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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 ...

  •   晚风萧瑟,湖泊表面流淌着微风敛起的褶皱。丝绸一般,昏死在水里的少女忽然睁开双眸,耳际伴着淙淙的水声,哗啦啦的滚落五脏六腑。

      她震惊于自己居然还活着,紧接着,浓厚潮水就冲进她的口鼻,惹起热辣辣的刺意。她抬起双臂,前后扑腾起来,被一道重力卷动起来,直直转到地面。

      陈璎咳嗽了好几声,才得以呕出了淅淅沥沥的臭水。
      她眼眸湿漉,杂着血丝的眼紧紧瞪着那道黑色的影子。

      “你不必这么看我。”
      “你差点杀了我。”

      两人异口同声,纠缠不下。陈璎便甩过头,声音冷漠:“我绝对不会帮助一个会杀人的怪物。”

      冻梨见她如此,嘴角稍稍抿起,“小姐。我无意激怒你,也并没有杀你的想法,最多只是想让你体会如今人民生不如死的滋味,在陈家手头上无辜死去的人大多都是经历了这样的酷刑而死。如若这样就受不了了,那阴曹地府的那些亡魂要以此折磨,小姐一个娇娇女恐怕很容易就会发起疯病。”

      她在说什么?
      “什么叫在陈家死掉的人?”陈璎的声音忽然发起抖来,“我不明白。”
      “就在几日前,我去追拿未果的魔物。就是陈家的手笔吧。”冻梨每一字都说的清晰明了,“我已然与第一门派的弟子接过头。他蛰伏官府那些日探取到了不少事。首先一件,就是在陈家诞生的子嗣,根本就不止你一个。也因为他的缘故,陈家老爷不敢纳妾,不敢上青楼酒馆,这才得了一个‘洁身自好’的名头。实际上,只有陈家的人知道,只要那个怪物在一天,你们就缺一天安生日子可以过,我说的没错吧?”

      “——你!”陈璎浑身发起抖,霍然冲撞过去,她怒目圆睁,死死拽紧对方的脖颈,后者被硬生生从中托身而起,忍不住露出轻蔑的神情,似乎在嘲笑她无可救药的天真和愚昧,“你这不就是承认了吗?还是说,金枝玉叶的大小姐还要从一个外人口中知道家里人的讯息?”

      这人嘴上说着不激怒她,可是嘴巴上却狠毒的很。陈璎气不打一处,便微微昂首,阴冷地笑起来,露出扇贝般的白色牙齿,“真是荒唐,我陈家一世清正廉洁,颇受百姓和朝廷信赖,在赤心镇为人们讨回不少公道的也是我们,你这样说,倒是不将我们家中的所有人放在眼里,是不是有些妄自菲薄了?”
      “你不肯承认吗?”对方轻轻笑起来,声音有些局促,“那陈道桑呢,为什么好端端的出现在官府之中,这不就是小姐想揭露家族遮羞布的手笔吗?”

      陈道桑陈道桑陈道桑……
      又是陈道桑,又是这个名字!

      陈璎双眸愤恨,手上愈发用力,她歇斯底里地怒吼起来:“你胡说,陈道桑早就跑了,他一个小个子明摆着溜得极快,怎么可能会轻易死掉,你说得对,一切都是我做的,与陈家毫无瓜葛。我明明是犯着好心肠的烂病去报的官,可凭什么所有的人都把矛头指向陈家,就连父亲也把我的手打成这个模样!”

      她放下缠满绷带的手,双眼无神地低下了头:“你知道我根本杀不了你,我的手早就废了。他从来不关心我,但不会对我能奏得好琴的双手做什么。唯独这一次,你说啊,告诉我为什么啊?!”
      “小姐,”冻梨看着她热切滚烫的双眸,默默转过了头,“我并不知道。”

      “哈——”陈璎似乎早就知道是这一个答案,她仰头猖狂地笑起来。一声又一声宛如锋利的割刀,“我早就知道了。他们从来只当我是样物什,满心满意都是哥哥——多荒唐,现在居然连我也觉得只有哥哥是唯一该在这里的人了,你说我是不是也跟着疯了?”

      “你知道?”
      “不,我什么也不知道。”陈璎垂下双臂,魔怔地四处咆哮“——哥哥是全天下对我最好的人,他会对我笑,从不会轻看或高看我一眼,也只有他才把我当作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这个地方,只有我是格格不入的‘怪物’!”

      她又神神叨叨说了什么,无非是什么‘只有他配活着’‘只有我不该活着’之类的话,冻梨听得头皮发麻,心绪飞扬之际,反而撞上对方赤红如血的眼睛。

      “你杀了我吧。”陈璎说,“我不过就一点力气了。就在明天,把我的头颅从赤心镇最高的城楼上扔下去,告诉他们,那个引以为耻的怪物终于死了。也权当告诉所有人,陈氏完了!”

      “反正从来都不需要我。”
      早该完了。

      冻梨遵照她的意思做了。
      当晚城楼底下人生鼎沸,所有人都为‘陈家小姐’一事而心惊胆战,更有甚者推搡抢戮,不管是谁都在竞相奔逃着。没有人在乎脚下不断暴增的尸堆。
      他们这群人早已融入这暗无天日,负有罪行的都城。嘹起嗓子震声惊吼也不过为权贵力证自己的不甘和尚存于世的孤寂。用蝼蚁之躯宣泄自己的绝望。

      此时此刻,注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闹剧。
      冻梨对他们的痛苦一概不知,她转身下楼,作为一个不问世事的少年,迎接了刚出狱不久的才才。
      "欢迎回来,冻梨姐姐。"冻梨接过她热切的拥抱,"按照你的吩咐,那里的犯人,我都放出来了。"
      "做的很好,才才。"
      "小事一桩。"她松懈开力道,乖巧的站好,"那厮说,他还有点事情要处理,等这里的风波平息过后,就会回来找我们。如果他不回来了,就到陈家去捉他即可。"
      那厮自然指的是敬子听。这场暴动显然不是个意外,而是他们刻意安排好的,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官府那头的效率,更别说他们的内部早已勾结了陈氏。
      自此,三人只好另辟蹊径。由才才将"罪大恶极"的恶人从牢狱中全权释放,冻梨驱动受了魔物感染的走尸,再放出消息,双重的施压纵使人们逃的更加理所当然。
      他们大片漫出去,不知白昼黑夜地奔逃。分明是不知温饱的佝偻病体却扑得飞快,你推我攘。
      有个母亲抱住自己的孩子,她嘴里正咕哝着什么,最终表情狰狞地哇哇大哭起来,她啜泣过后,就埋下头,埋下头发出‘咔呲咔呲’的咀嚼声。
      等她重新仰起头,两只浑浊的眼睛左右转动了两下,和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牙齿也摩擦着‘咯咯’的声音,她抱着襁褓,勉强爬起来,顶着一张脏污的脸行走在这个乌黑的城池。

      "这里已经是座废城了。"冻梨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幅极其诡异的画面,"都疯了。"
      她转过头,走到吐到胃痉挛的才才身旁,轻声道:"才才,没事吧 "
      "我没事。"才才脸色苍白,一见就知是故意逞强,冻梨也不刻意揭发她,转移话题道:"我查到的第二件事,唯今来看,是真的了。"

      冻梨所说的第二件事,依旧是关于陈家的秘辛。亦是出于陈家小姐的身上。她之所以愿意给出头颅。除去将陈家的罪状公布于外。还有一件,便是陈家小姐与她哥哥的身世。
      两人确实血亲,这丝毫不假。但血亲的不同在于,两人是一对龙凤胎。

      但经其产婆所说,这一对龙凤胎必然有个早幺。其实一目了然,妹妹生出来白白胖胖,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健康红润的模样。而哥哥则长得极为瘦弱,面色枯瘦暗黄,俨然半死不活。

      陈氏夫妇见状,慌忙找寻了各家名医,甚至还借了人脉把朝中的太医给请来,依旧无济于事。正值焦灼之际,一个眉目中正的郎中适时给出了个民间的偏方。说是要令郎多次服用,而且要将其幽闭在屋。并保证足不出门。陈氏夫妇救子心切,当即就按着他的意思做了。
      久而久之,这陈家的公子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跟前,就连陈家的仆人也鲜少提起过自家有什么少爷。在民间多半流传的也是他家公子早就云游西去了,不过陈家不肯承认,至此,所有人便默认他不在了。

      但这并不代表他死了。
      "他的妹妹陈璎就是佐证。"冻梨道,"而据陈璎所言,我大抵知道了她在家中的位分。陈家一直以来就只想要一个孩子,故而我想陈璎无论如何,都是必死无疑。"
      "而陈家一定是心有顾忌,所以才会将陈璎留到现在。既是为了她能更好的拉拢朝政势力,又是为了保住自己儿子的一条残命。"冻梨指着乌泱泱的人群,眼神冰冷,"他活着的每一天,用的全是她和别人的命。"
      "所以,当初井口里打捞出来的尸体,也是……"
      "是。"冻梨点头,"先是陈道桑和他的弟弟,再是陈璎,这样看来维系他存在的第一点必然拥有陈家的血脉,血脉关系越浓厚越好,而不能频繁利用自己的亲属去维系陈小公子的性命。才才,下一个,你猜猜会选择谁?"

      才才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
      "那还用说吗?怎么想都会是陈氏夫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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