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有千千劫》小猪不会飞

16、仙神之说

　　为了方便夜探码头，陆英专门挑选了离码头最近的客栈，并记住了沿途几家大的店铺，今夜天色虽暗，但好在有几间店铺没有熄灯笼，隐约还能摸索出道路。

　　离码头越近，陆英动作越轻，他贴着暗处蹑手蹑脚潜行，渐渐可以听见刻意压低的人声和脚步声。

　　搬运矿材的劳工们已经习惯深夜搬货，因此整个码头只点了两个昏暗的小油灯，陆英躲在柴垛后眯眼瞅了半天也没能看清民船的船刻和船帆，想要再凑近一些，却总是寻不到时机。

　　“娘的，今天货怎么这么多。”

　　连夜搬货，一位劳工累得够呛，偷懒往柴垛上一摊，恼火的抱怨：“多给了十两银子而已，竟真的把人当畜生使唤。”

　　“你要嫌累就回去，想挣这十两银子的人排成行，你不愿意，一大堆人抢着来！”

　　晚上在客栈吃饭的大胡子男人在劳工腿上用力一踢，骂道：“老子当初警告过你，一旦踏上这条船，就别想轻易下去，你已经在码头搬了半年货，要么像你五叔一样被扔进沁川喂鱼，要么就滚起来继续干活！”

　　劳工被他唬住，再不敢抱怨，乖乖爬起来继续干活。

　　私运官矿是贼船，上船容易下船难，出双矿的劳工都是固定的人，一旦有人想退出，便会被清理掉，然后换上新的劳工，就像这位偷懒的大哥，和他那位被鱼啃干净的五叔。

　　确认献王依旧私运官矿，陆英此行的目的便已达到，明日只需向掌柜和小二打听清楚今晚大堂喝酒之人的姓名，今后便能以他们为线索，拿到献王涉嫌谋反的铁证。

　　危险之地不可久留，陆英如今肉体凡胎且无有武艺傍身，不敢和这群彪形大汉硬碰硬，因此处处都要小心谨慎。

　　垫着脚小心翼翼向后退，眼看着就能躲进巷子，脚下却突然踩了一片碎瓷，声音虽不大，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格外清晰，陆英顿时冒出满身鸡皮疙瘩，连天灵盖都惊得发麻，差点没绊住自己的脚原地摔个狗啃泥。

　　“什么声音？”

　　男人们诧异的询问隐约传来，陆英一颗心提到喉咙眼，拔腿想跑又怕动静太大反而引得壮汉们来追，只能紧紧贴着院墙，大气也不敢喘。

　　“喵！”

　　围墙上忽然传来一声猫叫，吓得陆英膝盖一软险些跪下，一只肥猫纵身自围墙跃下，蹭过陆英的靴子钻出巷子，直奔码头方向去。

　　“嘁，哪来的野猫。”

　　见惹出动静的是猫，壮汉们卸下警惕，继续搬运货物，陆英在胸腔中憋了许久的气才终于敢小心翼翼的喘出来。

　　贴着墙慢腾腾挪入巷子，确保已经安全，陆英轻软无力的腿终于恢复力气，可以撑着墙站起身，深一步浅一步的晃回客栈。

　　目送他摇摆的身影消失在巷口，隐在黑暗中的人才走出巷子，小跑着抄近路回到了客栈。

　　回到房间，陆英轻手轻脚褪去鞋袜钻入床榻，连着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脱下已经汗透的衣衫，拂去额头和脸上不停下淌的汗珠，咬牙咕哝一句“要命”。

　　屏风背后，衣着整齐的少年也长长呼出一口气，咕哝一句“闹心”。

　　整晚情绪大起大落，陆英疲惫得不行，一觉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迷迷瞪瞪坐起身，伸脚在床边左一下右一下想要勾鞋子。

　　杨逸思醒得早，见陆英睡得深沉，便自己洗漱干净下楼吃饭，吃完后又拿大托盘盛了油条粥点，高高举着带回了房间。

　　“你起来了皓言哥？”

　　陆英这才缓过神，收起迷糊模样，有些尴尬的干咳一声，摆出兄长派头说：“嗯，那个……逸思你起得挺早啊。”

　　“在桃花村时每日要早起上山拾柴，所以天没亮便醒了。”

　　杨逸思仔细将碗筷在桌上摆好，招手说：“皓言哥你赶紧洗漱，再等一会儿粥就凉透了。”

　　被一个小八岁的孩子这般照顾，陆英脸上挂不住，连忙洗漱好简单吃了几口饭，然后带着杨逸思前往码头。

　　不同于当日下船时人潮熙攘，今日码头冷清了许多，陆英以为是自己出门太晚客船已满，询问水手时才得知下游江水暴涨、波涛汹涌，往下游去的船全都已经停了。

　　“涨水？”陆英万分不解：“这才几月，又没下雨，好端端的涨什么水啊？”

　　“唉，你这外乡人有所不知，沁川下游有个安都县，县里有个姓郭的大财主，那财主靠水路发了大财，便在县里给沁川河神修了庙，每次出船前都要去叩拜，好不虔诚。结果昨儿个这老财主贪心不足往船上装了双倍的货，船刚出码头没多远就翻了，一翻就翻没了老财主半数家财，老头儿急火攻心烧坏了脑子，竟带着家丁把自己修的河神庙给砸了。”

　　水手连连摇头，一脸无语的说：“他刚刚砸完，晚上河神爷就大发雷霆，冲垮了安都县码头，也沉掉了老财主所有的商船，沁川下游现在一片洪海，没船敢往那里走。”

　　人间江河湖海繁多，稍微大一些的水域都会有河神镇守，沁川是贯穿江东的大江，自然也有本地河神。陆英先前在花海时见过人间河神前往九霄金殿为天帝天后贺寿，发现河神们形态众多，真身有龙蛇鬼鱼，年龄有男女老幼，妍媸美丑各不相同，他还同海棠和青柏开玩笑，说自己若是海草飞升，指不定也能回人间混个河神当当。

　　如今看来，人间河神也不是谁都能当，就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别说发洪水淹码头，怕是连旋涡都搅不出来几个来。

　　水路走不成，陆英和杨逸思便只能走陆路，陆路难走，官道只修了半截，还有一半的路程需要翻身越岭，因此只能骑马不能搭马车，走起来十分辛苦。

　　杨逸思没有骑过马，陆英不敢让他单独骑乘，虽然买了两匹马，却是一匹用来拉货，一匹驮着他和杨逸思两个人，挤是挤了点，但好在安全，他也不用时不时关注杨逸思，担心他从马背上摔下去。

　　“皓言哥，你说，世上真的有神仙么？”坐在后面环抱着陆英的杨逸思突然问。

　　“噗！”

　　陆英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内心咆哮：傻小子，你自己就是神仙好吗，还是那种不得了的大神仙！

　　当然，这些话他断不可能冒着雷劈的风险说出口，只能挑了个还算含蓄的说法：“有的吧，九歌中不是也写了，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朱宫，灵何为兮水红。江河湖海如此广阔，月汐更替，潮起潮落，或许都是司水的神仙们控制的。”

　　“若真的有神仙，为何我每日都去慈芳圣母庙为母亲祈福，她的病却毫无起色呢？”杨逸思语气中是难掩的委屈。

　　陆英额上不禁滑下几滴冷汗，心道你可真会挑地儿拜，那位圣母娘娘本就恼你恼得不行，愿意帮忙那才是有鬼了。

　　“许是排在你前面的人太多，圣母娘娘还没来得及听到你的心愿吧。”陆英安慰他：“况且，神仙若是能让世间所有信徒都心愿得偿，人间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杨逸思环在陆英腰上的胳膊不自觉收紧，过了好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嗯。”

　　沿着严重损毁后隐约还能看出轮廓的旧路走了半日，二人终于在天彻底黑下去之前遇到了一家老旧的驿馆，陆英在后院马厩中拴好马，扛着行李拉着杨逸思去柜台拿了钥匙，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去到二楼最里的客房，刚推开门便被扑面而来的霉味儿呛得一瞬窒息，转过身捂着鼻子咳个不停。

　　皇城养尊处优长大的小少爷没吃过什么苦，陆英原本就没怎么出过远门，就算外出也都是挑干净明亮的客栈过夜，这种年久失修又潮湿的驿站还是头回住，情绪和身体都难免抵触。杨逸思却是个自小苦到大的，见陆英眉眼中是掩不住的嫌弃，便主动进去开窗透风，还把床上的被褥子都掀下来搭到窗框上，伸出纤细的胳膊用力拍打，想要尽量把灰尘拍干净。

　　十岁的孩子尚能如此懂事，仙寿过百、人寿十八的陆英也不好意思再嫌弃，连忙把背上的行李在柜子里放好，走到窗边同杨逸思说：“我来吧，你去让伙计准备些吃的。”

　　杨逸思乖巧点头，下楼去让厨房准备晚饭，陆英则掏出帕子围住口鼻，用力捶打已经脏旧到看不清原本颜色的被褥。

　　用过晚饭，陆英叫来热水简单洗漱了一番，赶了一天路他和杨逸思都累了，刚吃饱困劲儿就往上冲，小客栈的客房只有一张床不设软榻，杨逸思非常自觉的从柜子里抱出被子准备打地铺，还没抻开便被陆英叫住了。

　　“你把被子铺地上做什么？”陆英好笑的说：“大冷天还要打地铺不成？今晚你和我一起睡床上。”

　　杨逸思受宠若惊：“万万不可，我怎能和您一起睡！”

　　“我说可便可。”陆英语气强硬不容拒绝：“这房子潮湿得很，入夜寒气十分深重，睡在地上难免受寒，你还小，若是染上寒气害了病落下病根，将来再后悔便晚了。”

　　杨逸思抱着被子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乖乖爬上床榻在陆英身边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