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宴》寒轻

12、第十二章

　　“中午想吃什么，我让阿书去准备？”姚峥对吃穿都不甚讲究，青松园向来用度简单。
　　柳梦白沉默的摇了摇头，他真的一点都没有食欲，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心情还是因为蛊毒，若非姚峥点明，他并不知道自己中了蛊毒，不过中邪恐怕也不比蛊毒好去哪里吧！

　　“你是怎么发现那间香铺有问题的？”姚峥问道。
　　“我从来不用熏香，又怎么会突然去水月坊的香铺买安神香。”柳梦白自小就闻不惯熏香，屋里从来不点香料，那日买回去，水墨也诧异了好久。
　　“你用过几次？”姚峥又问。
　　“不算你在那次统共用过两次。”柳梦白想了想道，有人引他入局，他总要看看对方想搞什么名堂。
　　“现在想来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去得那间铺子，但在那里时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柳梦白向来不踏足水月坊，更遑论那街坊最尽头的店铺。
　　“那铺子其实并不存在吧？！”柳梦白突然道。
　　“你如何知道的？！”姚峥看着柳梦白，这人如今虽是凡人，心思却一如既往的深细。

　　“我既觉察不对自然要想方设法去查证，我在外面吃酒时佯装酒醉心血来潮打发店里仆役前去替我买香来做礼物送给大家，那仆役回来说没找到那间香铺，还说问了水月坊的街坊，他们那里从未开过香铺，他们都当我醉糊涂了，并未多心，我自己却知道这事确有蹊跷。”柳梦白冷笑道。
　　“你早知道周围不对劲还能隐忍不发？”姚峥捏了捏柳梦白的脸颊。细软滑腻，让人很难把这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与心机深重联系起来。
　　“并非隐忍不发，这事现在说来条理清晰，但在当时我虽有所觉察，其实也并没有多少头绪，故而不想打草惊蛇，正准备细细打算一番便遇见了你。”柳梦白斜着眼角睨上来，看的姚峥头皮一麻。
　　“你说的蛊毒是什么？”柳梦白用手指点点姚峥的手背，问道。
　　“你不用担心。”柳梦白身上的蛊毒有些蹊跷，但并不害命，姚峥自己也心存疑虑，这种手法并不像莺娘和雪莺会用的。

　　柳梦白并未对吃食提出什么要求，阿书便照着往日安排，准备了四菜一汤，按阿书的说法，因为柳公子在所以多加了两个菜。
　　柳梦白看了看，红烧蹄髈，荷叶鸡，云腿蒸豆腐，清炒豆苗，汤是百合莲子汤。倒是清淡的菜式为主，想必姚峥还是嘱咐了两句。
　　柳梦白没什么食欲，只喝了碗汤，吃了两片豆腐，蹄髈碰都没碰，姚峥也不勉强。

　　是夜，就寝前，姚峥站在窗前抬手在虚空中不知描画着什么，不多时一只带着金色光芒的鹰隼便从他指尖破空而去。

　　“那是…式神？”柳梦白有些讶然，这种东西他只在书里读到过。
　　“嗯。”姚峥点点头。
　　“你要用它来寻找莺娘她们？
　　“对。”姚峥脱去外衣躺到了床榻外侧。
　　“若是找到了你打算怎么办？”柳梦白坐在床榻内侧，倚着墙问道。
　　“拿蛊毒的解药。”
　　“你....还记不记得雪莺？！”柳梦白想了想又问。
　　姚峥看了看柳梦白没说话。柳梦白觉得自己傻了才会这样问，姚峥自始至终什么都知道，且看他身怀法术，定然不是凡人，怕是除了前世纠葛还有其他渊源。
　　那日将自己拉出梦魇的灵兽又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既然什么都记得，那定然知道雪莺前世与他有过婚约，却不知如今再见会作何感想？他放出式神寻人，是不是也想再见一见雪莺？！

　　“睡吧。”姚峥道。
　　柳梦白仍是看着他，神情带着一丝倔强。
　　“我帮你？”姚峥说着一把揽住柳梦白的腰将他抱入怀中，又抬手指向柳梦白眉间，却被柳梦白一把抓住了手。
　　“我不想。”柳梦白按下姚峥的手，却没有放开。
　　“我想知道，我想知道以前的事，有关你的，我们的！”柳梦白向前倾了倾身子，俯视着姚峥，他已经记起雪莺的和莺娘的事，他只想知道关于姚峥的事，关于慕容峥和慕容云的事。

　　“说说吧，我既然置身其中难道不该知情吗？！”柳梦白伸手推了推姚峥的肩膀。
　　姚峥看住柳梦白，黑暗中，两个人的眼睛都是对方眼中唯一的光亮。
　　“你是慕容峥，我是慕容云，我们的前世？！”柳梦白失笑道，说什么前世今生，他至今也仍觉得如有大梦一般，可他知道这并不是梦。
　　“我们前世是兄弟吗？”柳梦白知道自己前世与姚峥都复姓慕容，总不会是巧合。
　　“是堂兄弟。”就在柳梦白以为姚峥不会回答的时候，姚峥终于开了口。
　　柳梦白瞬间屏住呼吸，等着姚峥说下去。
　　“那时候你我同生于后燕宗室，我是燕王的三皇子，你是岳阳王世子。”姚峥顿了顿又道：“我们是政敌。”
　　“所以呢？！”柳梦白似乎早有预料。
　　“我是不是做了很多坏事？我害死了你的未婚妻，还有呢？陷害你逼迫你？想要杀你吗？！”柳梦白呓语般的问道。
　　“你诛尽我身边亲友，逼我谋反。”姚峥看着柳梦白淡淡的阐述道：“却在最后替我挡了一剑。”
　　柳梦白按在姚峥肩头的手猛然收紧，利剑穿心的痛楚仿佛又卷土重来一般，他记得自己替姚峥挡了一剑，但他却不想告诉姚峥。

　　“你不恨我吗，不想报复我吗？”漫长的沉默之后，柳梦白用手捧住姚峥的脸颊，若是真如他所言自己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只是替他挡了一剑恐怕难以抵消。
　　“我要报复你，不用等到现在。”姚峥叹了口气。
　　“打骂杀人都是最低级的报复，你如果对一个人恨之入骨一刀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了？”柳梦白轻声道。
　　“像莺娘那样用蚀骨香折磨我也不失为一种手段，可她如此恨我，就算我真的如她所愿永坠梦魇，消耗至死，能不能解她心头之恨也不一定，而且就算我死了，她的痛苦也还是不会消失，因为让她痛苦的不是我，而是她失去了你。”柳梦白凑到姚峥耳边幽幽道：“所以，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离不开你，再对他弃若敝履。一个人想要什么，就让他永远求而不得！”

　　“峥郎，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柳梦白的声音有些暗哑带着说不出道不明的蛊惑意味。
　　姚峥看着柳梦白，他们挨到极近，近到姚峥在黑暗中也能看到柳梦白眼中映着自己的模样，意外的平静，他早已习惯，这个人向来不吝惜以最恶毒的心思揣测别人。

　　“让他爱而不得，却又不能不爱。”柳梦白说着兀自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不过你不行，峥郎，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柳梦白说罢低头在姚峥唇上落下一个吻，他本想尝尝味道就好，可就在双唇相触的瞬间他改变了主意，只是这样一个清清淡淡的吻怎么够？他捏住姚峥的下巴使得他的唇微微张开，加深了这个亲吻，柳梦白并没有什么经验，但又似乎极具天赋，最后还发狠咬了下去，姚峥轻哼一声，血腥味在唇间弥漫开来，柳梦白吮吸了一下，才意犹未尽的放开姚峥。

　　姚峥皱着眉，神情却很淡然，柳梦白俯视姚峥笑着伸出舌头将唇上还挂着的血丝舔进嘴里，然后在姚峥身侧躺了下来，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
　　片刻之后姚峥抬手抹了抹唇上的伤口，心想若有一天这人全想起来了，又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慕容云第一次见慕容峥是在都城城墙的门楼上，龙城的冬天很冷，那日却是个难的晴天，城楼上的积雪却没有丝毫要融化的意思，屋檐下挂着一排冰凌，石头城墙上也结着厚厚的冰层。
　　有一队人便在呼啸的北风中踏着冰雪徐徐而来。
　　队伍中许是没有女眷，一行人全部都是骑行，不过十六七人，穿着也是普通，说是皇子回京的队列实在是有些寒酸，但队列中间端坐于马上的那个人，慕容云一眼便能确定他就是慕容峥。
　　慕容峥穿着黑色大氅，发冠上缀着鹰羽，那是一个身姿挺拔，神情泰然的俊美青年，这样徐徐而来却好似踏过遍地枯骨满目苍夷的战场，带着内敛的杀伐之气。
　　好一派峥嵘之姿！慕容云心中暗付。
　　“不过是个庶子，有什么好看的！”身后传来一声不屑的嗤笑。
　　慕容云没回头，也没有答话。慕容峥的队伍已经到了城门前，三皇子回京毕竟是件大事，哪怕是常年在外不受宠的皇子也还是皇子，燕王早早安排了人前来迎接。
　　为首的侍卫下了马，递上印信，迎接的官吏一一看过才走到慕容峥身边行礼，客套一番，然后请慕容峥一行入城。

　　慕容峥策马行至门楼下突然抬头向慕容云看去，冷光般的视线让慕容云脸上一凉，有意思！慕容云想着向前迈了一步，对着抬头看来的慕容峥报以一个凉薄的笑意。
　　“走吧，这里实在是太冷了！也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把他招回来！”身后那个声音又响起来，带着浓浓的不满。
　　慕容云仍是没理会，转身走到城墙的另一边，看着那黑色身影随着队列越行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