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宴》寒轻

1、第一章

　　四月初六，洛阳一年一度的牡丹宴如期早慕香园举行，天下文人雅士皆慕名前来，赏花吟诗，一竞风采，盛况空前。
　　洛阳柳家公子柳梦白，少年意气，文采斐然，俊秀文雅，堪称少年一辈第一人，凡他在场，总是风采绝伦，其余世家公子皆成陪衬，饶是这样也少不了文友墨客争相结交攀谈，以是柳公子的友人为荣。

　　牡丹宴从巳时开始，至子时方散，是当之无愧的的洛阳第一盛会。
　　柳梦白午后方至，甫一出现，便立刻被簇拥起来，有多年老友，也有慕名前来的异乡墨客，众人在观芳亭饮酒论诗，不亦乐乎。到了点灯十分柳梦白已经是颇有醉意，朦胧间只见一墨蓝衣衫于人群中行过，身姿清逸朗然，那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纷繁红尘中的人，可就偏偏出现了，柳梦白犹如梦魇被摄去了魂魄，借口醒酒起身暂辞诸位文友，从观芳亭出来，便急急的去寻那道身影。
　　慕香园颇大，柳梦白这一路便找到了春来池，天色已经大黑，灯笼依次挂在廊下，照出徐徐暖光，那人就立在春来池边赏花，无友无仆，只身一人，却不似置身牡丹花园，倒像是临川而立，四周皆悬崖峭壁，抬眼望去只见长风万里。
　　春来池在慕香园的边缘，相对安静，那人又站在灯影处，可柳梦白还是一眼便瞧见了，夜风清凉，拂面而过，这一看先前醉人的酒意便去了大半，柳梦白拂拂衣袖，款步上前。

　　“这位兄台！”柳梦白温声问候道。
　　那人转过身来，眉若流云，眸如瀚海，看似与世无争，实则锋芒内敛，不像文人雅客，倒似…….
　　“这位兄台，在下柳梦白，敢问兄台尊姓大名！”柳梦白如梦方醒一般轻咳一声，笑道。
　　“弊姓姚，单名一个峥字。”声如沉水，内含碎玉断金之力。
　　“可是霜天峥嵘的峥？”柳梦白又问。
　　“正是。”男子点了点头，暗光浮动的眼眸中映出面前的风流公子。
　　白衣倜傥，墨发潇洒，眉眼含笑，好似随风轻荡的三春柳叶，一开口就像潺潺溪水流过心头，又似风吹铃动，玉环叮当。

　　“好名字，这字仿佛就是为姚兄造的！”柳梦白诚心道。
　　姚峥微微挑眉，这倒像是风流公子惯会说的话，可惜他却不是闺阁佳人。
　　“在下诚心之言，若是唐突了姚兄，还望海涵！”柳梦白似乎也意识到先前言语略有轻浮之意，面上一热，赶忙作揖道歉。
　　“无妨，公子不必拘礼。”
　　“姚兄一人前来？！”柳梦白环顾左右，只见往来文客都三两结伴，相谈甚欢，皆不似姚峥同伴。
　　“嗯。”
　　“不知姚兄是哪里人士？”柳梦白心付若是本地名士，自己绝不可能不知道，如此人物，也断不会是寂寂无名之辈。
　　“在下江宁人士。”姚峥淡淡道。
　　“江宁人杰地灵，人才辈出，生渴慕已久只是还未有幸去过。”柳梦白道。
　　“不比洛阳。”
　　“洛阳繁华，地利占了很大一个方面，若论百花齐放，还是江南更胜一筹。”
　　“在下来洛阳前也曾走过不少地方，却从未见过公子这般人物。”姚峥嘴边挂起一丝笑意。
　　“姚兄真是折煞在柳某了！”柳梦白脸上更热，疑心酒劲又涌上来，心里却高兴。
　　姚峥看着柳梦白，眸色深沉，似要将人看进骨血中一般。
　　“姚兄可是为了牡丹宴而来？”柳梦白自然感受到姚峥的注视，有些不自在的略偏了头。
　　“顺便而已。”
　　“那姚兄是为何而来？！”柳梦白略微讶然，但转念一想，姚峥倒确实不像是对牡丹宴感兴趣的人。
　　“寻访故人。”
　　“那可有寻到？柳家在本地尚有些人脉，若是姚兄需要可以帮忙打听一二。”柳梦白何等聪明，若是姚峥已寻到故人恐怕今日不会只身前来。
　　“不必劳烦。”
　　“那好，若是姚兄需要请一定开口！”
　　“好。”
　　“柳某在洛阳尚有些朋友，其中不少都来了牡丹宴，可为姚兄引荐。”柳梦白想与姚峥结交，便又寻了个由头。
　　“不必了，我不喜热闹。”
　　“那，我陪姚兄四处走走？”柳梦白本有些失落，忽听姚峥不再用敬语又感觉两人距离进了不少，便也不再拘礼，心想此人性子如此直爽，倒是生平少见。
　　“你的那些朋友呢？”
　　“大家君子之交来去随意。”柳梦白解释道，本也不是结伴而来，自然来去随意。
　　“那好。”姚峥这次没推辞。

　　柳梦白是牡丹宴的常客，对慕香园也很熟悉，知道姚峥不喜热闹，便挑些人少的地方去逛，两人一路游赏竟也没遇到熟人，柳梦白侃侃而谈，从各色牡丹品种来历到洛阳名士与牡丹宴的渊源，无一不知，姚峥话少但也适时应和，柳梦白觉得两人相谈甚欢。
　　“可惜天色晚了，赏花还是要白天，春光明媚晴方好的时节，茶酒皆相宜，若是还能有姚兄这样的朋友相伴，就更是锦上添花了！”柳梦白惋惜道。
　　“总有机会。”
　　“是，是。”柳梦白连连点头，心里想着若是明天邀姚峥去自己家里做客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洛阳牡丹宴名不虚传，今日能与梦白兄结识更是三生有幸。”姚峥停了脚步，面向柳梦白，正色道。
　　“能与姚兄结识，梦白才是三生有幸。”柳梦白说完又抬头看了看夜空：“姚兄可是累了，想要回去休息了？！”
　　“确有此意。”姚峥话中似有笑意。心付这柳公子倒是善解人意。
　　“适才姚兄是如何过来的？！”
　　“雇车来的。”
　　“如今时辰晚了怕是不好雇车，我家马车一直在外面等着，姚兄若是不弃就让我送姚兄回去吧！”
　　“这样恐怕太过劳烦梦白兄了。”姚峥面露难色。
　　“不劳烦不劳烦，我与姚兄一见如故，相送本是顺路，全当与姚兄多待些时候了！”
　　“梦白兄便这样想与我结交？！”
　　“是啊！”柳梦白诚恳道。
　　“我若是女子，此时该以丝帕香囊赠予梦白兄了！”姚峥朗声大笑。
　　“姚兄说笑了！”姚峥一向寡言少语，情绪淡然，此刻一笑直让柳梦白看的呆了。
　　“那就有劳梦白兄相送了。”姚峥收敛笑意道。
　　“哪里，这边请。”柳梦白引着姚峥往园外走去，心里却还在琢磨姚峥适才的话。
　　“姚兄，在下虽在洛阳本地少有些声名，但从不流连烟花之地，闺阁小姐更是敬之以礼，从不逾矩半分！”柳梦白看着姚峥正色道。
　　“是我失礼了，还望梦白兄切莫放在心上！”姚峥愣了一下，拱手道。
　　“我没有责怪姚兄的意思，只是不想姚兄误会我是轻浮孟浪之辈！”柳梦白急道。
　　“是我的错！”姚峥郑重道。
　　“姚兄不误会就好！”柳梦白赶忙摆手，不想让姚峥觉得自己有责怪他的意思。
　　“我说过我之前也走过很多地方。”姚峥看着柳梦白道。
　　“嗯。”
　　“但梦白兄是我结交的第一个朋友，所以适才起了玩笑之心，梦白兄千万莫怪！”
　　“我怎会怪你，我一看见你便想与你结交，我去春来池便是专门寻你的！”柳梦白急道，说完又觉得不好意思。
　　“多谢梦白兄厚爱！”姚峥笑笑。
　　柳梦白放下心来。

　　“不知姚兄下榻在何处？”两人上了柳家的马车。
　　马车宽敞舒适，车内有案几，正中嵌着一块夜光石。
　　“青云坊青松园。”姚峥报了住处。
　　青松园是前朝文豪在洛阳置的一处院子，并不特别气派但胜在清雅，改朝换代以来几经转手，但最终还是空置了下来。
　　“姚兄是要长住？”柳梦白以为姚峥会住在客栈，本想趁机邀他到柳家小住，却不想他竟租了一间宅子。
　　“应该会停留一段时间。”
　　“可有人侍奉？”
　　“请了两个仆人。”
　　“若有需要请一定告知我！”柳梦白得知姚峥会在洛阳停留一段时间，心情又好了起来。
　　“好。”
　　“姚兄何时到的洛阳？！”
　　“三日前。”
　　“可有在洛阳四处走走？”
　　“未曾，初到洛阳只想着先把宅子选好。”姚峥顿了顿又道：“我不喜欢住客栈。”
　　“客栈确实多有不便，左右姚兄要停留一段时间，游历倒也不急，洛阳名胜虽多，但有十天半月也足够玩赏，不如细水长流，也好多住些时日。”
　　“嗯。”
　　“姚兄明日有何安排？”
　　“暂无安排，可能在城中走走。”
　　“我在家也闲来无事，愿做姚兄向导，还望姚兄莫弃！”柳梦白语带期许，目光灼灼。
　　“甚好。”
　　“牡丹宴虽声名在外，可参加过几次就总觉得差点意思，我是不愿在家才来消磨些时间，不过幸好来了，否则也遇不见姚兄！”
　　“该遇见的总会遇见。”

　　不多时，马车便到了青云坊，青云坊尽头便是姚峥租住的青松园。
　　柳梦白下车相送姚峥，迎出来的是个佝偻着背的老仆，打着一盏火光微弱的灯笼，静静的站在门边候着，姚峥称他作孙伯。

　　“那我明日再来拜会！”柳梦白向姚峥作揖拜别。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