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宴》寒轻

10、第十章

　　柳梦白折腾了一晚上此时也累了，便又上床休息，这一睡就睡到下午，起身洗漱收拾略用了点饭食，听翠竹说已经请了师父过来装裱他的大作，柳梦白便又去书房旁观了一会，翠竹请的是洛阳有名的老师傅，柳梦白见人手法老练仔细，带的徒弟也是一丝不苟，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午后斜阳正好，洒进窗来，柳梦白坐在桌案前盯了一会棋盘，半个时辰一共落了十来个子，实在提不起劲便都收了。
　　晚些时候还要去杜府饮宴，这一日是见不着姚峥了，柳梦白心里有些堵，一日不见就要如此，若是以后他离开洛阳，又当如何是好？！
　　昨日不欢而散，明日是不是该上门，上了门又要说些什么，他到底为何而来？如果到了明日，他会不会….万一人去院空可怎么办？！
　　柳梦白越想越烦躁，昨夜梦魇记忆犹新，不似以往醒来即忘，前尘旧事隐有脉络，思及此处柳梦白反而平静下来，姚峥为何而来暂且不提，如今这事与他亦又关联，就算要走也要待此间事了。

　　出门前柳梦白从床帐上解下香囊又挂回腰间，也没带小厮，只让刘伯赶车将他送到杜府。
　　柳梦白一直是杜家的座上宾，杜三又有段时间没见着他，热络的拉着他好一阵絮叨才安顿他入座。杜家在洛阳也是望族，杜三公子的小公子满月自然要大办，洛阳城叫的出名号的才子公子几乎都来了，十分热闹。这些人又大都与柳梦白熟识，你一言我一语的与柳梦白攀谈，柳梦白心不在焉，只是敷衍。

　　“梦白，你最近在忙什么，都见不到你人了！”徐进才与杜三平时与柳梦白走的比较近，自诩柳梦白的至交好友。
　　“有个朋友初来洛阳，我带他四处走走。”柳梦白道。
　　“哦？什么朋友，没听你提起过呢，有空一起约出来坐坐啊！”徐进才立刻道，平日他与杜三虽然与柳梦白走动较多，自称好友，但他们还是有自知之明，平日交往都是他们凑着柳梦白多些，这些年相处下来还第一次见柳梦白对别人上心。
　　“他不喜热闹。”柳梦白给自己斟了杯酒。
　　“哦哦！”徐进才连连点头也倒了酒陪柳梦白对酌。
　　“梦白，有件事要跟你说，那日你在牡丹宴上一去不回，前两日去找你你也没在府上。”徐进才笑道：“孙大人的表侄女今年刚及笄，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模样也是无可挑剔，那日在牡丹宴上远远的瞧了你一眼，就芳心暗许了，你这洛阳公子大家也是知道的，所以孙大人托我先来问问你的意思，省的冒昧提起你若不允平白闹的不愉快！”
　　“嗯，多谢孙大人，表小姐厚爱，我确实还没有成婚的打算。”柳梦白淡淡道，他都不知道有人竟还在牡丹宴上瞧上他了。
　　“哎，我就知道你要这样说，罢了，也许是缘分不到吧！”徐进才摇头叹息道：“那日孙家表小姐托人过来传话，想与你见上一见，正赶上你出去醒酒，我本想着等你回来好成人之美，不成想你竟一去不回了！”
　　柳梦白闻言勾了勾嘴角，那日他追着姚峥一路而去，见了姚峥便只想着要与他待在一处。
　　“梦白，你莫要嫌我多话，你自是人中龙凤，光风霁月般的人物，可这洛阳城的淑女闺秀也不乏品貌双全的佳人，却不知哪个能入了你的眼，你究竟是想要寻个什么样的人呢？！”徐进才喝的有些多了，看着柳梦白替他着急。
　　柳梦白觉得好笑，自己的事旁人比他都着急，转念间又想起姚峥，心里先是一热继而又觉得空落，这样一想便觉得再也坐不住了，想要马上见到他。

　　柳梦白起身告辞，不顾杜三和徐进才的挽留，只推说今日乏累，又与其他人客套一番才终于出得门去，他在杜府并未久留，但出来时也已过了亥时。
　　“回府吗，少爷？！”刘伯将他扶上车去。
　　“去青松园！”柳梦白道。
　　“这个时辰过去恐怕姚公子已经歇下了。”刘伯有些为难。昨日少爷从青松园出来还面色不愉，似与姚公子闹了别扭，怎的今日又要去。
　　“去青松园！”柳梦白仍是坚持。
　　“是，少爷！”刘伯只好赶车。

　　柳梦白今夜喝了不少酒，却不似往日迷糊，心里反而异常清醒，因此听见刘伯说鬼打墙的时候，只是默默的冷笑了一下。
　　“少爷，这条路来回三趟了，可能是...”刘伯停了马车，话中带着忐忑，却避讳着没把那三个字说出口，他赶了一辈子的车也走过不少夜路，还是第一次遇见鬼打墙。
　　柳梦白掀开车帘看了看，夜晚街道四下无人，静的令人心慌，再看前方不知何时起了浓雾。
　　“就这一条路，不可能会走错的！”刘伯急道。
　　柳梦白点点头示意刘伯不必惊慌，刘伯为柳家赶了一辈子的车，洛阳城的路便是闭着眼走都不会出错，此刻前方一条笔直大路，明摆着告诉他就是有鬼。
　　“少爷，您不能下车！”刘伯见柳梦白要下车，赶忙拉住他。
　　“没事，你在这等着！”柳梦白语气不容反驳。
　　“那老奴跟着您！”刘伯说着也跳下车来。
　　“不用，你不要跟来！”柳梦白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刘伯愣了一愣，待要追上去，眼前哪里还有柳梦白的身影！

　　“昨夜才入过梦，今日又来阻我，你的执念是有多深啊？！”柳梦白看着眼前身着黑衣的纤细身影哂道。
　　面前女子抬手摘下挡住面容的帽兜，熟悉的美貌脸庞，却不是昨夜梦中的那位。
　　“是你！”柳梦白微微挑了挑眉，确实有些意外，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瑛娘。”柳梦白若有所思的叫出面前女子的名字继而笑道：“还是我应该叫你莺娘？！”
　　“慕容云！”瑛娘容颜依旧，却因为沾染了狠戾而让人胆寒。
　　“慕容云？！”柳梦白玩味的笑笑：“我好像以前是叫过这个名字！”
　　“你想起来了吗，我就是要让你想起来，你前世心狠手辣，坏事做绝，让你死的明白，莫说冤枉了你！”瑛娘恨声道，比昨夜白衣女子怨气更重，那样子只恨不得要将柳梦白剥皮抽筋，生啖其肉方才解恨。
　　“所以你给我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安神香咯？！”柳梦白无所谓的耸耸肩。
　　“当然不是，那是蚀骨香！其中骨末也不是虎骨，是尸骨。含冤而死的人的尸骨，暴毙而死的人的尸骨，处以极刑的人的尸骨，你以为闻了每夜好眠，其实不过是假象而已，你若燃够七七四十九天便会永坠地狱梦魇之中，直至心力耗尽而死！这种死法是不是很适合你，慕容云？！”瑛娘的话中带着快意。
　　“可惜，你不能如愿了！”柳梦白叹惋道。
　　“你究竟用什么手段蛊惑了峥郎？！你前世害的峥郎还不够吗？今世又要来害他！不过不要紧，我这就送你上路！”

　　“若说雪莺寻我报仇尚且情有可原，却不知道莺娘你又凭的什么？！”柳梦白冷笑道。
　　“慕容云，是你毁了我跟峥郎的姻缘，我恨你，我绝不会放过你！”莺娘面目陡然狰狞，痛苦的嘶吼道。

　　“峥郎？姻缘？”柳梦白讥笑道：“你不过山间一精怪，刚修成人形就妄图与人结缘，附身雪莺郡主想要鱼目混珠，与慕容峥有婚约的是雪莺，不是你，慕容峥看到的也从来都是雪莺，不是你，你所谓的姻缘不过是你自己的痴心妄想而已！”
　　“住口！”莺娘双目血红，猛一挥手，数根带着黑色煞气的羽毛破空而来，刺向柳梦白。
　　柳梦白腰间香囊符印一亮，化作光盾将羽毛挡了下来，只是符印的光芒也瞬间暗淡下去。

　　“这护身符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昨日是雪莺大意，分神入你梦中才被这护身符所挡，今日我本尊前来，你便是有这护身符傍身也难逃一死！”莺娘冷哼道，说罢双臂一震，比之前多出数倍的黑色羽刃便齐齐射向柳梦白。

　　柳梦白刚要后撤，一个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他面前，仿佛从天而降，周身泛着淡金光芒，抬手一剑就将迎面而来的羽刃尽数斩落。
　　正是姚峥！

　　柳梦白心里一热，正要说话却被莺娘抢了先。
　　“峥郎！”莺娘看见姚峥的一瞬，脸上狠戾之气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哀婉和柔情。
　　柳梦白猛地握紧拳头，他想起来了，那个时候他就是因为听见雪莺这样唤姚峥才起了杀心，不，那个时候他不叫姚峥，是慕容峥。

　　“峥郎，你……”莺娘心中千回百转，她的峥郎却只是淡淡的看着她，慕容云说的对，她虽然附身于雪莺郡主，但峥郎自始至终看到的都是雪莺，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峥郎，他不是好人，你莫要被他蒙蔽了！”莺娘忍下心中渴慕，真切道。
　　姚峥刚想说什么，就被柳梦白从身后偎住。
　　“我是不是好人，你的峥郎最清楚！”柳梦白语气轻软，神情暧昧。
　　莺娘见状气的浑身发抖，只想将他碎尸万段，可刚一抬手就见姚峥眸光一闪，自己竟然动弹不得。
　　“峥郎！”莺娘哀声道。
　　“前事已过，莫在执念了，交出他身上蛊毒的解药我便饶了你！”姚峥冷声道。
　　莺娘闻言浑身一震，神情挣扎，姚峥以为她在思量，却不想莺娘猛然喷出一口精血，破了他的禁制，姚峥护着柳梦白抬手挡去，再看时莺娘已没了行迹，浓雾散去，地上只余一滩血迹和几只莺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