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宴》寒轻

5、第五章

　　柳梦白回到家中已过了子时，水墨见公子回来赶忙打来热水服侍洗漱更衣，又奉了醒酒汤，本以为公子会喝完倒头就睡，却不想他家公子竟还吩咐点灯。
　　“今日可有胡商送东西来？！”柳梦白穿着衾衣坐在内室的桌案前问道。
　　“有，是块玛瑙，水墨看东西贵重便先收进库房去了！”水墨点头道。
　　“嗯，去取来！”柳梦白还是有些头疼。
　　“现在吗？库房管事估计已经睡下了……”水墨愈发觉得自己公子不对劲。
　　“睡着了不会喊起来啊！”柳梦白摇头道。
　　“这….”
　　“还不快去！”柳梦白抬头见水墨仍是一脸犹豫的站在跟前，便有些不耐烦起来。
　　“是，是，公子！”

　　足足过了一刻水墨才捧了盒子回来，水墨进屋时轻手轻脚，想着要是公子睡了就不叫他了，却不料柳梦白非但没睡，还正盯着门口等他回来。
　　“公子！”水墨唤了柳梦白一声，把盒子端放在他面前。
　　“你去睡吧！”柳梦白没有抬头。
　　“那公子？”
　　“我一会就睡，不必管我了，去吧！”柳梦白摆摆手。
　　“是，公子早点休息，水墨退下了！”
　　水墨走后，柳梦白才慢慢打开盒子，深绯色的玛瑙在烛光下散发出莹莹华光，柳梦白放在手心仔细摩挲了一会，竟生出一股暖意，不知道是玛瑙温暖了手心还是手心温暖了玛瑙，绮念一生更舍不得放下，便握在手心睡去了。

　　柳梦白终于如愿请了姚峥来家里做客，却不想天公不作美，姚峥前脚刚到便下起雨来，柳家洛阳巨富，柳氏庄园经过几代人的修缮扩建已经颇有宫苑气派，柳梦白本想带姚峥游赏一番，也只得作罢。
　　本来清风细雨漫步园中倒也别有一番情致，只是不知为何今年的春雨竟下的颇具气势，柳梦白自门口迎了姚峥往他住的园子去的功夫就大了起来。
　　“本想着带姚兄游游园子，奈何天公不作美！”柳梦白看着窗外与烟雨朦胧相去甚远的景象，有些失望道。
　　“屋中听雨也是一件美事。”姚峥却很随意。
　　“姚兄才是真风雅！”柳梦白看看姚峥身上并未沾染雨气，才放下心来。
　　柳梦白平日也自诩风雅，便在住处专门修了一座观景台，连着寝室，平日无事便在这里琴棋书画，焚香冥想，煮茶赏景。观景台邻着的便是池塘，柳梦白刚请姚峥坐下，池塘中的锦鲤听见动静便都围了过来。
　　柳梦白笑笑，打开一旁贴着母贝装饰的小五斗橱抽屉，从里面取出盛鱼食的盒子，随意用木勺挖了一些撒出去，锦鲤们便欢天喜地的吃起来。
　　“这些小东西，喂它们多少也能吃的了！”柳梦白将鱼食放回抽屉，用桌子上的绸巾擦了擦手，开始煮茶。
　　姚峥见柳梦白亲自动手，想来此处既修在他寝室内，便是不让旁人进的。
　　“昨日起的有些晚了，想去找姚兄又怕唐突，想着咱们认识这些天，还未请姚兄来过家里，便让水墨去送了请柬。”柳梦白说话时仍是专心煮茶，他与姚峥说起来不过相识几日，除了昨天竟是天天见面，他自然是欢喜，却不知姚峥是如何想的。
　　“我说了也不怕姚兄笑，我与姚兄虽然相识才不过短短几日，却好像早有前缘一般，一日不见当真是如隔三秋！”柳梦白说完自己先笑了，他这般说话姚峥又要说他风流成性了。
　　“或许真有前缘也未可知。”姚峥却并未当做玩笑。
　　柳梦白有些意外，他今日仍是白衣，只是外面又穿了件淡胭脂色的罩纱，戴一只和田白玉簪，倒是跟这雨景相得益彰，姚峥还从未见过能把绯色，胭脂色穿得这么妥帖的男子。
　　“也不怕梦白兄笑，昨日梦白兄便是不来给我送帖子，我今日也是要来拜访的。”姚峥看着柳梦白道。
　　柳梦白闻言竟有些不好意思，正好茶汤煮好，柳梦白便给姚峥盛上。
　　“本来今日想着带姚兄在园子里转转，若是姚兄喜欢，我也好开口问问姚兄愿不愿意来住段日子。”柳梦白说的随意，其实心里忐忑，一直在暗暗观察姚峥神态。
　　“贵府太过热闹了。”姚峥品着茶，轻笑道。
　　此刻在这观景台，自然是清净的，但从进门一路走来，柳府虽然占地颇广，亭台楼宇相叠，但随处可见丫鬟小厮，或行路或洒扫，确实十分热闹。
　　“姚兄喜欢安静，我不叫人打扰你便是。”姚峥的回答在柳梦白意料之中，但还是难免有些发闷。
　　“我看梦白兄今日似乎有些倦怠。”姚峥仔细的盯着柳梦白道。
　　“许是下雨的缘故吧！”柳梦白自己倒没觉得身上乏累，就算前日歇息的晚些，昨日也休息过来了。
　　“嗯。”姚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说起下雨，这种天还是吃锅子最合适了！”柳梦白看了看被雨水打出圈圈涟漪的水面，从五斗橱上拿起金玲晃了晃，唤来水墨去吩咐。
　　“只需跟着梦白兄，便可尝尽天下美食。”
　　“姚兄以前吃过锅子吗？！”柳梦白问道，北方人冬日喜吃锅子，南方却是少有，很多南方人都未曾吃过锅子。
　　“吃过。”姚峥想了想道。
　　“姚兄去过许多地方，想来也是见多识广，我卖弄了！”柳梦白怕姚峥觉得自己看轻了他赶忙道。
　　“梦白兄总说与我一见如故，说话却又小心翼翼，姚某便是这么不知好歹之人？！”姚峥佯怒道。
　　“自然不是！”柳梦白还想解释，又觉得越解释越应了姚峥所言，只得闭口，心里却又觉得不甘，瞪着眼惹得姚峥一阵发笑。

　　开饭前，腊菊先端上一碟饴糖糕来，热气腾腾一看就是刚刚出锅的。
　　“那天说了要带姚兄去尝尝这饴糖糕，今日姚兄来我就请了阿伯来家里做，本来还担心耽误他生意，也巧了今日下雨，想来不会像往日那么多人！”柳梦白看着姚峥笑道。
　　“梦白兄有心了。”姚峥看着碟子里的饴糖糕神色复杂道。
　　“姚兄是不喜欢吃饴糖糕吗，为何每次一提到饴糖糕就这幅神情？！”柳梦白奇怪道。
　　“没有。”姚峥拿起一块饴糖糕，这块与记忆中似乎并无不同，黄色的长方块，拿在手里不大不小，带着淡淡的香甜，咬一口就化在嘴里了。他一直记得这个味道，就像那些日子一样。
　　柳梦白见姚峥一口一口吃的认真，便也拿起一块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感叹不亏是钟伯家的饴糖糕，据说钟伯这手艺是家传的，传了好几代人了。
　　“好吃吗？！”姚峥吃完第一块的时候柳梦白已经拿起第三块了。
　　“好吃。”姚峥点点头。
　　“是吧，我怎么会骗你？！”柳梦白笑的有些狡狯。
　　姚峥立时楞在当场，好吃吧，我怎么会骗你！那时这个人也是这般说的，可转眼就…..姚峥猛地握紧拳头。
　　“怎么了？！”柳梦白见姚峥脸色不对，下了一跳。
　　姚峥摇摇头没有说话。
　　“还是先吃饭吧，饭前糕点吃多了可能会不舒服。”柳梦白讪讪的放下饴糖糕，开始张罗起涮锅子。

　　这顿饭吃的颇沉默，柳梦白起了几次话头，姚峥都淡淡的，他也便只低头吃饭了。饭后，雨不但没小反而更大了，眼看着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游园的计划只能彻底搁置了，柳梦白有些烦躁。

　　“姚兄，下盘棋？！”柳梦白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还是做错了事，他能明显感觉到姚峥的冷淡疏离，就好像他们刚认识时一样。
　　“好。”姚峥应了。

　　“姚兄惜字如金，不知是不愿与我相谈还是不善言辞。”柳梦白把棋子捏了又捏。
　　“本性如此。”姚峥望着棋盘道。
　　“不是嫌我就好。”柳梦白闷声道。

　　“这是什么香？”姚峥闻见从内室飘来的香气，清清淡淡，倒是好闻，就是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安神香。”柳梦白愣了愣回道。
　　“白日就点安神香？”姚峥看着柳梦白目光略沉。
　　“前段日子睡眠不好就买了些安神香，没想到用了还真有神效，闲来无事便燃上一块。”柳梦白踟蹰半晌，终于落了子。
　　“如何睡不好？”姚峥又问道。
　　“夜来多梦，睡不踏实又醒不过来，就像梦魇，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了。”柳梦白想了想道。
　　“多久？”
　　“嗯？也许一月也许半月，记不得了，不过现在已经无碍了。”柳梦白笑笑，那段时日确实睡不好觉，可如今想起来又好似做梦一般，记不真切了。
　　“因为用了这个香？”
　　“是啊！自从用了这个安神香每日都是好眠，一觉到天亮，也不会做梦了！”柳梦白道。
　　“在哪买的？”
　　“水月坊的一间香铺。”柳梦白有些奇怪姚峥竟然会对一块香这么感兴趣。
　　“明日带我去看看。”
　　“好啊！”柳梦白满口答应：“姚兄要是喜欢这个香，我这里还有两盒，姚兄回去时带一盒！”
　　“我就是想去香铺看看。”姚峥摇头道。
　　“这还不简单！”柳梦白说完方才想起那香铺老板娘倒是个佳人，不禁又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