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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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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芙妮坐在窗前,彭伯里又是一个晴天,但与她无关。
因为思念女儿和女婿的贝内特太太来了。
来到彭伯里的人越多,她离开的进程就必须得越发加快。黛芙妮轻飘飘地看向窗外,刺眼的阳光下,一个微胖身形的妇女正指挥着几个佣人采摘新鲜的玫瑰。
“惊喜!”一双嫩嫩的手轻轻地捂住了她的眼睛,柔软的手指之间留着宽宽的缝隙,没有了一点恶作剧的效果。
“乔治安娜!”她开心地回头,又假装气愤地挠捣蛋鬼的痒痒,两个女孩玩闹着扑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嘻嘻——呀——
少女的房间里传出小姑娘一阵又一阵的尖笑声,平时再文静不过的姑娘们在与友人独处的时刻都表现得像个小疯子。
欢笑了好半会,两个女孩累极了才消停下来,他们同时倚靠在铺着蕾丝花边的床沿旁,两头长长的金发顺着他们的动作半垂在堆作一团的雪白床褥上,早晨的光束一粒粒地将光影留在他们的脚踝,两个人都赤露的双脚有些随意地搭在毛茸茸的地毯上。
“对啦,黛兹”乔治安娜像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从长裙的内衬小口袋里冒冒失失地掏出一只小巧的木盒子来,“这个是雷诺兹太太要我给你的药,说涂了会舒服一点。”
雷诺兹太太?
错愕——无数的念头在这一瞬间袭涌了她的脑海,为什么雷诺兹太太会知道她不舒服?她说的是哪种不舒服?她知道那晚发生的意外了吗?她所得知的一切停留在了哪一个程度?还有其他人知道这场闹剧的发生吗——
“好吧,我就知道骗不过你”黛芙妮半响没说话,乔治安娜也没注意去观察她的表情,只是像只小鸭子一样鼓着她的嘴巴,“是哥哥给的,我也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要我说是雷诺兹太太给的——不过黛芙妮你哪里不舒服呢?是感冒了吗?”
她悬着的那一口气瞬间松了下来,但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所以只好沉默着接过了那只药盒,恍惚得连句谢谢都忘了说。
小傻子也有小傻子的好处,比如此时此刻,乔治安娜的迟钝让她没有察觉出好友和哥哥两人之间的任何不对劲,她只需要开开心心、没心没肺地活着就好了,反正一直会有人在她身后好好地护着她。
黛芙妮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发出点点的亮光,乔治安娜被那眼眸眨巴间流动的光所吸引,一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边将瘦瘦的胳膊搭上黛芙妮纤细的锁骨,用指尖轻轻地摩挲黛芙妮的眼睑。
“黛兹,”乔治安娜偏了偏头,非常自然地撒娇道,“真的要走吗?可不可以不走呀?我好想你可以就这样一直陪着我玩呀!”
黛芙妮其实早就已经打好了腹稿,但又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看着乔治安娜那双眼睛时,她一瞬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你走以后,家里又要变得无聊起来了——”乔治安娜学着剧院里男低音拖长了声音搞怪的说。
黛芙妮忍不住戳了戳她软软的脸颊,无忧无虑真好啊,连郁闷都能郁闷得如此可爱。
“不过——”乔治安娜的脸上闪现出快活的神色,“哥哥答应会带我去查茨沃斯住上几天,那座庄园里面可是有许多十七世纪意大利和法国画家绘制的巨大油画呢!”
查茨沃斯?德比郡公爵名下的庄园?
黛芙妮表面上还在认真地听着乔治安娜对那美丽庄园的夸赞,心绪却随着这个古老优雅的庄园而飞远。
她虽然心中早有猜测,达西先生有计划带乔治安娜短暂地离开彭伯里,到外面去躲躲莉迪亚几人来放松心情,但她却从没想过这个神秘的庄园竟是查兹沃斯。
黛芙妮突然想起之前帮伊丽莎白处理账目时看到的达西府邸收入,从两年前的年收入一万到现在的年收近十万,达西夫人穿戴的各种各样来自东方的珍宝丝绸,名贵珍稀的动物皮毛被当作地毯毫无怜惜地遭人践踏,还有那被当作白开水一样用来招待客人的名贵茶水。
支撑这样奢侈——甚至称得上奢靡的生活,需要多大的资本底气呢?
她忍不住好奇了,达西先生是有着怎样的商业天赋,才能让达西家族的财富拥有了成倍的夸张翻滚?还是说达西家族的强大底蕴和一点点外人不得而知的小秘密,让达西夫人可以有恃无恐地挥霍金钱?
这一切的猫腻或许都应该从记账本上——达西先生越来越模糊的收入来源开始查起,黛芙妮又忍不住笑了,带着些恶意的笑。
乔治安娜本来还在激情洋溢地畅想着到查兹沃斯后的精彩生活,看到黛芙妮的笑容后,她也跟着傻乎乎地笑了。
乔治安娜离开了,房间里又陷入了死水一般凝滞的安静,黛芙妮终于又可以尽情地沉浸在一个人的思索之中。
老实说,她要做的这一切其实还真是为难自己。
作为一个十八年从未接触过情情爱爱的少女而言,她怎么能够解答出爱情这样难解的世纪大疑题呢,尤其她还需要在一场闹剧中扮演第三者的角色。
什么是爱情?怎么去爱别人?怎么去被别人爱?
爱,她对这个词模糊零星的第一印象还是来自她的父亲,来自她的父亲第一次对她母亲述说,也是最后一次。
黛芙妮微微合起眼睛,让日光肆意穿透她单薄的眼皮。
在暖光下的越发久留,苍白的眼前渲染出的红晕便越发的多,像一滴带着金粉的墨水逐渐浸透桌前雪白的信纸。她可以看清眼皮上的血管,他们像藤蔓一样细密地交织着贪婪汲取阳光罕见的惠泽。
又回到了梦里反复重现的午后。
她的母亲轻轻地闭上了双眼,好像只是想安静地睡个午觉,浓郁的金发在记忆里呈现出透明的空灵。而她一直严格以绅士标准规范自己的父亲,凌乱了满头的墨发,半跪在母亲的床头紧紧地攥着她苍白的手,好像是在恳求。
年幼的她乖愣愣的站在房间的门口,手里握着一大株向日葵。她有点想批评爸爸的吵闹打扰了妈妈的午休,但是在这个想法的一刻,她看到那个自诩冷血的男人眼睫毛上,凝了一滴浅红色的泪。
父亲哭了,她惊讶地想,但也没想得太明白。
初秋的向日葵依旧错落地舒展着阴影,那是妈妈最喜欢的花。
很久很久以后,她再回想起这一切时,只觉得这是个极其唯美的梦,而在这个浅金色的梦里,那滴沉默的泪,让她好像听到了他微弱的爱。
她懂得了,这是她目前为止唯一学会测量爱的方式——就像父亲教的那样——人们总是喜欢用失去时的痛苦来衡量爱的深切。
她一直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
而这一次,她相信自己依然会是那个最好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