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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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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锦姝认真舀了一碗冰凉的水,捧在手心。她缓缓抬起头,猛地将碗缘含在嘴唇间,‘咕噜噜’地大肆吞咽起来。
一群没用的杂种,混帐东西……她厌恶地在心里痛斥,牙齿摩擦得‘咯唧‘作响,冥顽不灵的性子掇使她怒火冲天,差点一蹦三尺高,一把利剑就赫然横陈在脖颈。
“陈夫人。”与她说话的是冻梨,“与我们走一趟吧,如何?”
“官家那边排你们来的?”她问。
“也算是吧。”
“我就知道,那糟心玩意一死,你们就紧赶慢赶地找上了门来,”刘锦姝声音发寒,“平日里倒没见你们这么积极,来个案子推三阻四。不过收我们家的银钱倒极为勤快,如何了,第一门派弟子上门来催促两句,就要出尔反尔了不是?”
她将茶碗碰到桌面,眉眼间刻画的全是轻浮与不屑,“我知道你来找谁,无非就是那贱妮子遗落的尸体——不过可惜,早就丢了不知去哪儿了。要我说啊,当初就不该留着她,若不是这馋鬼偷走了阿拾身上的胎气尽数偷吃了。也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局面上!”
她越说越气:“这贱妮子,平日也就和街上那群浪荡的臭婊子一个德性,也亏她随了她爹那孬得很的鬼脾气。欠收拾,好管教。否则谁乐意留着她,再说了,一个女人能做什么,最后还不是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入不了宫,就是做妻妾做奴婢的份儿,不如我们家阿拾。待他病好了,我们就叫他升官晋爵,收了当朝状元的命。你瞧瞧能做什么呢,与其他家的小姐们争奇斗艳,这有什么可比的,嗯?”
“你说得太过了,陈夫人。”冻梨眉目冷清,并不认同她的话。架在在她脖颈处的利剑流畅地割开了一道殷红的血痕,“夫人虽同样是女子之身,却并无悲天悯人的心思。更无‘同类相怜’的毛病。陈璎亦是出于你的襁褓之中。她如何就不是人了?”
“你猜我就指望她什么?”刘锦姝狂笑出声,“在这世间只有我儿能保受拥戴。女子不过生儿育女,再能如何,就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世上又谁瞧得起?不照样是低人一等,你瞧瞧,这市井有多少女子是受人尊敬的,多不过被拐进青楼酒肆,又是夺了去老爷家里做妾做奴的。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也不过是天子手底下的一头金丝雀,你说说?女子能做什么?难不成像你这样一副草莽脏劲,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哪有像你这样破破烂烂的寒酸样,你做什么!”
冻梨一把将她捆起来,后者旋即在地上打了滚,放声大呵:“放开我,你个小贱胚子,信不信我将你剥皮割肉,呕——”
她浑身抽搐起来,两手蜷曲着左右摇动,尖利的牙齿窸窸窣窣地钻了出去,连着四肢都无限生长出滑腻的藤蔓,如流水一般伸展出去。
冻梨错愕地看着她,刘锦姝忽然发难,在地上打起滚来。然而方才她并没异动,自己也没有动任何手脚手,纯粹只是想要将这贫嘴薄舌的妇人安顿起来。但现在看来,除去她们二人之外,似乎还有其余什么东西。
这还真是……大事不妙了啊。
果不其然,那妇人掐住喉咙咯咯地吸着一地的冷气,眼睛忽然翻的发白,口齿喷洒出一条长至地面的舌头,弹在地上‘噗噗’乱响。
冻梨飞快划动出随身佩剑,冷月般的刃面削飞出去,直截对方的头颅。但无疑这一切均是画地为牢。剑刃刮旋一阵,便钝进身前,再唤起不能。她心下一惊,后者便迅猛地扑来,如豺狼虎豹一般张露出森森的獠牙。
冻梨回眼,浑身发凉,这才察觉对方的眼瞳已经盈满鲜红。本能倒退两步,就被对方斜睨一眼,再动不能。
她心虚惶恐地站在原地,不知为何全身默默冒起了冷汗,总觉得眼前这人的景象极其熟悉——但单纯指那双眼睛,总觉得从哪里见过?
难不成与先前的那个少年犯的情况一样?
冻梨想起先前敬子听所说的事情,内心恍惚。对方就骤然扑上来,两步后堪堪停在她身前。
她张开五指,细声呢喃:“我似乎见过你。不过这具身体的怨气倒是重得很。如果是她的话,那必然有办法收服。”
‘刘锦姝’默默笑起来,“看你运气吧。”
冻梨脑子一空,对方就霍然解了血眼,两只眼球蓦然爆开,青面獠牙上脸,朝她猛扑过来——
糟了!
她急急侧身,一腿斜踢过去,撞飞对方的后颈。后者鼻口冒血,猛地呕出淅淅沥沥的口水。空气中流溢出一股恶臭。
看来这就是她的破绽了。只需拔了她的那根舌头,一切便太平了。
说时迟那时快,冻梨一面想着,一面直接起手,抄起那柄剑,直直贯穿了对方的喉骨。
对方狰狞着一张脸面,血盆大口裂出一条血痕,脸色青白地用脚掌扑走,两只爪子亦是上下扑腾起来,抓向一旁。
她瞬间坠地,脑袋‘哐当’一下震起巨响,裹挟在嘴里的那根灵巧的舌头也随之落了地。
总算是结束了。
被这样一折腾,冻梨气力几乎用尽。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正欲蹲下身用灵力把东西收入锦囊保存起来,其余两人就逮住时机,赶上了门来。
才才事先推开了门,左顾右盼了一番,便将目光锁向了狼藉的地面,心里吃了一惊,嘴上也直白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姐姐把她杀了么?”
敬子听嘲讽地一笑:“看来不能交给官府处置了。不过我猜你们若是交给他们也不见得会宽心。这样倒是正好,只是你我都没法回去交差了?”
才才白他一眼:“我是没法交差,你将这人带回去检验是否有魔物入体不就得了,用得着如此耗费心神么?再者分明是掌门的继承人,在这里说什么大话。”
敬子听充耳不闻,倒是将目光投向了一言不发的冻梨,“我倒是比较好奇,为什么把她杀了?而且我进来时压根没感觉到任何妖魔的气息。冻梨姑娘,你是不是向我和才才隐瞒了什么?”
冻梨目光冷静地看了二人一眼,回头道:“这是我的事,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那么我们先前的联盟便算解了。是敌是友,便自己看着办吧。”
“才才,我说了。”敬子听忽然道,“她现在丝毫也没过问过你。说明你本来就是她的一只傀儡。只是养的比较幼弱的一个。特别是——你先前所说的,你的冻梨姐姐,在你被抓走之际,毫不犹豫地选了左侧。可问题是,她从来就没想要往西侧去。虽说有赌约的成分,可毫不犹豫的态度和事后的冷淡加漠不关心。你真觉得你这位姐姐对你是真心的?”
“她救了我的命——”才才朝着敬子听发出怒喝,“不许你这么说姐姐,否则我要你不得好死。”
“但他说的没错,才才。”冻梨并没有理会她的情绪,反而冷淡道,“我确实没想到要救你。也没有任何要欺瞒你的意思。如果你现在选择与他为伍,我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才才一脸茫然,她有些错手无策,咬了咬牙,彷徨道:“你知道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的。冻梨姐姐,大多我不去什么景仪斋了,你信我——我是真心实意把命给你的。姐姐,先前也是你把我从野狼堆里拾起来的,已经算是我的半个亲人,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弃你!”
“如果你需要——”她眼里满是狂热,“我会帮你一起杀了他。如果你要我死,我就去死。你想我怎么做都行,只要别抛弃我!”
“求你了师姐,别丢下我。”
冻梨背脊倏地一凉,她被刚才一闪而过的画面所刺激,惊魂未定地倒退几步。两个身影模糊的女子在山崖上对峙,看不清容颜,却能感受到冷入骨髓的气氛。
到底是谁?为什么她会有这些记忆?
分明不是自己,冻梨眉头紧锁。那个说话的人此时此刻却要与才才的身影相吻合。可是她似乎来得更美艳更妖娆,不由就生有了一种愿为她随时赴死的冲动。
而才才的眉眼,始终没有那种冷欲的美。更多的是浑然天成的野性。暴烈的草莽气在她眼底肆意生长着,她的眼中始终埋汰着自己的倒影。像个注定长不大的野孩子。
她从来都没变过,依旧是在狼堆里被她捡到的脏孩子。但她那时候并没有怀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单纯把她作为一个培养皿来养罢了。
为了她尚未发芽的种子。她会杀了才才。
不过,现在时机未到。还不好闹翻脸。冻梨喟叹一声,故作冷静地把她一把推开,双眼漠然地俯瞰她。
“你太让我失望了,才才。”
她口不对心道:“留下这堆烂摊子。我们在此别过。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