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宴》寒轻

4、第四章

　　不多时一位宫装美妇便领着一众宫娥打扮的女子盈盈而来，宫娥手中皆捧着盘子，一看便是来布菜的。
　　“柳公子，您可是有些日子没来我们云梦楼了！”宫装美妇款步走来，谈笑间顾盼生姿。
　　“劳方老板亲自前来，梦白好大的面子！”柳梦白笑道。
　　来的正是这云梦楼的老板娘方秀秀。
　　“柳公子肯来吃饭才是给云梦楼面子，我之前还想柳公子为何要选望月居，看到这位公子便明白了！”方秀秀说着看向姚峥。
　　姚峥见方老板看过来，便拱手见礼，却只见礼数不见热情。
　　“这位公子峥嵘之姿，不知秀秀是否有幸认识？！”方秀秀做了个羞怯姿态，却是对着柳梦白说的。
　　“这位是姚峥姚公子，是我的至交好友！”柳梦白道。其实他并不想将姚峥介绍给方秀秀认识，虽然方秀秀也不过是场面客套，但他还是不愿意。
　　“姚公子看着面生，怕不是本地人吧？！”方秀秀嫣然道。
　　“在下江宁人士。”
　　“我就说嘛，姚公子一表人才，要是本地名士秀秀岂会今日才得见，哈哈！”方秀秀说着从身后侍女的托盘中端起一杯酒来。
　　“秀秀敬柳公子，姚公子，我云梦楼的牡丹宴名冠洛阳，只有长安的烧尾宴可相媲美，定不会让姚公子失望。”方秀秀说罢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十分爽气的亮了亮杯底。
　　“那二位公子慢用，秀秀就先失陪了！”方秀秀莞尔一笑，欠身告了个礼便翩然退场了。

　　方秀秀能把云梦楼开的风生水起，必然不是等闲之辈，背后关系且不说，单是为人也颇有些巾帼不让须眉的风度，往日里柳梦白来饮宴还是愿意跟方秀秀说说话的，却不知今日怎么见她走了反倒松了口气。
　　宫娥打扮的侍女们又上了两轮菜，牡丹宴才算布置妥当，梳着双螺髻的侍女端起盛着牡丹花露的琉璃瓶想要给柳梦白斟酒。

　　“下去吧，我们自己来。”柳梦白接过侍女手中的琉璃瓶为姚峥斟了一杯。
　　“是，两位公子请慢用！”侍女躬身退下。
　　“此乃牡丹花露，用牡丹花汁与草莓，樱桃一起酿制，餐前开胃饮它最好！”柳梦白说着也为自己斟了一杯，胭脂色的牡丹花露衬在青瓷杯中别有一番风味。
　　“酸中带甜，回味绵长。”姚峥端起来喝了。
　　柳梦白笑着为他续了一杯。

　　“牡丹宴四前菜：糖渍牡丹，牡丹杏干，牡丹蜜枣，牡丹桃仁。”柳梦白指着桌案左侧的四只盘子道。
　　“其中糖渍牡丹最具代表，这道菜要用品相好的大品牡丹，在它们最盛放时采下用特制糖水密封腌渍而成，鲜甜入味又不损其形貌，我认为是牡丹宴最有特色的菜肴之一。”柳梦白说着拿起盘子边的木质小夹子夹了两瓣糖渍牡丹放到姚峥前面的青瓷碟子上。
　　“我自己来就好。”姚峥看着柳梦白道。
　　“举手之劳而已。”柳梦白也给自己夹了两瓣。
　　“长安时兴青瓷，洛阳便也跟着时兴青瓷！”柳梦白看着面前的碟子，杯子叹道。
　　姚峥笑了笑没说话，柳梦白吃东西颇随意，并不讲究什么姿态，然而怎样随意骨子里带着的优雅风度却是如何也丢不开的。

　　“花开富贵，锦绣未央，这两道是拼盘，牡丹鸭掌，水晶牡丹，牡丹肴肉，牡丹三丝，牡丹醉鸡，牡丹香肚，这是牡丹宴八冷盘！”吃过前菜柳梦白又介绍了冷盘。
　　“从冷盘开始就是正餐了，得换这个喝了！”柳梦白取过琉璃瓶一旁的牡丹粉彩白釉坛子，打开坛塞凑到坛口闻了闻，接着眯起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好酒！”酒香清醇，一揭开盖子姚峥便也闻到了。
　　“这是牡丹清酿！”柳梦白给姚峥满上酒，两人先碰了一杯。

　　“牡丹小炒肉，牡丹里脊丝，牡丹烩鹅脯，牡丹蒸火腿，牡丹樱桃肉，清炸牡丹鱼唇，牡丹羊腩，牡丹焖牛肋排，牡丹鳜鱼，牡丹虾球，牡丹鸡片，牡丹凤尾，牡丹香酥鸭 ，牡丹瑶柱，牡丹煨鹿筋，牡丹熘鳝丝，牡丹焖笋，牡丹玉兰片，牡丹酿豆腐，牡丹腐皮卷，牡丹烩双翠，牡丹三鲜丸子，牡丹爆八珍，牡丹什锦锅。牡丹宴二十四主菜！”
　　“牡丹银丝卷 ，牡丹芙蓉卷，牡丹百合糕，牡丹千层糕，牡丹贵妃饼，牡丹鸳鸯盏，牡丹牛乳燕盏，牡丹长春酥。牡丹宴八糕点！”
　　“牡丹鱼米羹牡丹竹荪鸡煲，牡丹宴二汤羹！饭后还有一道牡丹白果茶消食清口，这牡丹宴就算齐活了！”柳梦白一口气介绍完桌上的其余菜式，又喝了一杯牡丹清酿。

　　“连上汤羹酒水茶品，一共七七四十九道！全部是以牡丹入菜的，你我二人不必拘礼，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好菜还是要趁热吃！”柳梦白说着夹了个虾球放进嘴里。
　　连着两杯牡丹清酿下肚，这会便有些上脸，柳梦白本就白净，染一点红晕便特别显眼，见姚峥看着自己便道：“吃啊，你怎么不吃！”
　　“我只是在想梦白兄好见识，什么都知道。”姚峥仍旧看着柳梦白。
　　“什么好见识，吃两次不就知道了，你尝尝这个羊腩，一点膻味都没有！还有这个鹿筋，特别软烂筋骨却还不散！”柳梦白给姚峥夹了菜，又直接用手拿了个牡丹银丝卷吃，他说不拘礼便是当真不拘礼了。
　　“都吃完是不可能了，不过姚兄至少每道菜都尝尝！”
　　牡丹宴虽然摆盘精致，但毕竟是四十九道菜式，莫说两个人就是十个人也足够吃。
　　“好。”姚峥点点头，真的开始挨个品尝。
　　“姚兄最喜欢哪道呢？！”柳梦白见姚峥尝完一遍问道。
　　“各有千秋，难分伯仲，非要说的话这道煨鹿筋颇得我心意！”姚峥说了看了看盛着煨鹿筋的瓦罐。
　　“洛阳牡丹宴，长安烧尾宴，大唐饮□□髓尽在于此了！”柳梦白叹谓道。
　　“梦白兄又最喜欢哪道呢？相较菜肴我看梦白兄更喜欢糕点多些！”姚峥笑笑。
　　“确实，不过我最喜欢的却不在这里。”柳梦白道。
　　“哦？！”
　　“我最喜欢吃的是安德街口左手第二间摊子卖的饴糖糕，十吊钱一块，刚出炉的又香又甜，入口即化，简直是人间至味！”柳梦白说着就怀念的不行。
　　“怎么，没想到吧！别看不起小摊子的东西，真的很好吃，改天带你去尝尝，保证你喜欢！”
　　“饴糖糕？！”姚峥看着面前的柳梦白有点恍然。
　　“对啊，饴糖糕，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什，但那一家做的是真好吃！”
　　“你不信吗？”柳梦白见姚峥表情复杂的看着自己，有些奇怪。
　　“不，我信！”姚峥轻声道。
　　“那明天，明天我们去吃！”柳梦白这才满意的笑了。
　　“原来梦白兄这么懂吃。”姚峥笑道。
　　“民以食为天嘛！吃饱了才能做别的事啊！”

　　月亮渐近中天，侍女们见两位公子都不再动筷子便上来撤席，收拾完毕后又奉上适才柳梦白提到的牡丹白果茶。
　　牡丹白果茶是用牡丹花蕊并白果山楂一起煮制而成，有清火消食之功效。
　　“洛阳再好，比起长安终归是稍逊一筹。”柳梦白望着窗外的月亮突然感慨道。
　　“我觉得未必。”姚峥看着柳梦白莞尔道：“长安再好却没有柳公子。”
　　“没有柳公子自然有李公子，王公子。”柳梦白慵懒的斜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撑着下巴，醉眼朦胧的看着姚峥。
　　牡丹清酿入口绵润，后劲却不小，柳梦白今日高兴便多喝了几杯，醉倒不至于醉了，就是有点晕乎。
　　“可他们都不是柳公子。”姚峥瀚海般幽深的眼睛泛着今夜温和的月色，让人沉沦。
　　柳梦白看着这双眼痴痴的笑了起来，姚峥这话让他欢心的很，犹如身在美梦之中。

　　柳梦白起身时脚步有些虚浮，姚峥便扶住了他。
　　“想来云梦楼外应该有等客的马车。”姚峥似是自言自语。
　　“我让刘伯来接我们了！”柳梦白摆摆手道。
　　“你有些醉了，早点回去休息，我自己雇车回去就好。”
　　“那怎么行，我送姚兄！”柳梦白一出云梦楼就看见了自家的马车。
　　“梦白兄不必…..”
　　“我送姚兄！”柳梦白坚持，姚峥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柳梦白喝的有些多了，又一吹风，脑袋就昏沉起来，不知何时竟大着胆子握住了姚峥的手，靠在他身边与他说话。
　　“姚兄可有去过长安？”这个时候柳梦白还是有些心虚的。
　　“还未曾去过。”姚峥神色平静，并没有因为柳梦白的亲近表露什么不悦。
　　“我早些年倒是去过一次，若姚兄在洛阳事了不着急返家的话，可以一同去长安游玩。”柳梦白侧头看着姚峥提议道。
　　“好。”

　　“到时候我再请姚兄吃烧尾宴，姚兄可知烧尾宴来历？”
　　“愿闻其详。”姚峥也侧过头看向柳梦白，两人挨的极近，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传说山兽修行圆满化为人身时尾巴还是在的，所以需要将尾巴烧掉，故而名为烧尾宴，形容鱼跃龙门，如今多为庆贺升迁而用。”柳梦白看着姚峥笑道，朦胧的醉眼中带着一丝促狭。

　　“有意思，有机会一定要去尝尝！”姚峥似乎并没有听出什么玄机，也笑了笑。
　　“那说好了我们同去，我请姚兄！”柳梦白本就头晕脑胀，马车一颠簸，更是上头，便借着醉意将头枕到姚峥肩上，还顺势闭了眼。

　　“柳公子总提长安，莫不是倾慕长安繁华？！”马车行了一会，姚峥突然问道。
　　柳梦白闭着眼睛，闻言哼笑一声。
　　“柳公子出身世家，就没想过考个功名？”姚峥盯住柳梦白又问道。
　　“功名利禄，过眼云烟，不如做个富贵闲人.....”柳梦白微微皱了眉头，嘴边仍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姚峥看不见他的眼睛，亦无从判断真假，功名利禄过眼云烟，他只是从为想过有朝一日能从这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