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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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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陈璎一死。陈氏夫妇一定恐于接受这样的棘手事。毕竟连自己亲身女儿都不够顾忌。又怎么会关照自己的这个儿子。”
围坐其中看热闹的敬子听闻声,倏然抬头,笑起来:“我倒是不这样觉得。我这人还是比较听信眼见为实,冻梨姑娘。”
他微微瞥了对方一眼,后者倒是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只是稍微有些诧异地抬眼看他,最终抱紧双臂,斜倚在墙壁间,“既如此,拜托你了?”
这到底是信他呢,还是不信他呢?
敬子听嘴角抽搐,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其实并非自己所信奉的法则。确切来说,其实应该算是仓沂门遵照的规章制度,与他扯不上多大关系。
说到底,他纯粹是为了尽作为下一任掌门继承人的原则,才要把这几个字贯彻其理之中。为此他便趁着人群暴乱之时,溜到了陈家一探究竟。
这属实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敬子听使了点法子将几个看起来比较机灵气的看守搞昏,自己套了件官袍进去,张扬大度的模样。半只脚刚迈进去,就听见了为之悚然的嚎叫声——
他来的还真是时候。
敬子听藏起快要露出的那一抹笑色,虚掩了一下脚步,借助灵力藏匿到了阴暗处。
“一个个废物,养你们做什么吃的。好好一个小姐,怎么说丢就丢,现在可好,这叫我们日后怎么办!”放声的是个妇人,声音浑厚,如同不知饱腹的毒蛇,口齿钻出滑腻的腥子,“就该先拨了舌头,然后通通给喂到井里,少脏了我的眼!”
还真如冻梨所述,井口那桩事绝非偶然,更不是魔物所为。敬子听瞪大双目,心想,陈家人居然如此心思狠辣,看来没少做这样的事。不过一想他们能用自己的血肉为自己挡刀这么多年,就不再感到离奇。
不过,他倒是注意到了一件事。
井底,敬子听想,之前种种都是来源于井底。就连那位陈家小姐也是发现井口之中吊着死人才去报的官。可世间千万种种死法,为何要选这么个吃亏的招数。再者,此事也是近来才这么大张旗鼓地声扬,难道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不成?
敬子听细思,决定先跟着他们过去看看究竟,才好作接下来的打算。
如他所料,他等待不过片刻,就有灰头土脸的奴仆抬着担架徐徐涌现出来,其中一个年纪轻轻的还踉跄了下,被紧着骂了几句,就朝着左边的方向去了。
敬子听多留了个心眼,悄悄跟上前去。没一会儿,就跟走到桥面上,又顺势走了下去,路过了荷花池。
不,已经不能被叫做荷花池了。敬子听心想,里面的水早被抽吸干净,剩下的无非是团团的泥垢。他再想不及,腿脚就摇晃着陷入了下一部分的地里。
那群人将担架放下,敬子听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了该去的地方。仔细勘查一番,不过是一般富庶人家的花园景致。除了井口硕大了些,并无异常。
那魔物还真在井底不成。
“怎么这么墨迹!”
敬子听为之一颤,方才那道妇人的声音又随之出现了。他顺势看清了对方的眉眼,犹有徐娘半老的风姿。只是五官处的戾气重了些,甚至恶狠狠地瞋视着几个小厮。
小厮们不敢多言。任她随口撒气。没一会就逐个逃走了。
这妇人八成就是当家的主子之一了,不过脾气还真是不和善。敬子听眼眸微眯。见她动作凌厉地走过去,眼眸认真检验过尸身,才慢吞吞叹了口气,温声呼唤:“可以出来啦。”
敬子听蓦然一愣,耳畔就响起‘哗啦’一大声。他额头青筋暴起,瞬间与对方对上眼。那双赤红入血的双眸仿若吃人一般,要将人拆吃入腹。
“你好久没给我带活人来了,娘。”他露出一口獠牙,眼眸微微眯起,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
“多久了,算不清了……十多年了吧。”
这东西能看得见他!
敬子听倒吸一口凉气,为之不动,决心静观其变,到时在做变策。
妇人被他这话击在原地,她蹙起双眉,瞧了瞧周身,狐疑道:“是这人没死?”
那东西长得黑黢黢的,整个蜷缩在井底,一张脸长得倒是俊俏,剑眉星目,如水墨画中美人,漆黑似缎的长发淌在双肩,仪态慵懒,出水芙蓉般,好整以暇地将双手托在井口边缘,“原来只有我一人看的见你,失礼了。”
妇人这才反应过来,她惊颤一瞬,单手握在腰间,双足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几寸,“什么人?”
既然被发现了,他自然就没有什么掩饰的必要了。敬子听揭开法咒,对两人露出全貌。那妇人刚注意到他的存在,脸色更加难看了,甚至按捺不住地破口骂起来:“好你个贼人,偷偷摸摸的是想做什么,是想我将你扭送官府不成?”
伏在井口中的美少年闻言,默默给了妇人一个眼神。后者的脸色瞬息万变,最终咬了咬唇。再不说话,就大步离开了,往回主厅的方向去了。
敬子听在妇人身上多留了个心眼,心里斟酌前人到底要搞什么把戏,就听他先发制人说道。
“看来阁下有很多想对我说的,我就先行将她支走了。”
看来自己心里那点小心思倒是被对方看穿了。敬子听皮笑肉不笑,“误会了。其实我是官家那里的人。有事叨扰罢了。”
美少年抿嘴:“什么事?来杀我么?”
他仰身起来,无数的水花暴溅,泼了敬子听满脸。后者口鼻糟了潮水的冲击,受控不住地咳嗽起来。下颌忽然被掐住。
少年与他打了个照面,嘴角上扬:“再下去一点,你必死无疑。这样还要杀我吗?”
他的眼神无欲无求,却极具威慑力,敬子听浑身发凉,关节处倏地波动起来,震出‘咯咯’的声响,他恍然瞪大双眼,一口滚烫的辣意就从口腔涌现。
敬子听深感呼吸不畅,脑袋已然白茫茫的一片,连双目也痴住,无神地张望,居然不知该望向哪里。
他感到讽刺一笑,原先还真以为自己能长命百岁了。能踏踏实实继承掌门的位置,以复父母的遗志,还有找到那个人——
怕是难做到了。
敬子听一面想,一面静静地等着死,可喉咙处的力道霍然松懈下去,少年忽然定定地看着他,声音冷漠:“你想死吗?”
死?他为什么会想死?
敬子听被问得一愣一愣的,全身顿时被甩飞出去。他头晕目眩地栽倒在地,脑海仍陷在劫后重生的惊惧中,一双眼直勾勾地凝视着少年,后者移开了视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彼时正是时候。敬子听看准时机,抄起准备许久的法器,扣在腰间的长剑倏地甩动出去,隔出一道剪影。少年似乎听见风声,顿时回过神,露出森然的獠牙,朝他扑过去。
在他扑过去的瞬间,无数藤蔓直冲云霄,包揽成团。敬子听双瞳蜷缩,在地上打了个滚,一跃而起后,又翻出去。
大事不妙了,这家伙着实不好对付,明摆着是要与自己闹着玩。敬子听擦了擦被无意鞭出的血痕,心下不知如何是好。耳边就忽然吹起了哨声。两头硕大的乌鸦从天而降,随之落下的还有两把凌厉的刀刃。
‘唰唰’两下,挽住了少年左右两边的脖颈。
“别乱动。”其中一名面容明艳的少女张狂道,“饶你不死。”
是才才和冻梨。
敬子听这才放松地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地,但为了维护面子问题。依旧拄了把长剑在地上,支撑住身体,“你们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好等着我吗?”
才才嗤之以鼻道:“等你的尸体吗?你可别忘了,刚才若是我们慢上一步,你早上西天不知哪里取经去了。累了就少逞强了,不过你居然连这么个玩意都没法捉住,是不是太蠢了点儿?”
“那是你没见识过他有多厉害,他——”
敬子听脸色发白地转过头,发现井口处那人的眉目蓦然换了一副,毫无先前的妖娆娇媚,反而多了一丝的憨态。再不是什么雌雄莫辩的美少年,反而只是个眉目稚嫩的少年样子。
怎么回事?那他方才见到的那个又是什么东西,难道是他的错觉不成?
敬子听愣愣地摸上脸,手面干燥,垂手左看右看,竟然丝毫也没有。他不禁望向一边的冻梨,后者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便道:“是不是哪里不对?”
“不……”敬子听嗫喏,“不知道是不是障眼法的缘故,我总觉得这两人不是同一个人,莫非是有什么变故不成?”
“要有什么变故?”才才狐疑地打探了他一眼,“不过你的错觉而已。”
但愿如此吧。
敬子听依旧心有余悸,他稍微站起,那少年早已昏死在井口边缘。只是脖颈处被刀背架起来,敬子听等待片刻,见对方没有复苏的模样,才稍微缓了口气。
大抵是他受了障眼法,一时分不清现实虚幻吧——只是那个眼神,真真仿若要吃了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