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宴》寒轻

8、第八章

　　柳梦白并非没见过道士，平时家里扩建动土或有大节大事，父亲也经常会请些高人前来做法祈福，只是眼前这道士却与平日见的都不相同，虽穿的简朴但相貌清隽，颇有点仙风道骨，且确实有些真本事，初见时尚相隔十余丈，不过两三步功夫那道士便到了面前。
　　柳梦白揉了揉眼，还在想是不是因为食困所以看不真切，姚峥已经伸手将他挡在身后。
　　“贫道并无恶意！”那道士哈哈一笑，挥了挥手里的拂尘。
　　“不知道长有何见教？！”柳梦白拍拍姚峥示意无妨，然后向着那道士行了个礼，温声道。
　　“贫道看公子印堂隐有黑气，怕是沾染了什么邪祟。”道士四五十岁年纪，头发胡子都花白了，双目却极有神。
　　“哈哈，那….还望道长指点迷津。”柳梦白觉得好笑便没忍住，一日之间居然听到两次他可能沾染了邪祟，可惜他不信神佛，否则此刻定然诚惶诚恐。
　　不过柳梦白性子随意洒脱惯了，虽然心里不信但仍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恭敬奉上。毕竟行走江湖也不容易。
　　“贫道非为求财，只是见公子面善故而上前提醒。”那道士将柳梦白拿着银子的手轻轻推了回去。
　　“道长高风亮节，在下却不能冒昧。”柳梦白仍是坚持。
　　“公子不妨听完贫道的话再做定夺。”道士捋着自己的胡子笑道：“就怕到时候公子非但不愿给钱，还要将贫道打上一顿才能解气。”
　　“在下一介书生，如何能打的过道长，道长不要取笑，还请明言！”柳梦白不知这道士想要说什么，看了看姚峥，见姚峥盯着那道士，似乎也再等着看他能说出什么。
　　“公子可知邪祟从何而来？！”道士一甩拂尘正色道。
　　“愿闻其详！”柳梦白拱手道。
　　“正是您身边这位公子！”道士说着猛然转头看向姚峥，眸光泛紫，转瞬即逝。
　　“你说什么？！”柳梦白又惊又怒，忙看向姚峥。姚峥只是微微皱了眉却并未见动气。
　　“公子明明听见了。”道士不慌不忙道。
　　“好你个妖道，我敬你是修道之人以礼相待，你竟血口喷人，简直无耻！”柳梦白闻言果然如道士所言将先前的银子揣回身上，怒目而视，恨不得上去打他一顿出气。
　　“公子先莫动气，何不好好想想，您身边这位公子与您是如何相识，家住何处，家里又有何人，您可否对他一无所知！”道士似乎胸有成竹。
　　“这些我自然知道！”柳梦白愤然道。
　　“你真的知道吗？！”道士面容森然。
　　“你什么意思？！”柳梦白握紧了拳头，极力忍耐道。
　　“你所知道的难道不是他一面之词，除此之外你又能知道什么呢？！”道士语速缓慢，一字一句却铿锵有力，还隐隐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俯视，让柳梦白大为光火。
　　“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不信！”柳梦白突然仰起头，冷漠道。
　　“姚兄，我们走！”柳梦白牵了姚峥的手转身向身后跟着的马车走去。
　　“贫道会在洛阳停留一月，公子若有事，可去城外白云观寻贫道。”那道士并未纠缠，留了这句话便翩然离去。

　　“去青松园！”柳梦白上了马车仍在生气。
　　“还去？！”姚峥看着他道。
　　“为何不去？！”柳梦白没想到姚峥会这么问，挑了挑眉。
　　姚峥看他这副样子便觉得好笑，往日受了气也是这般不可一世的模样，若气的狠了，倒是面上淡淡的，心里却算计着如何找补回来。
　　“我来历不明，你不怕？”姚峥轻笑道。
　　“不怕。”柳梦白突然灿然一笑。
　　“不信我是邪祟之物，还是即便是…..也不怕？！”
　　“是又何妨？”柳梦白哼道：“你觉得我会信那个妖道不信你？！”
　　“妖道说的似乎也挺有道理。”姚峥幽幽道，仿佛那道士所言之人不是他一般。
　　“你也叫他妖道了！”柳梦白瞪着姚峥道。
　　姚峥看着柳梦白的眼睛没说话。
　　“那你…是吗？！”柳梦白默了默，轻声问道。
　　“不是。”姚峥的回答没有犹豫。
　　“哦。”柳梦白似乎松了口气，困倦之意又涌上来，便将额头抵在姚峥肩膀上。
　　“还想问什么？！”姚峥的话在柳梦白耳边响起，让他的耳珠都热了起来。
　　“问什么都可以吗？！”柳梦白闷声道。
　　“嗯。”
　　“你来洛阳真的是寻访故人吗？！”
　　“是。”
　　“可都没见你找过人啊！”柳梦白微微侧头去看姚峥。
　　“随缘就好。”姚峥垂了眼睑，眼睫投下的淡淡阴影犹如月下山石，他说的随意，神情却是认真的。
　　“你在家中行几？可有婚配？”柳梦白问的时候心里狂跳，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家中独子，不曾婚配，亦未定亲。”
　　“为什么？！”柳梦白觉得自己声音有些发颤，慌忙闭了嘴。
　　“来洛阳之前，未见意中人。”姚峥说着勾了勾嘴角。
　　柳梦白问不下去了，装作累了将头靠的更安稳些开始闭眼小憩。姚峥也没再说什么，一路颠簸，柳梦白竟真的睡了过去，到了青松园门口，姚峥才将他唤醒。

　　柳梦白来过青松园几回，但都是在前院，花厅小坐，进到后院倒还是第一次，看哪里也新鲜，先在园子里仔细转了一圈才进屋去，青松园虽然不大，但姚峥自己住再加上一老一小两个仆人却是足足够了。

　　阿书端了茶点来便退下了，姚峥去取东西，柳梦白便在屋里自己转悠，看看姚峥平日在家都做些什么，用那些东西。
　　架子上放的也都是些寻常书籍，桌案上也干净，看不出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柳梦白其实也不太能想象姚峥一人时会读书写字，弹琴作画，自己晌午来时送的棋具倒是好好的摆在靠窗的小榻上了，可能是准备闲时把玩。

　　“可看出什么了？！”姚峥回来时，柳梦白正站在窗边负手而立，不知道在想什么。
　　柳梦白今日穿了一身月白广袖，听见姚峥说话施施然侧眸撇来，眼尾上扬，似笑非笑，藏着三分讥诮。姚峥怔了一怔，这一刻这人又似从前模样了。
　　“怎么，害怕了吗？！”姚峥走到柳梦白身后，略低了低头在他耳边说道。
　　“怕什么？！”柳梦白笑道。
　　“我可以把你关在这里，再也不让你出去。”姚峥说着拉住柳梦白的胳膊，似乎为了佐证他话的可信度。
　　“再也不让我出去，是说一生一世吗？！”柳梦白看着姚峥，目光缓缓滑过他的眉眼，鼻梁，面颊，最后停留在嘴唇上，轻轻吐出三个字：“好的啊！”
　　“你....”姚峥看着柳梦白，这个人明明应该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什么有时候又会像以前那样说话做事，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人骨子里的阴狠算计就连轮回转世也磨灭不掉。
　　“哈哈…..”柳梦白突然转身推了姚峥一下：“怎么，吓着你了吗？！”
　　“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你刚才那样都没吓着我！”柳梦白抿嘴看着姚峥，有些心虚。
　　“坐下吧。”姚峥沉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从袖子中取出一只锦囊，墨蓝暗纹，与他初见时的衣料一般。
　　“这就是你要给我的东西？！”柳梦白看着锦囊笑道。
　　“这香囊里的香草有安神凝气之功效，可解乏安眠。”姚峥将香囊递到柳梦白手里：“之前从香铺购置的安神香可不必再用了！”
　　“姚兄有心了！”柳梦白接过香囊，爱不释手，放在鼻子下面闻了又闻，只觉得香气清淡，似有若无，却当真醒神的很。
　　“姚兄真的通医理啊！”柳梦白将香囊挂在腰间。
　　“略懂。”
　　“你是不是应该再送我一个？”柳梦白看着姚峥道。
　　“嗯？！”
　　“这个我平时佩戴在身上，再送我一个我挂在床帐里，这样不就日日夜夜都可安神了！”柳梦白笑道。
　　“那我一会再给你做一个。”姚峥默了默，竟没想出拒绝的话来。
　　“姚兄赠我香囊，可算是信物了？！”柳梦白说着又看了看腰间的香囊，笑的三分戏谑，像只刚吃了肥鸡的狐狸：“那我该回赠什么好呢？！”
　　“说是能凝神安眠，不过只要想到是姚兄送的，我就觉得会难以入眠呢！”柳梦白又道。
　　“是吗，那还是还来吧！”姚峥说着伸出手去。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呢，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还能再要回去，更何况还是信物！”柳梦白说着瞪起眼来。
　　“不是怕你睡不好吗？！”姚峥哼笑一声。
　　“睡不好我也愿意！”
　　“此香不仅可以安神还能驱邪祟。”姚峥笑道。
　　“那道士分明有问题！”柳梦白一听邪祟二字又气的不行。
　　“哦？如何有问题？！”姚峥却毫不在意。
　　“若真如他所言，你有问题，他一个道长怎不将你驱了？！”
　　“不笨嘛！”姚峥啧了一声。
　　“姚兄，你今天很不友好！”柳梦白不满道。
　　“怎么不友好，不是刚刚还送了信物。”姚峥看着柳梦白道。
　　柳梦白脸上一热，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
　　“也许那道士打不过我！”姚峥又道。
　　“打不过还来提醒什么啊！不怕打草惊蛇？！若是正常情况，他敌不过你必然按兵不动，伺机观察，另寻机会除魔卫道，他这般大张旗鼓分明是欲盖弥彰！”柳梦白分析道。
　　“你是信我，还是不信他？！”姚峥突然伸手捉了柳梦白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的眼睛。
　　“信你！”柳梦白看着姚峥道，不知为何心突然狂跳不止。
　　“为何？！”姚峥微微眯了眼，声音略沉道。
　　“信就是信，没有为什么！”柳梦白想要转开脸，下巴却被姚峥用力握住。
　　“你早就知道那间香铺有问题！”姚峥缓声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知道它有问题怎么还会用那个香？再说就算我知道那间香铺有问题带你去又能如何？你又不是道长！”
　　“你在你梦里见过我！” 姚峥看着柳梦白的眼睛笃定道。
　　柳梦白不可置信的看着姚峥，抬手去抓姚峥握着他下巴的手，想要挣脱他的钳制。
　　姚峥冷笑一声，松了手，柳梦白，你真是一点没变，仍旧是个赌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