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宴》寒轻

23、第二十三章

　　“这么多年来有个疑问一直困扰着我，想着如果有机会一定要问问你。”姚峥看着柳梦白，目光深沉。
　　“什么？！”柳梦白从回忆中回神，心底仍有些刺痛。
　　“那个时候….你明明知道天劫将至，为何还要冒险出去？！”
　　柳梦白闻言嗖的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姚峥。
　　“只要待在我身边，你就可以安然渡过天劫，你明明知道，为何要出去？！”

　　那个时候姚峥本是打定主意再不与这人说话，他被定身法阵困住的第八天早上，玄清突然离开，这一去便是好几个时辰，看样子是离了洞府，姚峥心中诧异，正在纳罕时玄清却回来了，浓重的血腥味在清幽的腹地中弥漫开来，姚峥心里猛地一跳，忙睁开眼，只见玄清面色苍白，一身血污，竟不知为何身受重伤。
　　姚峥要想起身，却苦于法阵所困，只能不断驱动意念挣扎。
　　玄清忍痛走到他身边坐下，抬手轻轻拍了拍姚峥的背脊，示意他不要激动，姚峥看到玄清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唇色青紫，受伤之重若不及时医治恐时日无多。

　　“你怎么了？！”姚峥终于还是开了口，多日不曾言语，甫一说话嗓音说不出的低沉暗哑。
　　“遇到仇家了。”玄清虚弱的靠在狰兽肩背上，淡淡道。
　　“你必须马上医治！”姚峥有许多问题，但现在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我五脏六腑都伤了。”玄清摇摇头。
　　“撤了这法阵，我给你医治！”姚峥大声呵道。
　　“嘘，峥兄，小点声，我头疼。”玄清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血丝因为剧烈的咳嗽又涌出嘴角。
　　姚峥烦躁异常，努力压住暴怒的心情，只是闷声哼气。
　　隐隐有雷声传来，两人均抬头看向天坑略显狭窄的上空，天色开始阴沉起来，这种季节本是不该有雷的，玄清的天劫要到了。
　　偏偏是在这种时候，玄清露出一丝苦笑，看来天命如此。
　　“你放开我！”姚峥又道。

　　玄清笑了笑，用袖子擦掉唇边的血迹，抱住姚峥的脖子将脸埋进那温暖的厚绒毛里。
　　“你总是这么心软。”半晌之后玄清轻轻的开了口。
　　“那么生气还顾念我的死活，我这样的人…..咳咳咳……”
　　“我师门不是正道，师父修的也是邪道，咳咳，我因八字极阴被带入师门，本是用来练毒，还有很多孩子，在他们看来我们都是物品，我因为人机灵，根骨尚佳被收为弟子，却不过做些洒扫杂役，在那里每天都是如履薄冰，没人告诉我要待人以诚，我也只学会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如果我不这样，我也许活不到今天。”
　　“我千方百计谋算…想要渡过天劫，最后却还是功亏一篑。”
　　“放开我，我帮你挡过天劫！”姚峥道。
　　“不必可怜我，我罪有应得。”
　　“放了我！”姚峥声音不大，但十分坚定。

　　“我胁迫你为我挡天劫跟你自愿为我挡劫不同，你是神兽，有违天道要受惩罚，再者硬抗天劫会损毁根骨，我如今身受重伤，就算撑过天劫也是时日无多，我那仇家若是找上门，咱俩便只能任人宰割了。”玄清抬起头，注视着姚峥道。
　　“放开我！”姚峥仍是这句话，更带了几分急迫，天空中乌云更沉，雷声更重，时间已经无多。

　　“看来天道轮回，我平日不修善德，便是机关算尽也是惘然，罢了，时也命也。”
　　“这短短几十载，如今想来竟只有这段时日是值得回味。”
　　“人心多诈，你以后若是去了红尘中，莫要再轻信人言了，或者就在这山里也好，能躲得一方清净。”玄清摸着狰兽的脸叹道。
　　“玄清是我的道号，我…本姓柳，我…..”玄清看着姚峥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要说什么重要的话。
　　“罢了。”最后玄清只是一声长叹，说罢摸了摸狰兽的皮毛，摇摇晃晃的起身。
　　“站住！不许去！”姚峥发出狂躁的怒吼。
　　“我死之后，法阵自然就会消失了。”玄清回眸浅笑，向另一边的天坑走去。
　　少顷，雷光大作吞没了玄清的身躯。

　　法阵消失的一瞬间，姚峥从地上一跃而起，猛扑向另一边天坑，然而那人早已形神俱灭，再无一丝气息。
　　姚峥感觉到有液体从眼中流出，他低头去看池中的自己，有水滴落池中，他哭了。

　　“为什么？”姚峥并没有放弃他的问题。
　　“太久了，不记得了。”柳梦白移开了视线。
　　姚峥明显不信。

　　“你呢，你又为什么愿意为我挡天劫，我明明.....”柳梦白小声低语道。
　　“我不想你死。”姚峥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为什么？！”柳梦白看着姚峥，有些东西似乎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这让他的心热了起来。
　　姚峥也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这并不是一个好时机，白云观已经到了。

　　“玄真若是一直未死，现在至少过了两次天劫，道行不可小觑，千万不能大意。”柳梦白看着山坡上略显安静的道观对姚峥道。
　　“放心。”姚峥握了一下柳梦白的手。

　　白云观本是冷僻小观，不是洛阳本地人很难知道。柳梦白和姚峥顺着林间小径一路来到白云观门口，山间幽静，一路上来未遇见一个行人，香客。
　　白云观的门开着，不大的庭院内空无一人，两人一跨进观门，老旧的木门就猛然闭合了。
　　柳梦白颇为叹惋的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这破门受不受得住这样的蛮横的冲击力。

　　身着青灰道袍的道士从正殿走了出来，却不再是当日相见时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模样，如今看上去不过刚到中年，目露精光，神情却阴郁狠戾多了，正是玄真。

　　“师弟，别来无恙啊！”玄真阴恻恻的开了口，声音有些诡异的沙哑。
　　“哼，你怎么还没死啊。”柳梦白哂道。
　　“哈哈，不愧是我师弟。”玄真却毫不在意。
　　“你还是如此让人生厌，你到底想干嘛？！”柳梦白厌烦道，若非他如今只是个凡人，一定早与姚峥连手将玄真诛了。他以前虽然自私自利，心狠手辣，但比之玄真还是相差甚远，玄真可谓毫无人性，不但屠杀妇孺，更曾以刚出生的婴儿练蛊，为了让法宝吸取怨气炼化将人用酷刑活活折磨而死。

　　“你都想起来了？！”玄真却似乎很有耐心。
　　“莺娘的事是你搞的鬼吧！你就是无问！你当初设的法阵根本不是让她们魂飞魄散的阵，而是收魂阵！”柳梦白语气森然。
　　“不错，你果然都想起来了，可惜你上辈子什么也不记得了否则也不会那么容易着道。”玄真点点头道。
　　“你的运气真的不错，小师弟，当年师傅抓了三十个孩子，只有你一个人活了下来还被收为弟子，本是颗不起眼的杂草，却顽强的长了起来，不但在门里有了一席之地，更趁着我与师傅斗法之际暗中夺宝，我真的一直都低估了你！”
　　提起前事柳梦白脸色更差，姚峥上前一步招出佩剑，将他挡在身后，冷冷的瞪视着玄真。
　　“神兽狰，不对，现在要称呼为兽神了。”玄真玩味的笑笑：“小师弟，你真的挺厉害，居然能让狰神为你鞍前马后！”
　　“住口！”柳梦白青着脸喝道，即便姚峥在则，他也没办法在玄真面前游刃有余。
　　“上一世之所以没动你就是因为狰神证道前下凡历劫，你是重要的一环，我恐插手乱了秩序，招致天劫。”
　　“多说无益，解了他身上的蛊毒。”姚峥肃然道。
　　“我给玄清下了三生七世蛊助他想起前事，狰神难道不该感谢我吗？！”玄真半真半假的笑道。
　　“别跟他废话，直接杀了他！蛊毒自会有办法解！”柳梦白怒道。
　　这两世玄真一直从旁窥探，想必早已察觉他对姚峥的感情，隐秘心事被窥探还是被玄真这种人窥探简直让柳梦白怒火攻心，仿佛他的感情平白就沾染了瑕疵，只有杀了玄真才能将这瑕疵除去。
　　姚峥短暂的犹豫之后就将灵力灌入剑刃，他对玄真的痛恨一点都不比柳梦白少。
　　“狰神且慢，凡事好商量！”玄真却及时的抬手示弱。
　　“玄真狠辣狡诈十倍于我，别信他的话！快杀了他！”柳梦白拉了一下姚峥的衣袖，催促道。
　　“小师弟身上的蛊虽不致命，但解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我们毕竟师出同门，一别经年总要叙叙旧，再者就是想问问小师弟血灵珠的下落，如今小师弟拿着血灵珠也没什么用了，不如卖个人情给我，我不但替小师弟除了蛊毒，更欠小师弟一个人情，日后若有差遣，定当全力以赴如何？！”玄真仍是不紧不慢的讲着条件。

　　“你这欺师灭祖的畜生毫无信誉可言，谁会跟你与虎谋皮，想要血灵珠，做梦去吧！”柳梦白啐道。
　　“可惜，我一番好意小师弟竟不领情。”玄真惋惜的摇头道。
　　然而这一次姚峥出手了，他觉得柳梦白说得对，玄真这样的人不见棺材不掉泪，先将他制住再说。
　　玄真身怀六百年的道行渡过两次天劫，绝非儿戏，即便是姚峥要制住他也不是易事，白云观在二人的打斗中化为废墟，最终姚峥将剑架上玄真的脖子时自己也受了内伤。

　　“你没事吧！”柳梦白从防护罩里出来想要上前，被姚峥用眼神制止了。
　　“解了他的蛊毒，敢耍花样让你生不如死！”姚峥的剑划入玄真的皮肉，血顺着玄真的脖子流了下来。只是姚峥长相太过端正，生不如死这样的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毫无威胁感。
　　柳梦白努力拉着嘴角不让自己笑出来。
　　“如你所愿，狰神！”玄真却十分顺从，笑着低声念了句咒语，有白光划成一条线从柳梦白额头弹了出来。
　　姚峥对玄真施了定身术，然后过去给柳梦白把脉，脉象中正平和，再以灵气注入探查，之前潜伏在血脉中的浊气已然散去，然而姚峥还未来及疏出那口提着的气，柳梦白的脉象突然大乱，原本红润起来的脸色也陡然变白，浑身抽搐一般的吐出一口黑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