，他才确信皇上已经动了杀心，下定决心将这门婚事退掉。

　　不似鱼米肥美的江南，江东山多田少行路不便，尤其是黔王所在的郡县，百姓大多以种茶为生，一年一采，靠天吃饭，十分贫穷。元腙年虽是身份尊贵的黔王，在江东也有不少田产，奈何分到的田地大多已荒废数年，多年下来也收不到多少钱粮，故王府修得十分朴素，仆从也没几个，乍一看甚至还不如堰平周边的普通财主。

　　“要不是门上挂着牌匾，我真以为自己走错了。”

　　陈辕归抬头看着落了不少灰尘的黔王府牌匾，感慨道：“堂堂王爷这般潦倒，就算皇上不出手，咱们也不能把彤儿嫁到这穷山僻壤来啊。”

　　“先前只知道黔王府不富，却没想到如此贫穷。”

　　穆远瞻抱着陆英下车，盯着毫无气场可言的大门看了会儿，摇头轻叹一声，命车夫前去敲门。
　　刚刚敲响没一会儿，很快便有人应门，开门人见来者衣着考究气质不凡，一眼便猜到可能是堰平来的贵客，听穆远瞻自报家门后更是大吃一惊，连忙错身将二人请进去，满脸都堆着近乎谄媚的笑意。

　　“不知穆大人来访，未能远迎，还请大人莫要怪罪。”

　　开门这位下人是黔王府的老仆，元腙年还在堰平时便侍奉左右，是元腙年的亲信，被王府上下敬称为武伯。

　　“是我等未递拜帖突然造访，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穆远瞻微微颔首，礼貌问他：“王爷可在府中？”

　　武伯满脸歉意：“不巧王爷今日正好外出会友，用过午饭才会回来，还得烦请穆大人稍等片刻。”

　　“无妨。”穆远瞻将王府上下大致打量了一遍，眉头几不可见的微微蹙起，语气却仍旧温和有礼：“只是犬子久未用餐腹内饥饿，还得烦请老伯准备些吃食。”

　　武伯连连点头：“好说好说，老奴这就命人准备！”

　　将穆远瞻和陈辕归在会客厅中安顿好，武伯立刻去厨房吩咐人准备饭菜，陆英见屋内再无他人，这才小声咕哝：“爹爹骗人，我下车前刚吃了桂花糕，才不饿呢。”

　　“你爹说你饿你便饿。”陈辕归在他鼓起的小肚皮上拍了拍，好笑的说：“吃着东西等人总比干坐着等人舒服。”

　　饭菜没过多久便备好，菜品虽便宜简单，分量却很足，味道也不错，陆英本来不饿，见两位长辈吃得开心，没忍住也提起筷子，又痛快吃了一顿。

　　吃完饭，武伯正想招呼几位客人去后院花园坐一会儿，元腙年便带着元宗肃回至府中，听说穆远瞻前来拜访，元腙年心头当即一跳，隐隐约约猜出了对方来意。

　　“肃儿。”

　　他蹲下身平视着元宗肃眼睛，沉声道：“回书房好生温书，晚上爹爹要检查功课。”

　　元宗肃乖巧点头：“是。”

　　支开孩子，元腙年脸上的慈爱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凛冽寒意，与一丝难掩的无奈悲戚。

　　“穆大人。”

　　从容步入厅内，元腙年客气说：“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多年未见，初回拜访又是为了退婚，穆远瞻难免有些尴尬，连忙起身行礼：“见过王爷。”

　　“你我乃儿女亲家，不必如此客气。”

　　元腙年在主位上坐下，低头见旁边还站着个干净漂亮的男娃娃，不由笑问：“这是麒儿？”

　　“是，听说我要来江东，吵着非要跟来玩，拗不过他只好带来了。”穆远瞻无奈笑答：“教子无方，让王爷见笑了。”

　　“男娃娃嘛，难免淘气贪玩，宗肃似他这般大时，也皮实的很。”

　　元腙年伸手将陆英拉至身边，在他脸上头上摸了摸，慈祥道：“上回见你时还不会走路，现在竟也这般高了。”

　　说罢他顿了顿，状似无意的问：“彤儿应该也这般大了吧。”

　　穆远瞻呼吸一窒，正要回答，却听陆英抢着说：“彤儿妹妹没我高！也没我好看！”

　　“胡说什么！”

　　穆远瞻连忙将他扯回去，怒道：“休在王爷面前胡言乱语！”

　　“哈哈，童言无忌，本王觉得很有意思，穆大人不必如此紧张。”

　　元腙年哈哈笑了几声，然后招手示意武伯进来，平静道：“把麒儿带去后花园玩。”

　　支走孩子，说明大人们要开始谈正事，穆远瞻和陈辕归相视一眼，低头同陆英说：“去吧，乖乖的，不要捣乱。”

　　陆英虽然很想留在这里确保婚事能真正退掉，但也知几个大人不可能允许自己留下来，只好收起好奇心，老老实实跟着武伯离开前厅去了后花园。

　　不比京城显贵府中宽敞雅致既有亭台又有水榭的风雅花园，黔王府这个花园委实小得可怜，只有一个已经开始掉漆的简朴六角亭，以及几簇已经凋谢干净的月季花。

　　在亭子里冰凉的石凳上坐下，陆英被冻得一个激灵弹起，皱眉不悦道：“好凉！”

　　武伯也觉得让一个小娃娃在这四面漏风的亭子里吹冷风不太合适，想了想，决定自己做主把陆英带到元宗肃院儿里去，两个孩子年纪相仿又是郎舅，待一起也更自在。

　　元宗肃正在书房看书，听到有人敲门，以为是送茶羹的侍女，头也不抬道：“进来吧。”

　　“世子。”

　　武伯拉着陆英步入房中，笑道：“这位是堰平穆大人家的二公子，随穆大人一同来的。”

　　元宗肃这才把目光从书册上移开，落在武伯身边那个还梳着垂髫的娇小身影上。

　　而陆英也在十年后的今日，才得以窥见这位令天宫不少仙娥魂牵梦萦的仙中才俊：凌冰破阵元君。

　　仙人转世虽投的是凡胎，但外形容貌与自己本身模样并不会有太大出入，元宗肃年长穆家兄妹六岁，如今已是位十四岁的少年，精致五官渐渐成型，个头也如柳树抽条长得比不少同龄人都要高。对于二舅哥的出现他并没有表现出喜悦之意，好看的瑞凤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只将陆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后继续低头看书。

　　因英俊容貌刚对他有点儿好感的陆英被他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气得好感顿无，嘴角抽了抽，干巴巴的说：“见过世子。”

　　元宗肃依旧不抬头：“随便坐。”

　　武伯没想到自家向来谦恭有礼的世子爷会摆出这么个冷淡反应，一时也有些尴尬，拉着陆英在客位上坐下后自个儿转身离开，走之前还故意留下一句：“世子与穆少爷还是头回见，今后两位就是自家人，好好聊一聊啊，聊一聊。”

　　陆英气得牙疼：八岁的娃娃和十四岁的少年能有什么好聊的？！

　　随着武伯的离开，屋内陷入沉寂，陆英抱着茶盏僵坐在凳上，时不时抬眸瞅元宗肃一眼，见元宗肃完全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小声问：“世子，我能找本书看么？”

　　元宗肃抬手指向屋内书架，凉凉道：“请便。”

　　年纪再小也是客人，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未来的舅哥，元宗肃身为世子不可能不懂待人接物的礼节，对穆瑞麒摆出这副冷淡模样，比起不在意倒更像是刻意而为之。

　　“世子。”

　　陆英踮脚勉强自书架上拿下一本诗集，装模作样的翻了几下后故意用十分天真无邪的声音问元宗肃：“您讨厌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