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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SE完结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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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君山被人放了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穆心里一跳,“君山?”
“就是沙加那里。穆,你竟一点都没有听说吗?”
穆语塞。
自从那次后,他去了塞外,一直有意地回避一切有关沙加的消息,连“撒加过世”这样的消息还是无意间从苏兰特那里听见的。
“那……沙、……沙加呢?”
小心地询问,突然很担心听到什么可怕的消息。
撒加眉眼间有忧郁,喝着茶一言不发。
“大哥?”
“穆,你留在总坛吧,再过些日子卡妙米罗也该回来了,我们一家人也能聚一……”
“大哥!你说清楚!!”
撒加拍着他的背安抚,“穆,你冷静一点……”
“不说算了!我自己去君山看!”
“穆!”
艾俄罗斯站在门口,一把拉住他,“别去了,君山真的烧到什么都没有了,所有的东西,沙加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那、那……”
“沙加他,应该是走了吧。”
站起身,撒加拍着穆的肩膀,温柔劝哄,“你知道沙加的本事,他不会有事。这个……你看我们当初都认为卡妙死了,他不也是活得好好的?”
“……”艾俄罗斯翻个白眼。这是能用来做比较的例子吗?完全八杆子打不着。
“……我知道,”
穆用力按了下眼眶,清楚地感觉到了刺痛,“我知道了。”
我知道,沙加那种人,不会因为几句话就死去的。
他是最接近神的人,是神一样的人,……不会死的。
只是为什么要放一把火,把什么东西都烧掉呢?
穆挣开撒加放在他肩上的手,“大哥,我出去一趟,过些日子就回来。”
“……好,路上小心。”
……
穆已经离开总坛,艾俄罗斯低声叹息,“当真不告诉他吗?”
“你知道,我是为了穆好。”
……
君山。
果然是无论多美好的东西,一把火,都能烧到干干净净。
风景旧曾谙,旧时风景……
穆突然觉得恐慌,他每次来去匆匆,从来都是为逃避那个人而躲到这里,心里平静了就离开,记忆里完全没有这里旧时的样子……
就像……是利用一样,利用这里的平静,利用沙加对自己的感情……
那沙加,每次又是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利用他的自己?
越想越陷入恐慌的死结,穆摇了摇头,想甩去那些念头。
只是作为朋友之间的依赖,朋友之间的包容,朋友……
山脚下的酒肆没有变,来君山的客人却没有了。老板阴沉着脸默默拨着算盘,伙计已经开始盘算着去别处谋生。
拉住正在打扫的伙计,穆犹豫了下,还是开口,“君山被烧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有人离开?”
“没有。”
伙计莫名其妙,“那么大的火,怎么可能有人能出来!”
“呸!”
老板狠狠地啐一口,“都说山上有仙人,那起那么大火,怎么没见仙人来救火?!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说法,仙人,嘿!”
穆无言。
最后看了一眼君山,默然离开。
……
穆第一次来到北海。
冰天雪地,与米罗在信里描述的一样,冷,冷到骨头里。
“……穆?”
小屋前的人影像是一愣,宝蓝色的长发一晃,已经到了面前,“总坛出大事了?……撒加跟大艾掰了?阿布罗迪的玫瑰被人烧了?修罗自愿开始切菜了?……我告诉你哈,妙妙现在还不能回去,不管什么理由,妙妙的身体健康第一位,绝对不回去!……”
叽叽呱呱呱呱叽叽,真吵,这么多年了,米罗还是改不掉的乱七八糟,难为卡妙……受得了……
几个月里来回奔波的疲惫,与郁结在心几近麻痹的感情终于累积到极限,压垮了最后一根神经。
眼前的人影都在旋转,模模糊糊只剩了风雪的痕迹。
整个世界在眼前,一齐倒塌。
耳边一直是米罗的聒噪,和北海尖锐的风声。
真冷啊……
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穆闭上眼。真冷啊……
一个人……
……
屋子里烧了炭火,厚实的棉被压下了冻入骨髓的寒冷。
身旁站着的人影一个宝蓝,一个石青,隐约就是米罗和卡妙,谈话的声音都压低了。
“穆来北海做什么?”
“哪个知道他……没准也是中了彼岸花……哎哟!”
卡妙毫不客气一个反肘撞在他胃上,米罗哀哀叫着抱怨。
“……他刚从江南过来,穿得又少,一时适应不了北海的气候……毕竟比不得我练过寒冰真气,穆也实在低估这里有多冷了。”
米罗像是不甘不愿,“别当我不知道……不就是沙加烧了君山吗!那家伙又不会烧死自己他火烧眉毛个什么劲!……而且他找人就找人吧,往这里跑干什么!就我们俩待着多好……妙妙……”
“……闭嘴。穆应该只是来打听沙加的下落,江湖上与沙加熟识的人不多,除了总坛和君山,他也只可能来这里。”
“我跟沙加不熟!”
米罗忿忿,磨蹭着又腻上卡妙。
卡妙一脸无奈地纵宠,“别任性。……穆似乎醒了。”
……这两个人……
穆微微摇头,闭上眼,又睡了下去。
数次大喜大悲划伤了自我保护,已经太需要用沉入黑暗的方式来恢复元气。
梦里不知谁是客,一晌贪欢。若能自此长眠不醒,会否更加幸运?
……
再醒来时,床头安安静静没了聒噪。
坐在床沿的人面容冷淡,一头金发却色调柔和。
穆微笑。
他唇色干裂苍白,脸上却是火烧一样得绯红。
真是病到神智不清了,连幻觉也出现了。
“沙加。”
低低念着这个名字,伸手抚触那张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冷淡的面孔,“沙加……”
肢体相接触,一个是病态的火烫,一个是融于风雪的冰冷。
“沙加……”
一次一次念着这个名字,心里就会有奇妙的安心感。
突然记起来君山上那间凌乱的书房,里头两处不协调的整齐书架,一处是乐谱,一处是医书。
“那些书……是为我整理的,对不对?怎么那个时候不告诉我,我又不会笑话你……”
没有回应,也并不需要回应。
沙加一直都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不经意时的偶尔一句抱怨,在自己需要陪伴时陪伴,不需要时沉默静等。
只要沙加在身边,其实本身就已经是安慰。
“我记得……那时候查找卡妙的病情,你明明知道,瞒着不说足足拖了三天。你故意说得不清不楚,让我误以为你是不想让大家担心,其实……你就是在拖时间,不想我走是不是?”
指尖触到的温度冰冷,穆叹息,“你怎么把我想得那么聪明……藏得这么深的用心,没有这么长的时间,我怎么想得到……”
所有真相都如此简单,需要的是时间。这么多年了,才一点一滴想起来想透彻想明白,晚了吧,太晚了吧?……
那人静默,一手绕到他脑后,一手轻轻托起他后背,把穆抱入怀中。
体温也是冷的,无法汲取到一点热度。却是动作温柔,姿势亲昵。
穆枕在他肩上,伸手环着他后背。果然是在梦里啊,不是在梦里面,怎么可能如此恣意……
“回来吧,沙加。”
喃喃低语,突然就明白了,多年前撒加说着类似的话时,语气里所含的温柔与恳求。
……“大哥只是想你了……”
就像还在昨天一样,就是那种暧昧不清的语气,那样的温柔,让人沉溺在里面自我欺骗了多少年。
“……沙加,”
喉咙口堵着东西一样的干涩,穆舔了舔下唇,“……我想你了。”
相似的语气与恳求,不同的只是感情。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知道该去哪里,沙加,不要在暴露了你的感情之后就逃跑。这把火被你点燃了,你如果不去熄灭,早晚有一天,都会烧干净的。
“嗯。”
不温不火,那人的回应很淡。
对于穆,却已经是莫大欢喜,“嗯。”
你答应了,就不可以再逃跑。从梦里醒了,我也会一直记得,你曾经答应过。
……
第三次睁开眼时,穆已经完全清醒了。毕竟是习武之人根基好,病痛已经去了一半。
“……卡妙?”
卡妙坐在屋里,手上翻着一本医书,“我在。”
“你一直……在这里,没有别人来过?”
“嗯。”
果然,只是南柯一梦,梦过了无痕。
“穆,”
卡妙合上手里的书,“沙加的下落,我们并不清楚。”
“……我知道。只是不想回总坛而已……就是真想找,也不知道如何寻找……我在来的路上一直在想,米罗毕竟最后找到了你……他总该知道,一个人如果想躲,会躲去哪里……”
“烫烫烫烫烫!”
米罗一路端着药碗龇牙咧嘴大呼小叫冲进来,“妙妙让开一点小心烫到!”
一边顾着卡妙一边毫不客气拉起穆把药碗塞过去。
“妙妙……你看我手都烫红了,帮我吹吹……啊啊别打脸啊!”
穆默默叹气。
这个米罗,拿肉麻当有趣,存心把自己恶心走吗?他就是想走,至少也要等病好了。
何况,
……这药根本就不烫。
穆撇撇嘴,对着黑漆漆的药汁完全没有喝下去的欲望。
……
米罗如今一个人要负责煎两副药。对着卡妙的药自然是用心用了十二分,从来都备了冰糖生怕苦着卡妙一点点。
对于穆,则能省事就省事,满碗的药渣从来懒得沥干净,没煎糊了已经算客气,一副你小子没事赶紧走别没事留着碍眼找打的架势。
这两个人,一个纵容宠溺对方的无理取闹,一个仗势加倍地无理取闹,闹过头了就胆战心惊观察对方脸色。
往往卡妙脸色一黑,米罗就蔫,卡妙脸色缓一缓,米罗继续活蹦乱跳摆脸色给人看。
对他们的相处方式,穆无话可说。
“不要怪他。”
单独相处时,卡妙淡淡露出微笑,“他平白受了七年的恐慌,如今无论他怎么闹,我都不会气他。只是没想到他越来越乖僻,又腻着我闹,又怕真惹恼了我。……或者我该给他一点教训?”
“妙妙妙妙!”
米罗从外面一头撞进来准确地扑在卡妙身上,“我打了个盹……又梦到你不见了……妙妙……”
卡妙揉了揉他头发,忽然想到什么,“穆的药呢?”
“……忘了。”
“……”
“应该……还没糊透,还能喝……”
卡妙面无表情,米罗乖乖停下在他身上乱吃豆腐的手,去外头重煎。
“穆,也许我是该找个机会好好揍他一顿,让他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从此安定下心。”
外头的米罗狠狠打了个喷嚏。
啊啊啊妙妙在想我啊……
……
住了两天,穆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
“卡妙,艾尔扎克呢?”
当年那个和米罗同样执着的少年,在穆眼睛里始终是当年那个小小的孩子,恭恭敬敬喊自己“穆先生”。北海不是他的家吗?如今卡妙也在这里,他怎么不在?
“……他前几日去了总坛。”
卡妙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他还年轻,正是该历练的时候。”
“历练?……”
这真不像是你的作风。
穆明确表示怀疑,卡妙却转过脸拒绝回答。
单独问了米罗,换来米罗霍霍的磨牙声音,“艾尔扎克啊……那小子啊……不是去总坛当苦力了吗……为什么?”
米罗挑高了眉,一张脸立刻阴沉了下去,“你说为什么,有冰河这么个前车之鉴摆那儿,再留个隐患在身边,我还能睡得踏实?趁着那小子对卡妙的感情还没有明朗,不立刻扼杀掉,难道还要留个机会让他变成第二个冰河?”
“……米罗,你戒心未免太重。艾尔扎克和冰河不同,冰河当年的事,也是意外……”
“你给我闭嘴!!”
“……”
“那小鬼看卡妙的眼神跟当初冰河的一模一样!卡妙有多疼爱弟子你不知道还是我不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后悔,就是冰河手软了软,没在那该死的混蛋叛变前砍了他!卡妙会不会怪我以后再说!”
“冰河早就后悔了。”
“放屁!那混蛋闯完祸跑得远远的就当没事了?!除非他能把七年的时间还来,把卡妙的健康还来,否则他最好别出现在我周围十丈的地方!!”
“米罗……”
“闭嘴!谁要听你说话!”
“你听我说,”
穆摇头,“你赶走了卡妙身边所有的人,让他身边只有你,只能看见你一个人。他由着你,不代表他会高兴。艾尔是个好孩子,你与他相处了一年,还不能了解他的心性吗?”
“……”
米罗瞪着他,狠狠、狠狠地瞪着他,眼神由残酷凶狠,逐渐淡化下去,
“你的话,让我很讨厌。”
“……”
“但是,还是你赢了,穆。我硬赶走了艾尔扎克,卡妙当时没有说什么,但他确实不高兴。我最怕他不高兴,他不高兴也只会一个人闷死在心里,从来不告诉我。”
“……”
“我讨厌那两个小鬼头,本来卡妙是我一个人的,他们两个非要一前一后都来插一脚,还有你!穆!就因为你!卡妙这两天对着你的时间都比对着我的时间长!”
面对米罗张牙舞爪恨不得吞了他的的表情,穆苦笑,“我应该不会构成威胁吧?”
“鬼知道!”
恨恨地哼了声,米罗声音又软下去,“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要是类似的事情再发生,我哪熬得过第二个七年。穆,我们都已经回不到当年了,谁都已经熬不起了……”
当初年少,恣意随性。
如今却是深深地后怕了,觉得哪怕变相地囚着卡妙,也总比他突然就消失的好。
“等卡妙身体好了,我们还是会回去的。”
米罗捂住脸,像是有些疲惫,“艾尔天性温厚,冰河……也已经疯了那么久了,卡妙若是喜欢,让他们来这里也可以……我也想,看他欢喜起来……”
“米罗……”
“停停!”
米罗猛地抬起脸,满眼的鄙夷,“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听你说话?因为你一副过来人经验丰富的样。你自己的事都搞不定呢,还不是被人甩的,还是先后被两个人甩,还不如我有本事呢……”
“你!!”
穆又羞又气,对着一脸痞子样猛踩他痛处的米罗红了脸。
“我怎么了?”
米罗大咧咧坐下来,悠悠地翘着二郎腿。
“……你煎的药又糊了。”
“反正你病好差不多了,吃不吃无所谓。不准跟妙妙告状啊我警告你!”
“……不是我的药。”
“啊啊啊啊妙妙我对不起你啊……”
一声惨叫,米罗火烧火燎地扑上药炉子,大有痛不欲生要追随糊掉的药而去的架势。
后衣领被人一把拎着提回来。
卡妙冰了一张脸,“鬼叫什么?”
米罗眼泪汪汪,“妙妙我对不起你要是你的病情恶化了以后只能长住北海没法回江南了我也会心甘情愿一直陪着你绝对不会像艾尔扎克那个没良心的小鬼头一样弃你而去虽然那好像是我踢他去江南的……”
嘭。
一声闷响。
卡妙维持着原来的表情,把米罗踹出了大门。
“……卡妙……”
“什么事?”
“你以前……好像没有这么暴力……”
“哦?”
卡妙挑挑眉毛,露出一个笑容,“我不记得了。”
“……”果然人不可貌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