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
-
凌晨，雨天，车马疾驰。
达西先生为处理突发的商业事务已经连着有好几日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在这一个月里他总是做些奇奇怪怪的梦，但是每当他苏醒却又将梦境忘得一干二净。
接下来还有一个紧急会议，他不得不在这样潮湿的早晨立刻赶到伦敦去，疲惫感将他层层包围，只有在那梦里他才能得到片刻的喘息机会。达西先生想赶紧处理好手头上所有的事情，在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觉，继续短暂地沉浸在那些不切实际的幻象中。
达西府邸在德比郡，但达西家族的势力范围和发展重心却更加集中于伦敦，为了平衡家庭与事业，达西先生不得不时常奔波于两地。年轻的达西先生致力于发展事业，于是在雾都伦敦停留的时间甚至更长。
想到伦敦，想到那个打探来的消息，达西先生陷入了沉默。
马蹄声急促得像打在马车上的雨点，车帘外迅速划过的景象是空无一人的郊区。天色还很暗，在这样一场如泪的雨中，他一瞬觉得极其悲哀，一直强打着的精神也忍不住开始有些昏昏欲睡起来，那是一种无法排解的疲惫。
窗外绵延的乌云在天空阴沉的脸色下绽开一团团花朵，像是工厂旁沾染了灰尘的野棉花，安静又卑微地向路过的行人展放憔悴苍白的面容。
那就稍微闭目养神一下吧。
在自己一人的沉沉呼吸声中，在马车轻微的起伏颠簸中，他突然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婴孩时期的摇床中。
忘掉身上的枷锁，丢弃所有的记忆，他在一片火光中迎来短暂的朝阳。恍惚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浸泡在阳光里的小镇——
这是达西与黛芙妮第一次约会。
漫野的虫鸣声营造出特殊的寂静，他们并肩坐在长满高草的小丘上听漫天星辰的声音，远处是小镇点点灯火，偶然吹来的风还夹杂着些码头的海腥味。
漫天的萤火像星辰坠落浮浮沉沉地将两人的脸映衬得明明灭灭，浓郁的夜色融化在暧昧的氛围里，加速的心跳声让旖旎迅速蔓延开来，沉默是腼腆内敛的恋人之间最直白的告白。
在沉默中两人好像同时幻听出了生锈的钟声，但是此时此刻没有人会留意。
这份漫长的安静让青涩的青年产生一种略带困意的迷惑，他害羞地思考，现在是应该牵住她的手，还是吻上她的唇呢？他是嘴笨的，从小到大在感情方面他都是选择的那一方，现在要换他主动，他倒是不知所措起来。
“我不喜欢你——”黛芙妮悠远的目光看向远处明亮处码头的避风港，眼角却带着坏笑偷偷地观察达西的反应，“——送的礼物。”
青年果然马上手忙脚乱起来，她就是恶趣味地喜欢看平素喜欢假装一本正经的人面具破碎的样子，他那纯情的眼神让她想起了丛林里兽类年轻的眼睛。
“好，好的——”好半会，达西才平复下跌宕起伏的心情，他很庆幸他与心上人约在这样一个光线昏暗的地方幽会，不然他心爱的姑娘就要看到他现在这副丢脸的模样了，“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我以后都只送你喜欢的东西。”
黛芙妮面上继续着单纯善良的表演，但她头顶隐形的小恶魔尖角已经暴露了她的真实属性，她可是很期待看到达西先生因为自己而产生的兵荒马乱。
“我喜欢书，但是我不认识字——”黛芙妮就是喜欢看到沉默古板的英俊青年绞尽脑汁又小心翼翼地对她说情话的样子，这会让她的内心充满甜蜜的感受。
“扑哧，”达西先生那如临大敌的小可怜表情成功地将黛芙妮逗笑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但是她就是更喜欢这样坏坏的自己多一些。
缱绻的月光像日暮中的白鸟，干净地降落在姑娘的脸上。这片月像是初春无端下起的小雨，薄薄的水雾将眼前精致的眉眼和淡金色的头发隔到更远的地方去，他的眼前于是只剩下一片辽阔的空茫，他突然觉得这一刻他一辈子也忘记不了，永远忘记不了。
“如果可以的话，”青年顺从自己的内心向恋人靠近，他炙热的呼吸轻轻洒在她的眼睫毛上，带动阵阵羞赧的颤动，“我愿意为你读一辈子的诗——一辈子，情诗。”
有些人和有些人，有时候近到只不过隔了一张薄梦的距离，但有些人用尽一生的力气去张望，也无力穿过那份近在咫尺。
但是此刻她就在他的眼里，一瞬的冲动和无处滋生的砰然心动抹去了光与影的界限，他们去大胆的水乳交融。
他滚烫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像夏季午后的暴雨，那份炽热烫得她忍不住搂上了他的肩脖，回吻得仿佛是死前的狂欢。
愈演愈烈的吻背后是钟声愈拖愈长的阴影，长吻带来的轻微窒息带给两个沉溺的人以童话般的救赎。两只手在月光下十指相扣，新生的草籽沾了发丝与单薄外套。
就这样极致亲密，趁天还没有亮，趁梦还没有结束。
青年的眼睛在月光下像是映入落日的深海，那是昨日海鸟翅膀下那蔚蓝的诗章。他就这样专注地吻她，从唇角到唇角，细致的亲昵，她经不住诱惑，一点点在这份专注里沉溺下去。
她听到了，他的眼神在对她说，他爱她。
黛芙妮的眼神在虚无的海里一点一点失焦，恶魔的曼陀罗花一点一点盛开，灰茫的空白里一点一点浮现出刻着浮雕的木钟，指针一点一点残忍地暗示了结束。
又是伦敦。
午夜醒来，窗外的月光正在涨潮，宾馆里的陈旧木床和床上金发的姑娘都淹没在光亮的波澜里。
她其实已经从睡梦里醒来，但她却不愿意睁眼，就只想这样静静地躺着，假装是一艘流亡的双桅船，被命运禁锢在女巫的玻璃瓶里，安静地在这片无声的海中一个人搁浅。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 3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