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方无）》金铃儿

21、喜庆佳节团圆夜 烟火满院人皆醉

　　除夕。
　　大清早的，小楼里的四剑童忙着贴对联，门画，挂红灯笼。
　　无情放下笔，把最后一幅对子递给铁剑，吩咐道：“这一幅贴到大门处。”
　　铁剑接了过来，铁剑个儿小，是以两手高高举着长长的对子，不让其拖到地上。叫了银剑刷外面大门的门框，站在门边，铁剑努力偏头细看手中的对联，只见上面苍劲有力的一列大字：
　　保家卫国 门人挺腰迎风立
　　顶天立地 问风掌舵逆水行

　　“好字！好字！公子的字形神皆佳啊。”
　　铁剑回头一瞧，柴叔在阶下站着，身后的伙计抱满东西，想是采办完回来了。
　　“柴叔柴叔，您又买了什么好吃的？”铁剑跑过去问道，不等柴叔回答，跑到伙计跟前，左看看右瞧瞧。可是伙计手中的物什全用红纸包着，方方正正，也看不出所以然来。
　　“你这贪吃鬼，就想着吃。”柴叔一敲铁剑的头。“看看，公子的字都被你弄脏了。”
　　柴叔伸手捞过对子，用衣袖拂了拂对子的底部，铁剑跑下来时，手不自觉的下沉，对子下侧垂至地面，沾了一些灰土。
　　铁剑闻言把两手举得高高的，门边的银剑已刷完浆糊，叫道：“铁剑，快拿过来。”
　　铁剑举着对子跑上前。柴叔跟着上前，拿过对子，道：“我来贴。”
　　两小剑童看着高大的柴叔仔细的贴完门上对联，站远了看看，赞道：“柴叔贴得真好，一点都不歪。”
　　“嗯！”
　　贴完对子，回途中，两小鬼仍关心伙计怀中抱的东西到底是何物，开口问道：“柴叔，您到底又买什么了？前天，您不是买了很多年货回来了吗？怎么还有没买的？”
　　“今天是除夕，公子不是说今天所有人过年，商家都收铺子吗？怎么您还买得到这么多东西？”
　　“到底是什么呀，柴叔，您说说您说说。”
　　柴叔看着一边一个拉着他袖子的小鬼，笑道：“现下还早，人很多，还有部分商贩们在做今年的最后一天生意，等再晚点，下了早市，那就收摊了。”
　　“柴叔，柴说，那您买的是什么？说嘛，我们不告诉别人。”铁剑央求道。
　　柴叔停了，看着两小鬼眼巴巴的瞅着他。
　　“呵呵，不告诉你们，晚上你们就知道了。”说罢就走，可两位小鬼拉着他，不得答案不走的架式，只好又道：“这是昨日公子特意吩咐为你们几个小鬼买的。去问公子吧。”说完，扯回自己的袖子去忙了。

　　外面的鞭炮阵阵，夹杂着小孩子的欢笑声，还有饭香菜香，一古脑儿的飘向六扇门后院。
　　多热闹啊。无情不觉弯了嘴角。想着呆会儿吃完年夜饭，几个小鬼收到礼物的雀跃。
　　“大师兄，吃饭了。”追命的大嗓门老远就听得到。
　　无情转了轮椅，准备下楼。
　　“公子，我来。”金剑从门外进来，推得轮椅。
　　“公子，听说您给我们几个备了新年礼物？”
　　无情一笑，“你们消息倒灵通得很。”
　　金剑很不好意思，道：“早上柴叔回来时，被铁剑他们瞧见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他们几个瞎猜了一下午。”
　　“哦？那你猜，是什么？”无情问金剑。
　　“不知道。”金剑老实答道。
　　“那他们几个以为是什么？”
　　“吃食，小玩艺儿，什么都有。只是我想公子定不会送与我们这些的。”
　　“为什么？”
　　“我只觉公子不会送这些小孩儿的玩艺儿给我们。我们又不是一般的小孩儿。”
　　“可你们是小孩子。”
　　“我们不是小孩子。我们是大人了。是照顾公子的大人！”听闻无情说他们是小孩儿，金剑不由有些不甘，声音略大了些。
　　无情听得金剑似是有了脾气，摇头苦笑。小孩子都想尽早长大，可真正成大人后，又盼着自己是小孩子，无忧无虑。
　　两人说着，已至楼下。来到偏厅，众人已坐满，只差他了。追命见到他来，叫道：“大师兄，快来，就等你了。”
　　看着环坐一桌的师兄弟，无情感怀，一年的光阴已逝。终是所有人团聚了，只差了世叔。
　　柴叔点了鞭炮放起来，“开席喽。”

　　除夕是快乐的日子，辞旧迎新！应着景，无情也喝了点酒，浅尝则止，只是一小杯，也让他的脸颊发烫。
　　另一桌的金剑他们，吃完了那一桌子的菜，个个歪在椅子上打着饱嗝。无情摇摇头，这怎么行，看来平时太由着他们了，一点礼仪规距都不懂。在门里还罢了，以后出外，这番样子怎么行立江湖，叫他如何向世叔交待，教出这样的弟子来。
　　追命还在灌酒，拉着冷血，一杯一杯的如同喝水一样。
　　铁手也是脸红如血，想是喝了不少。

　　外面的炮竹声一声响过一声，偶有烟花时不时的冲向高空，夜幕降临，那四散的烟花在黑夜的掩映下更显华丽纷呈。
　　柴叔把挂在屋外和走廊下的红灯笼逐个点亮，整栋小楼在红灯笼的晕光下，不大真实起来，仿如琼楼玉宇。
　　把几个吃饱喝足的小鬼叫过来，柴叔把无情的礼物放到他们手上。
　　几个小毛孩儿接了礼物，倒没急着拆，冲无情和柴叔一抱拳，齐声道：“谢谢公子的礼物，谢谢柴叔。”
　　柴叔呵呵笑着，无情多少有点欣慰。铁手在旁道：“拆开看看，看看从不送礼的大师兄送给你们什么？”
　　几个孩子互相看了看，掂量掂量却没拆，银剑冲铁手道：“铁手师叔，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
　　铁手一愣，道：“什么话里有话？”
　　铁剑已嘿嘿笑起来，“好酸哦。有人嫉妒我们。”
　　“谁？嫉妒你们？嫉妒你们什么？”铁手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铁剑的话问完，待话音一落，才想明白他们所指何意，他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大师兄性情内向，含蓄，不主动，的确是一向不送礼给任何人，他只不过照实说了，却没想被几个孩子认为他嫉妒他们有礼物。
　　过节的喜庆，师兄弟间的第一次团聚，良好的气氛让一边的追命有点醉意，插话进来：“为什么你们有礼物？大师兄，为什么他们有礼物？为什么我没有？你是我大师兄，为什么只送他们不送我礼物？”
　　追命刚说完，冷血开口了。“我在山里不清楚，但我来到外面才知道，过年，除夕夜，是有礼物的，大人要给小孩买新衣，给小孩压岁钱，给小孩新年礼物。长辈一般会给晚辈新年礼物。”冷血说了他两年出世外了解到的民情。
　　冷血一说完，追命拍了拍冷血，嚷嚷了起来，“小师弟，你说得没错，长辈要给晚辈礼物。大的要给小的礼物。我们都是辈份小的，为什么没礼物？ ”
　　这番，无情愣住了，也无语了。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按辈份来讲，他是大师兄，这里他最大，又是六扇门的主事人，按习俗来说他是该有所表示才是。反应过来也有点无语，几个师弟都是大人了，没必要像对小孩子一般送新年礼物吧，况且往年不也没有送过。
　　没曾想，这边铁手反应过来，不痛不痒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话，让无情更是噎道无语。“大师兄的确不曾送给我们礼物。”
　　银剑颇有些得意，看着几个师叔道：“嘿嘿，我们有礼物，看看公子送了什么给我？”
　　铜剑，铁剑已经在拆了。
　　柴叔好笑，打几个小家伙的头，“就你们多事。”

　　“哇，是烟花。”铁剑最先叫道。“我要放，我要放。”边叫边跑出了屋。
　　“原来只是烟花啊。”银剑也已拆掉包装，刚才的自得已换成些许的失望。
　　“我的也是烟花。”铜剑陈述事实。
　　无情看到银剑有些失望，问道：“怎么，不喜欢放烟花吗？”
　　“公子，我还以为你会送给我们多了不起的礼物，肯定是不一般的，却没想到只是几支烟花。”
　　“小孩子不都喜欢放烟花吗？你看外面放炮竹的小孩儿多高兴。”无情不解。
　　“可我们不是小孩子了，公子，我们不喜欢你们总拿我们当小孩儿看。”金剑回道。
　　“最重要的是，公子，您是六扇门的首脑,您是四大名捕之首啊，您怎么会送这么孩子气的礼物给我们？”银剑补充道。
　　无情眉一挑，好气又好笑：“那不然，你以为我该送你们什么作礼物？”
　　铜剑想想，答道：“要么是精巧的暗器要么是什么剑决？”
　　暗器？剑决？你们还真上进！无情想翻白眼。
　　“要不然也是别的什么吧，反正不是小孩儿的玩艺儿。”金剑说出自己的想法。
　　追命听了半晌，插话道：“嘁，你们不要，我要，反正我没礼物。”说完，去拿银剑手中的烟花，另一手去抓铜剑手里的，丢给冷血，“小师弟，拿着，算我送你的。”话未完，人已跑出去了。
　　银剑虽然对礼物略有失望，但也不甘礼物被抢，必竟是无情送的，忙跟着跑出去，叫道：“追命师叔，还我，那是我的，是我的烟花。”
　　冷血手里拿着烟花，看铜剑盯着他，好不容易有个礼物不想就这么还给他，他从没放过烟花，很想亲手放放，可必竟是人家的东西，虽然后来被人抢了塞给他。只好说道：“你不是不喜欢吗？那就给我好了。”说完，人一闪，也跑了。
　　铜剑紧跟着跑出去，“我没说不喜欢，我要。”
　　无情低首，以手撑额，这是什么事啊？好心好意买了几支烟花送给跟了他这么久的小鬼略表心意，让他们在大年夜开心开心，怕他们生活这样的环境，失了孩子的活气，倒没想不中他们的意，除了铁剑兴高采烈，其他几个都故作老成还有些不屑一顾。而且送小孩子礼物，没想到几个师弟不高兴，那几支烟花小孩子不喜欢，几个师弟倒是有兴。还真是人小想长大，长大了又羡慕小孩。
　　屋外，铁剑早已点了香，摆好位置，放了起来。一支蓝色的烟火哧哧的窜上天，砰得一声炸开，变成一朵绚丽的大花在夜空中绽放。
　　追命一直看着，喃喃道：真漂亮！
　　冷血跑出来时，那朵绚丽的大花已近尾声，等冷血抬头只见零星星的花点在空中闪耀，可仍然美丽。
　　这时追命兴冲冲的把怀里的烟花拿出一支，找铁剑拿了香，放在地上，也点了起来。
　　几人看着那支橙色的烟火冲上天，在空中炸出一朵硕大的芙蓉。
　　追命把香递给冷血，“来，小师弟，你也放放。”
　　冷血抽出怀里的一支烟花，“咦，小师弟，你的这支跟我们的不一样，说不定会更漂亮。”追命看着地上扁扁的烟花，有些小小的期待。
　　那扁扁烟花的引线也比追命放的那支长，长好多，点燃后退到一旁，银剑铜剑早已跟了出来，和铁剑站立一旁，几人紧盯着那引线冒着火光燃烧着。
　　引线燃尽了，没动静，但能听到里面还在烧着，有哧哧的声音。等了一下，怎么还没出来，追命有些不耐，走近一些想瞧个仔细，是不是引线在里面断了。再到跟前，只听尖锐的一声，那烟花在地上跳起，噗噗的打着转，追命吓了一跳，大叫一声，忙跳开。可那烟花像是追着追命似的，追命跳到左边，那烟花跳到左边，追命换了脚步，跑右边，那烟花也自转半圈跑到右边，追命的一步很大，可那烟花跟着他，步子也不小，像只小老鼠似的哧哧的跟在后面，还是一只冒着火光五颜六色的小老鼠，一会儿自转儿，一会儿左跳右窜，范围较大，把卒不及防的追命吓的哇哇大叫。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跑出来，就看到追命在场中声声鬼叫，左窜右跳的闹腾。
　　银剑等人早已在一旁哈哈大笑，上气不接下气，连冷血都扬起嘴角，呵呵笑出声来。
　　无情铁手见此情景，不觉也笑了。其实这火老鼠也是有规律可循，只见追命朝一个方向几个步子跳开，摆脱了场中火老鼠的追赶。待到场外，看到众人皆在笑他，很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道：“没注意，被它吓到了。”
　　众人闻此言，更是笑得直不起腰。
　　场中一片欢声笑语。

　　远处一座酒楼的雅座里，一人举杯，看到夜幕上的烟花朵朵，那个方向是六扇门吧。想必烟花是那里放出来的。原来你喜欢烟花。
　　不由自主的放下酒杯，施展轻功，在屋顶上掠过，最后停在邻近六扇门的一家屋顶上。一片欢笑从下面的小院传来。

　　“追命师叔，好师叔，给我放一支，给我放一支嘛。”银剑撒起娇来，“你不是不喜欢的吗？你不是说这太孩子气了吗？你不是想要大人的礼物吗？”追命一连串的质问。
　　“嗯，嗯。”银剑期期艾艾几声，一跺脚，承认自己喜欢。“我说错了，我喜欢，我喜欢。”
　　一边的铁剑抱着一把烟花，自顾自的放得不亦乐乎，他又点了一支，看着烟花化成花雨洒下来，拍手欢叫着。
　　在银剑撒娇及死缠烂打下，追命给了剩下的，“好了好了，给你了，喏，你看，都给你了，我只剩一支了。”
　　银剑夺过烟花就跑，生怕追命再抢回去。
　　旁边，在铜剑眼巴巴的注视下，在大人不与小孩子一般计较的思想下，何况这个小毛孩子还是照顾大师兄的弟子，冷血终于狠下心把烟花给了铜剑，铜剑欢呼雀跃的招呼铁剑放烟花。
　　无情看着他们笑闹，忽然觉得这样真好！如果这是个太平盛世，那可真就好了。每个人都能享受天伦之乐，都能与家人朋友相聚一堂。
　　追命放了手中最后一支烟花后，拍了拍手从屋里拿了酒壶，坐在台阶上喝酒。刚刚吃饭时，他已喝空了五壶，此时，心中畅快，更是有豪气万千，巴不得有几坛子酒摆在这里给他畅饮。
　　不知谁又点了只火老鼠，哧哧的在小院里乱窜，吓得几个剑童惊叫连连。
　　此情此景，真舒服。壶中最后一滴酒滴入喉中，扔掉手中的酒壶，闭上眼睛伸展四肢睡在身后的台阶上，头的旁边是大师兄的轮椅，“大师兄，今天真高兴，要是天天如此该有多好。”
　　是啊，要是天天如此该有多好！无情重覆着追命的话。
　　“三师弟，地上凉，起来吧。”铁手走过来。
　　“不，不凉，很舒服，让我睡会儿。”追命摇摇头。
　　“这么冷的天，要是冻出病就不好了，三师弟，快起来。要睡回房里睡。”铁手摇了摇追命的肩膀。
　　追命拉掉铁手的手，“不要，我就要在这里睡，这里舒服。”
　　“这里硬邦邦的怎么会舒服？回房里睡。”铁手再次摇摇追命。
　　“他是说这里气氛好，这里我们大家都在，都很高兴，他想在我们旁边。”无情回答道。“二师弟，你到我屋里拿床毛毯，给他盖着。”
　　追命睁眼，看着头上的无情，“还是大师兄聪明。”
　　无情看着他一笑，“你呀，这么任性，若真病了可是苦了自己。”
　　“怕什么，大师兄你医术高超，什么病都能被你治好。”追命晃晃脚，翘起了二郎腿。
　　“治倒是能治好，可生病后的苦楚可是别人替代不了的。”
　　“不怕，有你和二师兄就行了，你治病，二师兄照顾我，没有解决不了的事。”追命闭上眼睛。

　　冷血没了烟花，看着几个孩子玩闹，看着台阶上坐着的无情和躺着的追命，突然就想喝酒。回身从屋里拿了两壶酒出来，碰了碰追命，递给他一壶，引得追命大叫，“还是小师弟知我心。来，干！”
　　和冷血一碰壶，灌下一大口。“小师弟，来，坐我旁边，不要总站着，多累啊。”
　　冷血摇摇头，“习惯了。”走到无情旁站着。
　　喝着酒，突然冷血说道：“我拿支烟花给你放吧。”
　　无情愣了下，意识到冷血在跟自己说话，道：“不用了，看着他们放就好。”
　　冷血转头看无情，无情回望：“你们高兴就好，你们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
　　“大师兄，你何必呢，你也要有自己的快乐。”脚下的追命闭目说道。
　　铁手拿了毛毯出来，盖在追命身上。“谢谢二师兄。”追命仍然闭着眼睛。
　　无情的心绪在追命的那句话上，我自己的快乐，我的快乐在哪儿呢？眼前不由的又出现那人的脸，那人闪亮的眸子。
　　冷血一口一口的喝酒，追命时不时的灌口酒，院落里几个小孩子玩得不亦乐乎。一朵一朵的烟花冲上云天，在空中绽放；一只一只的火老鼠在地上乱窜，散发光彩。
　　安宁祥和快乐的感觉萦绕着在众人心头，久久不散。

　　追命喝的有点迷糊，似醉又似困了，心神恍忽，睁开眼一偏头，看见有个人坐在一边的屋顶上望着他们，不大相信，闭了眼晃晃头再细看时，那人又不见了，难道真是我看错了？我睡着了做梦了？
　　不然怎么会看见他，那个小候爷，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还是那样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虽然不那么远，可现在是夜晚，定是我喝醉做梦了，不然怎么会看得那么清楚？
　　这就醉了？隔了时日不喝酒是不是酒量退步了……追命自顾自想的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