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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伏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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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那位秦姑娘不日要前往屏山投奔庶出的姑母,您看?”管家也不知是热的还是身子虚,不住的拿帕子擦着汗珠。
只看前方,李矩敞着胸襟,懒洋洋依靠在座上,两个貌美的姬妾一左一右侍奉。自嘴边滑落至宽阔胸膛的酒水隐入衣襟消失不见。
闻言,他将手中的酒杯掷在地上,被吓了一跳的舞姬索瑟着停住步伐。李矩抬起眸,恶声恶气:“继续跳!”空气冷凝一瞬,舞姬脚步轻转,换了舞步,躲过前方的碎渣。不料又是一只杯子掷来,“这舞不对!”
舞姬倏的跪在地上,宽大的袖摆盖住大半身子:“公子饶命!”厅中的乐曲也停了,众人皆是战战兢兢。虽是李府家仆,但并不是同管家一起来自泾中,而是在淄川本地买来的。这些月来,李矩的阴晴不定,易爆易怒和狠辣的手段让他们惧怕不已。
李矩阴鸷的盯着跪着的舞姬,她瘦小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像是怕极了:“老子说这舞不对!站起来继续跳!”
舞姬身子一抖,还是跪在地上未动。李矩嗤笑一声,挥了挥手,两个健仆从后方走出。一人撑住舞姬的双臂,一人将舞姬的双脚摁在尖锐的碎片上。
李矩将舞姬的哭嚎抛在身后,随手拽起左侧战战兢兢的姬妾进了内堂。
管家叹了口气,挥退仆婢,又吩咐小仆请了郎中去治受了伤的舞姬。
天色昏暗,燥热寂静。明清趁夜色正浓,悄无声息离开了淄川。下葬前她便已经收到了姑母的回信,那位修行的姑母如今已是观主门下看重的弟子。虽不常联系,但也忧心侄女处境,希望侄女尽快来屏山投奔自己。
明清走前将傍晚时带回家中的竹篮放在门前,里面还放了一封信,她希望收信人能和她一起走。毕竟这么好用的刀,她也舍不得留在淄川。
果然,竖日天边方露白,昨日送鸡蛋的女子就来到了明府,她拿起竹篮后很快发现了信笺,也如明清所愿,追随明清到了屏山。
灰衣女子名为伏优,脸上天生一块布满大半张脸的胎记。刚出生就被爹娘抛于荒野,走远亲的夏大娘于心不忍将她捡回了淄川。给吃给喝,却也不多亲近。概是因胎记骇人,夏大娘也不多与伏优说话。叫她时,多是唤喂,诶。
村里的孩子也不和她顽,伏优知道,他们背后叫她鬼。小时见了她一哄而散,大了些开始向她砸石头,扔泥巴。伏优第一次带了泥巴回家,夏大娘似生气似无奈的抱怨:“真是麻烦。”伏优不知这麻烦是脏了要洗的衣衫还是她。自这之后,伏优很少白日里出门。就算出门也是躲得远远的,早早就进到山里藏起来。
又一日,伏优因给水缸打水耽搁了时辰,出门时天已经大亮。在砸满一身泥巴后,她跑到了山里。为了不给夏大娘添麻烦,她脱光了衣服在水潭里洗。
正洗着,原本有些阴凉的身子被盖上了一件外衫。她受惊吓一般,倏然抬起头,又马上低下。毛茸茸乱糟糟的头发上还有干涸的泥巴。伏优知道她,在屋里时,伏优偷偷看过她。新搬来的孩子,叫明清,大家都喜欢和她玩。明清长得白嫩秀美,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她笑脸盈盈的看着蓬头垢面的伏优,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伏优眼珠四下转动,慌张惶恐。平日也没什么人和自己说话:“我……我没有名字,你可以喊我鬼。”说完就继续低着头,手忙脚乱的洗着衣服。说是洗倒不如说是甩。原本松垮盖在她身上的外衫也渐渐往地上滑落。明清拉住伏优的手,轻轻的一个动作,可在伏优看来不亚于地动山摇。僵直了身子,不敢动弹。
被迫转过身后,就见她从身后的小包袱里拿出一套崭新的衣裙,妃色的布料,香香的软软的。是伏优从没见过的颜色,伏优穿的都是夏大娘不穿的衣衫裁剪的,老气横秋,灰扑扑的颜色。
那双白软细腻的手帮伏优穿好衣裳,还梳好了头发。久违的阳光照在脸上,可伏优一点也不喜欢,仓惶抬起手想扯开发带盖住脸。
她见了不解道:“为什么要遮起来,你不觉得自己的脸上像是一朵花吗?”“花?”伏优呆呆的重复了她的话。“嗯!”她重重点头,像是在说服伏优。
“可是……可是他们都说,只有鬼才长这样。”伏优说话有些磕磕绊绊,但也能表达自己的意思。
她凑近伏优,仔细打量了伏优的脸,认真道:“可是你是人呀,你暖暖的。”说着双手摸了摸伏优的脸,“热热的,你还有神仙给的特别印记。”说着还抓住伏优的手,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郑重传递下去。
伏优小嘴微张,还未说话,她又道:“你没有名字的话,不然叫伏优怎么样?”
那女孩笑的温和柔软:“你的卓越,美好都隐藏在这胎记之下哦。”
有了名字的鬼,偷偷看着下山的明清,小声的一遍遍道:“伏优……”像是要嚼碎咽下去。
回到家的明清,坐在井水边洗手。明母看了随口道:“你上哪儿野去了?”明清认认真真洗着手,还拿澡豆搓了好久:“在山上捡到一朵烂了的花。”明母撇了撇嘴:“哼,不懂事的小贱种!成日里捡些烂东西,什么腌臜的都要沾一沾。”
背对着她的明清,笑容渐渐冷:“确实是个烂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