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有千千劫》小猪不会飞

27、急中生智

　　千般谋万般算，本以为已经面面俱到，谁成想临了会坏在杨逸思这张与元宗肃一模一样的脸上。

　　穆家自穆远瞻过世后便成了穆祥英一言堂，陆英不想正面和穆祥英叫板，闹得全家上下不得安宁，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暂退一步，表示遵从穆祥英的安排，然后去账房划了四百两银子，将杨逸思先临时安置在城西一处种了不少牡丹的清幽小院里，并且一口气付了整年的租金。

　　最令陆英难受的其实是杨逸思的反应，这孩子太早熟、太懂事，明明听到了穆家兄弟俩在书房内的谈话，却从始至终一字也未在他面前提过。

　　“这院子是我一位同僚亲戚家的房产，主人是个爱花之人，所以种了不少牡丹，等春天花期一来，满园芳菲，很是好看。”

　　陆英领着杨逸思走进院子，吩咐身后专门雇佣来的管家和厨子：“先把小少爷的东西抬屋里去，收拾好后去市集买些虾蟹，晚上就在这儿吃了。”

　　管家和厨子得了吩咐立刻开始干活，陆英则和杨逸思一起在小院的石桌旁坐下，仔细打量这个名叫“花后堂”小院子。

　　“害你破费了，皓言哥。”杨逸思低头注视着身旁花圃中干枯的花枝，轻声说：“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在桃花村还有两位舅舅，虽从未往来，但只要我手脚勤快可以帮忙做活，他们应该愿意收留我。”

　　此语一出，陆英再也装不得糊涂，这几日他也不太好过，良心好似被搁在烤炉上热炭炙烤，还翻面烤得十分均匀，难受得他彻夜难眠，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不少。带杨逸思离开桃花村时，他信誓旦旦的说要让杨逸思成为穆家人，还要送他进国子监、做学问、当大官，结果统统因穆祥英一句“不行”胎死腹中。

　　他何止是自扇巴掌，简直堪比自取其辱。

　　“你说这些话，简直就是往我心窝插刀子。”陆英无奈苦笑，轻叹一声道：“我知道你现在特别失望，也特别看不起我，但人生是你自己的，万不可因为和我赌气，就自暴自弃回乡种地。堰平学塾众多，国子监也没那么了不起，我有一位同僚曾是归芦学塾的学生，我可以托他引见，带你去拜访颜先生，你这么聪明，颜先生一定会同意收你作归芦学塾的学生。只要进了归芦学塾，你就高中有望，一旦金榜题名，你此生便可以靠自己在堰平立足了。”

　　闻言，杨逸思猛然站起，漂亮的瑞凤眼中泪花闪烁，头一回冲着陆英大声发脾气嚷道：“我怎么可能看不起你！我是不想你因我和家人生出嫌隙！我虽然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但也不是贪利势力之徒！”

　　一口气吼完，他心中还是憋气，拔腿就要往外冲，陆英虽然被他吼得头脑发懵，但好在手脚利索，抢先一步扯住了杨逸思衣领，连拖带拽的将这头愤怒的小牛犊拉了回来。

　　“先前没看出来，你小子脾气还挺大。”

　　陆英长腿一伸将他环在面前，好笑的说：“是我不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道歉。”

　　杨逸思闷哼一声，别开脸不看他。

　　“我只是惭愧得很，带你离开桃花村时，我明明答应过会让你成为穆家子弟，可以像堰平所有官家子弟一样，衣食无忧，一生顺遂。”陆英自嘲一笑，语气中是难掩的苦涩：“但我其实不过是个依傍着兄长、身无长物的纨绔子弟，并没有资格许下这些承诺。”

　　杨逸思这才回过头来，小声说：“我愿意跟你回来，并不是为了成为穆家子弟，只是……”

　　陆英好奇：“只是？”

　　杨逸思再次别开脸，原本白皙的耳朵红得快要滴出血。

　　“只是……为了和你一起。”

　　他这副模样太过天真纯情，搞得陆英这大老粗也不好意思起来，打出生就没红过几次的厚脸皮这会儿微微发烫，凉风越吹，越是热得厉害。

　　“咳，原……原来如此。”

　　陆英悄悄收回环着杨逸思的双腿，连着清了好几次嗓子，才用勉强还算从容的声音说：“你不介意我便放心了，今后你就安心住在这儿，我每日都会来看你。”

　　“每日都会来？”杨逸思轻轻问。

　　“会。”陆英点头，想了想又笑着补充说：“大风天和雷暴雨除外，毕竟小命也很重要。”

　　杨逸思被他逗笑，笑完马上又把脸绷回去，故作深沉道：“这次绝不能食言。”

　　陆英举手过顶，发誓：“绝不食言。”

　　心结解开，二人终于恢复亲近，杨逸思比原先更黏着陆英，吃过晚饭依旧不让陆英走，非要留下他一起过夜。穆家家规森严，除非通宵应酬或公务繁忙，陆英几乎从未在外过夜，第一反应便要拒绝，然而连日的愧疚感还萦绕心头未散去，话到嘴边死活说不出，最后只得硬着头皮留下，尽量不去想象第二天的狂风暴雨。

　　次日，穆家祠堂。

　　“说！”穆祥英手执藤条，厉声质问陆英：“昨晚为何彻夜不归！”

　　陆英抬头看着香烛后面密密麻麻的先祖牌位，面不改色道：“逛青楼去了。”

　　此语一出，好比在屋内所有人的脑袋上点了百发爆竹，炸得在场之人全都瞠目结舌，张着嘴半天没能合起来。

　　“你！你竟敢去逛花楼！”穆祥英气得浑身发抖，藤条一挥用力抽在陆英背上，怒不可遏道：“你简直色胆包天！”

　　陆英疼得面容扭曲，说出的话却句句都踩在穆祥英的怒点上：“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别人搁我这年纪孩子都生一打了，我凭什么不能有色欲！我既没有强抢民女，也没有与人私通，掏银子逛花楼有什么错？凭什么要挨打！你坐怀不乱，你清心寡欲，你剃了头发能直接出家，再憋个三十年都不成问题，可我凭什么得跟着你禁欲戒色啊！”

　　穆瑞彤和秦百钏彻底石化，就连见惯风雨的老管家也惊出满头冷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穆祥英气得头晕，一手扶着桌才没让自己倒下，执藤条的手指着陆英不停颤抖，痛心道：“我穆家书香门第人才济济，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不成器……”

　　眼见大哥快要气厥过去，穆瑞彤连忙挡在穆祥英与陆英之间，求情道：“大哥，二哥也是一时糊涂，念在他是初犯，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有一就有二。”穆祥英咬牙：“这一次不把他打服了、打怕了，今后指不定有多少次！”

　　“我可以不去。”陆英昂首，理直气壮的说：“只要你成亲，让我可以讨媳妇，我何必再去。”

　　祠堂内的围观者们迅速交换眼神，同时于无声中站在了陆英这一边。

　　人说打蛇打七寸，关键时刻就该祭出杀手锏，“成亲”二字一出，方才还被动挨打的陆英瞬间一转攻势变为捕蛇人，将道德枷锁无比精准的捆在了穆祥英的七寸上。

　　面对弟弟字字诛心的责问，穆祥英无言以对，举起的藤条在空中悬了半晌，最后竟狠狠落在他自己腿上。

　　“行！怪我！全怪我！”

　　关于陆英的婚事，穆祥英面上不说，心里到底还是愧疚的。因着父亲当年遭人陷害不得善终，他在朝中根基尚且不稳，此时若是考虑不周娶错人，必会害得穆家上下不得安宁，甚至比先前更加没落。为此他强行将婚事一拖再拖，不惜连累弟弟穆瑞麒也迟迟不能成亲，弟弟懂事，从未主动提起此事，他便也装作不知，霸道的回绝了所有送上门的亲事。
　　今日陆英开口，隐藏在兄弟间的矛盾终于被搬上台面，穆祥英虽然愧对弟弟，现在却也只能以家族优先，再让陆英委屈几年，至于花楼……只要不招摇，干脆就随他去了。

　　“你如今翅膀硬了，我这个大哥已经管不住你，爱怎样便怎样吧，横竖是你自己承担后果。”

　　陆英本来只想免顿打，没想到穆祥英最后竟然同意他去逛花楼，跪在地上半天没吭声，一时也不知该不该高兴。

　　“都散了吧。”

　　穆祥英扔掉藤条，身心俱疲的离开祠堂，穆瑞彤和秦百钏这才寻到说话的机会，你一言我一语对着陆英好一顿数落。

　　“逛花楼便逛花楼，为何还要过夜？事儿办完了就回来，哪里还用挨这一鞭子。”秦百钏苦口婆心。

　　“你什么意思啊？”

　　穆瑞彤伸手掐住他胳膊，皮笑肉不笑的说：“听你这口气，这事儿干过不少次了吧。”

　　训人不成反被训，秦百钏叫苦不迭，赶紧陪笑解释：“不是我，是堰平很多公子哥都这样。”

　　“你也是堰平的公子哥啊。”穆瑞彤手劲儿丝毫不松，冷哼道：“若是成亲之前的事，我可以不同你计较，若是成品之后……”

　　“姑奶奶，整个堰平谁不知我秦百钏惧内，我要是敢去花楼，不消隔天就能传到你耳朵里，到时何须你亲自动手，你大哥二哥直接来要我的命。”秦百钏好声好气的哄她：“你现在怀着身子，千万别动气，是我说话草率，我掌嘴。”

　　陆英面无表情的瞅了这对打情骂俏的小夫妻一眼，转身也出了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