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宴》寒轻

2、第二章

　　柳梦白难得起了个大早，侍奉他的小童子水墨以为自家公子哪里不舒服，慌慌张张的要差人去请大夫，被柳梦白敲了一扇子才作罢。
　　“公子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水墨不解道。
　　他家公子平日虽说不是睡到日上三竿，可也从来不会起这么早，今晨的朝露可都还没散呢！
　　“公子您真的没有不舒服吗？”水墨忐忑道。
　　“再乱说话去抄十遍论语！”柳梦白举起扇子作势又要去敲水墨的脑袋。
　　“知晓了公子，知晓了！”水墨赶忙缩了缩脖子道。
　　“今日要去访友。”柳梦白突然道，像是自言自语般。

　　“杜公子还是徐公子？”水墨说完自己便先否定了，他家公子虽然跟杜公子徐公子走的近些，可平日也都是他们凑着他家公子多些，从来没有他家公子早起探访的时候，这么一想不禁更是纳罕。
　　“去传早饭，然后着人取两斤君山银针包好，再去杏芳园订两盒糕点，要最好的，刚出炉的！”柳梦白吩咐完，神情才松泛了些。
　　“是，公子！”水墨应了，便赶忙去办。
　　翠竹端来热水侍候柳梦白洗漱，腊菊则将早饭布置妥当，平日里她们公子都是巳时初用早饭，今日才辰时三刻便传了早饭，幸好厨子一直备着材料，做起来不费什么功夫，才不至于措手不及。

　　柳梦白心思并不在此，简单吃了几口就让腊菊撤了，又让水墨侍奉他更衣。
　　“公子，今日可还穿白色的？”水墨取了一套蜀锦常服问道。这套常服原也是柳梦白素日喜欢的，用的是特等的蜀锦，金丝绣边，衬的人俊逸非常。
　　“换个颜色，昨日穿过了。”柳梦白却连看都没看就否决了。
　　“那这个呢？”水墨换了一套月白云锦银丝暗纹盘领。他记得公子曾经说过，君子如玉，清洁，就如这月白一般。
　　“太寡淡了。”柳梦白挥了挥手。
　　“这套呢？”水墨又换了一套靛蓝越绫广袖，外搭云丝罩衫。公子裁这套衣服时说此色穿上最是持重。
　　“这么老成的颜色你也拿出来？！”柳梦白气的直跺脚。

　　水墨服侍柳梦白五载，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景，不觉有些傻眼，却也不敢多问，只得又讪讪的把衣服放回去，心道今日公子行径与往日大不相同，莫不是昨日饮宴遇着了那家闺秀，竟把魂魄勾了去，不过再一思量他家公子名冠洛阳却从不沾染风流债，应当另有他因，又想着别是撞了什么邪祟迷了心智，这念头甫一冒出，倒是自己先把自己吓了一跳，赶忙悄悄‘呸’了几声，安慰自己晦气已去。

　　水墨脑子里过着乱七八糟的念头，手底下就没留神，拿了一套浅金色竹枝淡纹贡缎来，这衣服是他家公子及冠之后老爷带他去长安拜会在朝为官的亲戚时做的，公子嫌这套衣服过于招摇往日鲜少问津。
　　水墨暗付做了错事，心虚的捧着衣服也不敢言语，只能公子责骂，却不料他家公子盯着衣服竟认真的端详了一会，似是犹豫不定。
　　“取那套绯色烟罗纱广袖来！”柳梦白猛地拿扇子拍了下手，似是灵光一闪又似大喜过望。
　　“您去岁生辰穿的那套？”水墨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然还有哪套？”柳梦白无奈的摇头道。
　　水墨心道公子今日果然怪异，却还是依言取来，服侍柳梦白穿好。

　　“您不是说这套太过惹眼？”水墨替柳梦白束好腰带，又蹲下为他理好衣摆。
　　“往日是我糊涂了，浓墨重彩方能衬得上洛阳繁华。”柳梦白对着铜镜扬了扬下巴，似乎十分满意。
　　“取那条金丝镶和田白玉的发带来！”柳梦白又道。
　　“公子，您今日是怎么了？！”水墨终于忍不住问道。
　　“什么怎么了？！”柳梦白不明就里。
　　“您到底要去见谁啊？！”
　　“一会你就是知道了！”柳梦白说着便笑了。

　　半个时辰后，水墨拎着茶叶捧着点心盒子，跟着他家公子来到了青松园外。与柳梦白的热切相反，水墨站在这过于清净的街道上只觉得脊背发凉，青云坊本就冷僻，青松园又空置多年，水墨想不出什么样的一个人会租下这座宅院。

　　来应门的仍旧是昨日里的孙伯，老人家年纪虽然大了身子骨倒还硬朗。
　　“在下柳梦白，昨日送姚兄回府的就是我，今日与姚兄约好前来拜访，不知道姚兄可起身了？！”柳梦白十分有礼的说道，话里却藏不住殷切之情。
　　“柳公子请进，我家公子已在花厅等您了！”孙伯对柳梦白行过礼，恭敬将他请进门。
　　“累姚兄久候，可如何是好！”柳梦白自责道，姚峥一看便是克己之人又怎会赖床，心付若是自己早半个时辰来就好了。
　　“柳公子可千万别这么说，若让我家公子知道了要怪老奴多嘴了！”孙伯赶忙道。
　　“哪里哪里，我也想早点见到姚兄，只怕来早了打扰他！”
　　水墨跟在后面暗自摇头。

　　青松园并不算大，却胜在精致，颇具江南园林神韵，柳梦白心想难怪姚峥要租下这里。
　　洛阳人家遍植牡丹，高门大户更会请专门的园艺师傅栽培牡丹，种的也大都是洛阳红，姚黄，魏紫这样的喜庆品种，而青松园里种的却是清一色的豆绿，使得本就清幽的院子更添了几分静谧。

　　“公子，柳公子来了！”孙伯引着柳梦白到了花厅。
　　姚峥果然早在花厅等候，见柳梦白一身绯红，映着身后满园绿意，不由得目光一滞，洛阳公子当真是风姿无二。
　　“姚兄可是久等了！”柳梦白上前问候，绯衣衬的一双手犹如玉雕冰琢。
　　“不过小坐片刻，梦白兄就来了！”姚峥请柳梦白落座，又唤身边小童：“阿书，上茶。”
　　“今日来的急，没准备什么像样的东西，前阵子家里倒是刚收了一些春茶，是这几年最受追捧的君山银针，就带了点请姚兄尝尝，还有杏芳园的糕点，在洛阳也算是有名，来的时候差人去买的，新鲜出炉的！”柳梦白颇有点献宝的意思。
　　“梦白兄有心了！”姚峥闻言微笑道。
　　“点心姚兄可要尝尝，刚做出来的最是好吃！”柳梦白高兴道，他看重今日之约，千挑万选了这一身绯红，却不想姚峥竟也换了一套牙白，比昨日那身墨蓝倒是多了几许温柔意味。

　　“正好佐茶。”姚峥点点头。
　　孙伯从水墨手里接过礼物，退了出去，不一会，阿书便捧着托盘进来，给柳梦白奉了茶，又上了两碟杏芳园的点心。
　　柳梦白瞧这叫阿书的童子相貌平平，一双眼睛却犹如点漆，极为有神，不知道姚峥是不是看着这双眼才请了他。

　　“贵妃饼是他们家的招牌，每日只卖五百个，去晚了可就买不到了，还有这个佛手酥刚炸出来热着是最好吃的，这个白玉红豆糕清甜可口，做茶点最好！”柳梦白兴致勃勃的给姚峥介绍。
　　“那我就先尝尝这白玉红豆糕。”姚峥笑道。
　　白玉红豆糕就是用糯米做皮内裹红豆馅料蒸制而成，不过杏芳园的白玉红豆糕做工考究，豆沙都是每天新鲜熬制，过滤三遍方可采用，十分细腻，用蜂蜜调制，白玉皮软糯却不粘牙，入口即化，让人流连忘返。
　　“确实好吃！”姚峥称赞道。
　　“再尝尝贵妃饼？”
　　“刚用过早饭，肚子实在没有太多地方。”姚峥啜了口茶，笑道。
　　“是我思虑不周了，点心虽好，吃多了却不易消化，姚兄莫怪！”柳梦白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了眼帘。
　　“梦白兄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想问问梦白兄介不介意与我分食？！”姚峥含着笑意看着柳梦白。
　　“自然愿意！”柳梦白脸上一热，喜道。
　　姚峥闻言便将贵妃饼掰开，递给柳梦白半块，两人吃了点心，又喝了两盏茶才出门去。

　　“梦白兄准备带我去哪里游玩？”姚峥饶有兴味的问道。
　　“洛阳最繁华的两条街莫过于永泰街和宝鼎街，永泰商铺林立，五湖四海之物应有尽有，与它相邻的宝鼎街则多为饭庄酒楼，常言玩在永泰食在宝鼎便是如此来的！”柳梦白早把今日行程安排妥当，见姚峥问起便兴致勃勃的说起来，却又不全道尽，自是想着要留些惊喜。

　　两人在永泰路口下了马车，让刘伯跟水墨先回柳家，晚上再来接他们，姚峥也不多言，全凭柳梦白安排。
　　两人到永泰街时已近中午，却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又因昨日刚举办了牡丹宴，各地来的游客还未散去，牡丹宴前后的这段日子都是往年洛阳最热闹的时节。
　　“我好像忘了姚兄不喜热闹！”柳梦白带着姚峥走进永泰街，看着身边人声鼎沸，刚才的自信荡然无存。
　　“无妨。”姚峥看起来并不在意。
　　“不然我们……”柳梦白说到一半又想起已经打发刘伯他们走了，再去别的地方却是没有马车了。
　　“人来人往与我何干，我只与梦白兄一人同行而已。”姚峥淡淡道，神色却是认真的。
　　“还是姚兄通透！”柳梦白闻言愣了一下，继而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