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宴》寒轻

11、第十一章

　　姚峥回身收了剑，正是那日柳梦白爱不释手的发簪，姚峥将簪子别回发间，两人看着对方皆是沉默。
　　“峥郎，我这算不算是被你的风流债连累了？！” 半晌，柳梦白凉凉的开了口。
　　姚峥愣了愣，看他这幅模样不知道想起了多少以前的事，就是这种他从来都没有错的样子，真是让人恨得牙痒，偏偏恨着恨着就恨不起来了。

　　“回去吧。”姚峥道。
　　“我本是要去你那里的！”柳梦白微微扬了扬下巴，魔障一散才发现此处隔着青松园不过两个街口，就算是走着过去也只需一刻。
　　“嗯。”姚峥应了。

　　“我去跟刘伯说一声。”柳梦白说罢向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时不过几步，回时却走了百十米。
　　“少爷！”刘伯看着柳梦白回来，方才松了口气。
　　“姚公子怎么也在？”刘伯看了看跟在柳梦白身后的姚峥奇道。这大晚上的又碰见这邪门事，姚公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来寻我的，没事了，你回府去吧，明日让翠竹给我收拾些衣物送来，我要在青松园小住几天！”柳梦白吩咐道。

　　刘伯神色犹豫还想再说什么，柳梦白却没耐心听了，他转头看了看姚峥，姚峥略一迟疑便看向刘伯轻声说了句什么，刘伯目光涣散了一下，再清醒时便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对着柳梦白行了礼，径自赶车回府去了。
　　“他不会记得这些事了。”姚峥道，此刻刘伯已经忘了适才鬼打墙的意外，只道自己安安稳稳将少爷送到青松园便回府去了。

　　姚峥转身要走，却见柳梦白仍是站在原地，瞬也不瞬的盯着他，脸上神色阴晴不定，姚峥太熟悉他这幅做派，知他心里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峥郎！”柳梦白突然展颜一笑：“我走不动了！”
　　说罢便向姚峥伸出了手。

　　夜风徐徐吹过，静谧将时间拉长，须臾之间仿佛已经过了一辈子，姚峥握住了这只在暮春夜里还带着凉意的手，金色光芒将他们包围，等柳梦白缓过神来，两人已经在姚峥的卧房了。
　　“怪不得总说不要我送，看来真是我多事了！”柳梦白环顾房间，陈设简单，像是姚峥的做派。
　　姚峥自然不理会柳梦白的这些话，刚想点灯，却见那人已经走到床前开始宽衣解带。
　　“这园子我下了禁制，她们进不来。”姚峥皱了皱眉。
　　“既然在哪里都一样，那我就要在这里，有你在我才能安心！”柳梦白说着转头对姚峥笑了笑，将腰带，外袍搭在一旁的松木衣架上，就径自躺上了床。

　　柳梦白面上平静，其实内里惊涛骇浪，这两日的事太过玄乎，饶是他早有准备仍是伤神不已，一躺上床只觉的浑身乏累，偏偏还难以入睡，想把这两天的事梳理梳理，又心烦意乱，难以凝神，他想起一些前事，但都是枝枝节节，不成章法。
　　屋里格外安静，不知是因为青松园本就冷僻还是因为姚峥下了禁制，不知过了多久，柳梦白方才想这屋里的另一个人。睁开眼，那人仍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他，月光只照到床前，那人隐没在黑暗中，一双眼却泛着光亮，柳梦白知道那人在看着他。

　　“峥郎，怎么还不就寝？！”柳梦白侧过身子，对着黑暗中轻笑道。
　　姚峥没动，也没有回话。
　　“峥郎，我来为你宽衣可好？！”柳梦白说着坐起身来，笑意更重。说罢也不着急，就静静地望向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月光都移了位置，姚峥才终于起身走到了床边，柳梦白看着他笑着打了个哈欠，然后俯身过去替他解了腰带，又半跪起身将他的外衣脱了下来，做完这些便又径自躺回床上，看着姚峥自己把衣服搭上衣架。他本是玩笑，并非真心要伺候姚峥，他觉得自己若是不发话，这人大概就在椅子上坐到天明了。

　　柳梦白有很多话想问姚峥，他知道姚峥与他前世纠葛颇深，可他又什么都不想问，害怕他说出什么让两人生出嫌隙的话，或者今夜便先这样，等到明日再说吧！
　　柳梦白将头靠向姚峥的胳膊，隔着薄被也能感觉到姚峥的温度，这让柳梦白觉得踏实，明日再说吧，柳梦白这样想着很快就入睡了。

　　柳梦白觉得热，他首先想到的是因为挨着姚峥太近了，姚峥的体温一直偏高，柳梦白心里挣扎了一下，他舍不得放开姚峥，可是他也真是觉得热，他睁开眼，并不在床上也不在卧房，而是一间大殿，被大火包围的大殿，着火了，难怪这样热！

　　兵戈声，厮杀声不绝于耳，柳梦白看看自己穿着甲胄，手里还握着长剑，他抬头就看见不远处正在御敌的姚峥，不，是慕容峥，那人身材高大英武，穿着铠甲，头盔不知道去了哪里，有血从额头顺着眼角流至下颚，为他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脸庞平添了几分峥嵘味道。
　　柳梦白觉得胸中有种异样的感情在激烈的翻腾，他挥剑斩倒想要偷袭慕容峥的士兵，向他走去。
　　慕容峥也暂时解决了自己周围的麻烦，冷冷的看着他。
　　“你没有胜算。”柳梦白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慕容峥没有说话，仍是冷冷的看着他。
　　“放下武器，我留你一命！”
　　“是你逼我至此。”慕容峥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这么说我们没的谈了。”梦中的柳梦白觉得心上一阵疼痛。
　　“动手吧！”慕容峥神情严肃，执起手中剑。
　　柳梦白狠狠瞪着慕容峥，终于咬牙挥剑，慕容峥抬手挡开，柳梦白惊讶于前世自己居然功夫不弱，两人拆了几十招，慕容峥竟有不敌之势，不知是因为慕容云更胜一筹还是因为慕容峥体力消耗过甚。
　　“为什么？！”柳梦白用剑压住慕容峥的剑，大声质问道。
　　慕容峥仍是一副冷然，抿着嘴一言不发，柳梦白气急败坏，眼角闪过一点寒光，当时那样杂乱纷扰的环境其实他并未看清，只是凭借本能猛然推开慕容峥，一张阴鸷的面孔带着竭撕底里的怒吼。
　　“慕容峥，去死吧！”
　　闪着寒光的利剑擦过慕容峥的胳膊直直的刺入自己的胸膛，柳梦白疼的浑身痉挛，可那一瞬间梦中的他脑海中还浮出一丝冷笑，利剑穿心，可见他当真是罪孽深重。

　　柳梦白猛然惊醒，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心口的疼痛感还未散去，姚峥正俯身看着他，眼中带着担忧。
　　“你….到底是谁？！”柳梦白伸手抓住姚峥亵衣的衣领。
　　“我就是我。”姚峥用衣袖抹去柳梦白额上的冷汗。
　　“我又是谁？！”柳梦白慢慢松开姚峥的衣领，痛苦道。
　　“你就是你。”姚峥将他手塞回被子里，在他额间轻轻一点：“睡吧。”
　　柳梦白疲惫的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眠。

　　第二天一早刘伯就带着翠竹收拾好的衣物给他家少爷送来，姚峥告知他柳梦白还未起身只让阿书收了衣服，刘伯也知道自家少爷，并未疑心，只说有事差人来吩咐一声就好，便告辞回府了。
　　柳梦白巳时才醒过来，得知刘伯已经送了衣物来便说自己想要沐浴，青松园自然不比自己家，总共一个阿书可堪使唤，但姚峥却有法术傍身，如今也不再遮掩，柳梦白并未等多久便如愿了。

　　“吃点东西。”姚峥看了看桌子上的点心，对沐浴更衣完的柳梦白道。
　　柳梦白摇摇头，他难得没有什么食欲。他穿着淡青色的衣衫，因为连日遭遇身心俱疲，脸色有些苍白，姚峥看了他一会招手让他过去。
　　姚峥坐在窗边榻前，柳梦白晃过去直接坐在他脚边的木踏脚上，姚峥抬手拂过他的长发，仍在滴水的头发瞬间干了，柳梦白抓起自己的头发看了看，甩到肩后，懒懒的将头枕到姚峥腿上。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柳梦白闷声道。
　　“没什么好说的。”姚峥淡淡道。
　　“我也想起了一些事情。”柳梦白说着抬手在姚峥腿上漫无目的的随意描画起来。

　　“我以前是不是很坏？”半天柳梦白也没等到姚峥回答便又开了口。
　　“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
　　“不想不行吧，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不都是冲着我来的吗！”柳梦白苦笑道。
　　“就算是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柳梦白抬眼望向姚峥，眸中水光浮动。
　　“你不会死的。”姚峥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是他示弱时惯喜欢用的。
　　柳梦白见姚峥仍是守口如瓶，便将手收成爪状隔着衣物在他腿上轻轻挠抓，犹如一只闹脾气的小兽。
　　“昨天晚上你梦见了什么？”姚峥看着柳梦白想了想还是问道。
　　柳梦白没说话，只是有些委屈的望着他，姚峥伸手勾住柳梦白的下颚，轻轻摸了摸他的侧脸，像是安抚。
　　“我也不要告诉你。”柳梦白握住姚峥的手，利剑穿心的疼痛又感同身受般的让他忍不住颤抖起来。如果前世自己真的坏事做绝，姚峥如今还护着自己想必是因为自己为他挡了那一剑吧！柳梦白心里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