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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第 122 章 ...

  •   季劭聪·莫青(三)

      当晚天黑的早,等光线彻底暗淡下来不怕敌兵会再看到浓烟后,季劭聪便赶紧将之前捡来的柴火点燃了,冰冷刺骨的山洞里终于开始有了温度,但白天被两粒胶囊回缓了一些精神的莫青,却因为一整天都过于寒冷的环境而再次陷入了高烧昏沉的境地。

      季劭聪将他移到火堆旁边,一遍遍的从外面捧来干净的雪使劲的搓着他的手心、脚心、腋下和大腿内侧,这些都是跟骆铖学的,只是骆铖教的是最好用酒精,没有酒精就用酒,而他现在条件有限,带来的酒精在烧粮草时也全部用完,因此只能用雪来代替。因为他们刚来北境之时骆铖就给大家都说过,若是不小心困到雪地里生病了,身上又没有药物,那么唯一有可能救你的,就只有雪!

      干净的雪!

      所以此时的季劭聪便满脑子都是这句话,一遍又一遍的出去用袍摆把雪兜来,然后使劲的擦拭莫青的身体,整整不间断的擦了两个时辰后,莫青那一会儿滚烫泛红一会儿又冰凉泛青的身体终于消停了下来,降到了一个虽还是有点烧,但已经稳定了的状态后他才麻木又僵硬的收了手。

      但莫青还是没有醒。

      或者说是没有完全清醒。

      中间他断断续续的挣过几次眼,每次都是虚弱的笑着安慰他一句:“小春儿乖,我没事……”,然后就又再次不省人事。等天亮后,就更是再没有醒过一次,这才有了前面季劭聪抱着他哭着求他不要再睡的状况发生。

      “求你了,莫青,求求你了,别睡,醒一醒,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阿铖肯定马上就会来救我们的了。求你了……”他让莫青躺在自己怀里,抱着他的脑袋大声哭嚎着,滚烫的泪水划过僵冷的面庞,不住的哀求:“你再等等、再等等好不好……”

      季劭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内心自责懊悔不已。

      就在这时——

      “大哥!季劭聪!”

      “季将军,你在哪?”

      “莫首领……”

      季劭聪以为自己幻听了,过了好几息才反应过来,是骆铖他们找来了,遂赶紧将莫青放好,出去循声大喊道:

      “阿铖——我在这——!你、你快来,莫青要、要不行了……”说到后面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骆铖闻声抬头,才发现他在山崖中段的一个山洞里,上去的路不好走,便吩咐其他人在原地待命,他自己则快速爬了上去。

      其实主要也是怕万一有人受伤需要进空间的话,人太多不好操作。

      果然,一上来就听到已经哭成了核桃眼的季劭聪跟他说,莫青快要不行了。

      骆铖:……

      幸好没让人跟来。

      于是他二话不说赶紧将二人带进了空间的灵河里,将莫青上衣脱了下来,快速替他取出箭头,转头正打算去竹屋取个杯子来给对方喂水时,就发现自己大哥竟然将莫青的裤子也给扒了个精光,此时正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一捧灵水看向他,神情疑惑的说道:

      “阿铖,快把他的嘴捏开啊!”

      骆铖:……

      伤的是后心,你却把人裤子也给扒了是为什么?

      而且是连底裤都没给留……

      骆铖无语的看了自己傻大哥一眼,但此时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所以还是快速上前捏开莫青的嘴,让季绍聪将水灌了进去。

      灵水不宜一次喂多,但季劭聪此刻关心则乱,因此当他还想再喂第四捧水时被骆铖给拦下来后,还一脸惋惜的啧了两声。

      骆铖:……

      不过也没惋惜多久,因为很快他又开始将莫青翻成侧面,帮他清洗起了前后胸的伤口。

      骆铖:……

      刚刚拔箭前和拔箭后我都有洗伤口,大哥你是突然眼盲了么?

      不过看对方那小心翼翼像是在对待一件绝世珍宝的样子,骆铖还是无声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想——但愿莫青对大哥也有相同深厚的感情吧,否则,事情可不好办哪。

      当天中午,莫青彻底清醒,骆铖便带着所有人绕道断雪山后,疾驰前往了伊里。季绍聪负责照顾莫青继续养身体,骆铖则是雷厉风行的用一天时间找出了将他们行踪计划泄露出去的奸细,次日便将其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

      这场由北境和南境同时发动的战役前后共持续了两年多的时间,期间还加入了一个“黄雀在后”的辛度国,四面边境,三面就在面临战事,而被攻击的天晟朝却是从一开始就国库空虚、战力不足,其艰难程度完全无法用语言去表达。

      但英明的天晟皇帝、睿智的天晟将军、还有勇武的天晟儿郎以及誓死保卫家国的天晟子民们,愣是将这三面困局给一一破解,为未来少说三十年的安定打了一个良好的基础。

      因为这一仗前所未有的特殊性,所以贺鸿对有功之臣们的封赏也是前所未有的慷慨!莫青为了季绍聪,也为了自己的部族以后不再受他人侵害,遂与部落长老们一致决定——将羌狄容纳到天晟,加上之前与天晟大军的合作,以及他射杀伊弥突的功劳,都足以让贺鸿以足够的重视来对待他和整个羌狄部族。

      但莫青却拒绝了超常的封赏。

      因为他们初初归顺天晟,太过惹人注目并非一件好事。因此他请贺鸿将自己的封赏和职位都降了一些,只要了个骠骑将军、三等俸禄,和归定国公骆铖麾下的职位而已。

      不过自己的封赏虽然请求皇帝让变少了,但整个羌狄部族的封赏他却没有推脱,因此归属天晟的羟狄人便可以即享受天晟的所有优良政策、土地封赏、粮食蔬果等优先优等低价的正常供给之外,还三代以内不用上税、不用服兵役,并且可以享受三次以内,想去天晟的任何地方落户都可以除了户籍证明之外,再无任何麻烦,并还白送落户地不少于五亩的良田和两亩宅基地的优享政策。

      莫青和五位长老们都没想到贺鸿会慷慨至此,尤其贺鸿并没有剥夺莫青羟狄族族长的身份,羟狄族所有族人依旧归他所管,并且还给了他们的家乡归伊里州保护,但土地却依旧归他们羟狄族所有,并允许他们可以继续拥有自己私兵的权利,因而整个羟狄族对此诚意十足的赏赐都很满意。

      唯一不满意的,就只有兵部尚书季大人了。

      因为他没想到,自己一直以为只是有些小聪明的小儿子,竟能做得了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并且还做的那般有模有样,一点都不比当年的自己和已在战场多年的大儿子差什么。

      但令他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刚让他生出骄傲心绪没多久的儿子,战后竟然直接给他带了一个“儿媳妇”回来,还是在回来一年多之后了才告诉他。

      这个“儿媳妇”什么都好,长得好能力强,家世背景也不错,但问题是性别不对,气的他病倒在床了好些天,连早朝都没有去上,直接扬言要么他再娶个女子回家传宗接代,要么和那个羟狄首领断个干干净净,如果两个都做不到的话,那就别想再认他这个父亲了,他季元哲丢不起这个人。

      于是,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季绍聪便清瘦了许多,人也变得沉默,除了陪在身边的莫青和几个知交好友之外,任何人都不见,包括前来劝人的季邵云。

      因此这一日,骆铖便带着“落花斋”的桂花糕、“陈记卤肉铺”的卤猪蹄,和“小盼酒馆”自酿的“盼归酒”,前往了兵部尚书府。

      **

      “定国公前来,老夫却身体有恙未能远迎,还望见谅。”

      卧房内,季夫人扶着季尚书赶紧下床上前问话。

      “季叔父客气,身体可有所好转?”骆铖将手里提的东西放到桌子上后,上前将人又扶回了床上,温声问道。

      “唉……”季元哲摇头叹气,“那个逆子如此一意孤行,老夫怎么可能还会好啊!”

      “说的也是。”骆铖闻言点点头,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盏呷了口茶后,不明所以的笑了一下,慢悠悠的拿着茶盏晃了晃,语出惊人道:

      “既如此,那季叔父便将尚书之职辞了吧。”

      一语既出,当即便怔愣了季元哲夫妇,二人不由互相对看一眼,都不明白骆铖此话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但对面的骆铖却像是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般,依旧盯着手里慢慢晃悠的茶盏继续说道:

      “正好莫青作为羟狄族首领,武艺高强谋略过人,同时又领导能力极强,再加上此战中最难打的北境之所以会被我们不过两年多的时间就给打了下来,可以说他功标青史都不为过。因此,虽他自己功成不居,只领了个三等俸禄的职位,但圣上与我等同僚却都觉得,不能如此薄待了功臣。”

      话说到此,他方才懒懒的抬起眼睑,眼神清冷的看向对方:

      “尤其大哥正直善良、白水鉴心,我们其余人再亲厚,也总比不上至亲至爱之人的回护。但既然以后他都不会再有至亲了,那么让莫青这个挚爱过的好了,也才能让他过得好,尤其是你也说自己不会好了,是不是这个道理?季、叔、父!”

      “你、你……”季元哲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当即气的双眼猩红,哆嗦着伸手怒指他,想要骂他,可却一时怒火攻心,差点气个倒仰,还好季夫人在旁边帮着顺气,不然此时就要派人去请大夫了。

      “定国公果然好算计,家父不过才生病几日,就已经替外人打算起了他的职位,难怪是能年纪轻轻就成为公爵的人,果真让人佩服!”刚听下人说定国公到府后便连忙赶过来的季邵云,一到父母卧房门前就听到了骆铖说的那一番话,当即气得顾不得什么礼节,直接推门进来看向骆铖就开口讽了过来。

      “哦?”骆铖没理他的态度,继续从容地喝了一口茶,道:“看来上将军对圣上的决定很是不满哪,既如此,那我替上将军上达天听如何?”

      季家父子俩闻言当即变了脸色,这要是被圣人给误会了,那他们季家也就完了。

      “你胡说什么?”季邵云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黑的,沉着声回道:“我说的是你,与圣上何干?”

      季元哲一听此话气得拍了一下床沿,狠狠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平日里那般沉稳可靠的一个人,今日是中邪了么?怎么如此愚蠢?就连季夫人都没忍住着急的看了他一眼。

      果然,骆铖在听到这句话后当即就嗤笑了一声,“不论我年轻还是年老,公卿之位都是圣上封赏的,上将军对我得了这位置心存不满,难道不是对圣上的决定不满?”说完他还毫不掩饰的“呵”了一声,嘲讽意味拉满。

      “你……”季邵云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他在骆铖第一次反驳时就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话已即出,只能尽量找补。可他忘了,对面的骆铖虽然平日里沉稳雅正、惜字如金,但却是个能在琼林宴上怼的当时的枢密使大人朱措差点就在宴席上犯下滔天大祸的人。平时他话少惜言如金,只是因为他懒得说,并不是不会说。

      “更何况,”骆铖继续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骆铖虽不比先圣先贤,但著书立说、救灾解难、戍边卫国、改善农桑,单论其中一点的功绩就都不比你镇北上将军的功绩差,既然你只做了戍边卫国就都能得个上将军来做做,那为何我就当不得这个定国公了?”

      骆铖每说一字,季邵云的头就越低一分。一直以来,他其实都是很钦佩骆铖的,即使没有弟弟季劭聪的关系,他也一直都拿骆铖当朋友和榜样的。今天只是……

      “是我说错话。”他深吸一口气,拱手对骆铖深深一礼,“在下平时从未有过半分对定国公的不满,今日之所以言辞莽撞,也是因为方才定国公对家父的不敬之语,一时气愤才说话不过脑子,还请定国公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骆铖淡淡的看着他,完全不为所动,“不敬?”他沉声低语了一声,将手中茶盏放下,继续道:

      “于公,我是定国公,而令尊不过是兵部尚书,一个是公卿,一个却只是个三品官员,身份差异也只有令尊敬我的份,何来我反敬之说?”

      “你——”

      “于私,”骆铖不想听他再说什么,直接打断,“令尊已经决定不认我大哥这个儿子了,既然跟我大哥都没关系了,那跟我又有何关系?我为何要敬?”说着转头看向季元哲,勾起一边唇角,露出了一个嘲讽意味十足的笑容,轻声说了一句:

      “难道是因为令尊为人德行有多圣贤,还是为父行事有多公正,值得他人可以不顾世俗礼节的来敬他么?”

      季家三人在听到他最后这声轻却话重的两句诘问之后,都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何会有此质询?

      “……定国公,”几息之后,还是季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忍不住反驳道:“就算您拿身份的原因而不敬我夫,我季家都认,毕竟这世间规则便是如此。可你要说我夫为父行事不公,那恕我不能苟同。”

      “哦?”骆铖挑眉看她,“季夫人是觉得我说错了?”

      “对。”季夫人回答的铿锵有力。

      “……原来如此。”骆铖凝视她几息后,摇头失笑,“看来,在下之前并没想错啊。”说完他便倏然起身,看了季元哲和季邵云一眼,道:“既如此,那就还请季尚书早日向外界说明,次子季劭聪,从此往后与你季家,再无瓜葛!”

      说完不等季家三人反应,便一声“告辞”,转身便走。

      季元哲气火攻心,憋得整张脸都成了猪肝色,连眼睛都充满了血丝。季邵云也顾不得其他,当即飞身上前,在门口拦住了骆铖。

      “定国公最好将话说清楚,否则就别怪我季景煜今日得罪了。”镇北上将军季邵云,字景煜。

      “说清楚?”骆铖冷眼漠然的看向他。

      “是。”季邵云咬牙点头。

      他不知道事情到底为何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明明以往骆铖对他、对他们一家都很友好,就算因为父亲与二弟之间的矛盾,也断不至于闹到如此地步啊?因此,无论如何,今日都不能让骆铖就这样出了他季家大门,不然,以骆铖绝世的能力和对二弟的兄弟情义,他季家,将再无以后可谈。

      骆铖闻言转身,看向季元哲,问道:“尚书大人也是这样想的吗?”季元哲未答话,但从对方目含怒火的表情来看,应该也是这样想的。于是他微微点头,道:

      “好,那我今日就跟你们说个清楚明白。”

      于是他又缓步返回去,坐在了之前坐的椅子上,看着对面的季元哲夫妇,一件一件的开始问道:

      “泰安十五年,国子监幼童堂教谕对当时的兵部侍郎季元哲之次子季劭聪关于对春秋的一些看法大加赞赏,人前人后无少夸赞,直至去豫州办事返回的兵部侍郎季大人知道时,整个京城可以说上至先帝,下至百姓,人人都知道了侍郎次子是个百年难遇的天赐神童,敢问季尚书,可有此事?”

      季元哲怒目圆睁,喘着粗气紧盯着他点了点头,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是。”

      “那季尚书可还记得自己当时面对他人对自己次子的夸赞时,又是如何回应的吗?”

      季元哲没再回话,季夫人刚想开口,转而又似是想到了什么而忍了下去,反观一旁的季邵云则却是完全云里雾里的状态,不知道骆铖此时提那么早的事情来说做什么?

      “您对所有夸赞自己次子的人——包括先帝在内,全都说次子季劭聪从小顽劣不堪,从不认真读书,因此能说出那般让人惊叹的看法不用想也知道是抄了前人的答案,定然不是他本人的能力。”骆铖冷冷的盯着季元哲,“之后更是为了让别人相信你说的话,硬是将次子季劭聪狠狠揍了一顿,让其不吃不喝罚跪祠堂三天,后又逼他去学堂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自己之前所说的话是抄了一本杂书里的答案,并非自己所想。”

      “而那时的季家次子季劭聪,不过六岁尔。”

      季邵云看了看自己的父母,又转头看向他,像是想要问什么,又不知道问什么似的踟蹰在那。而骆铖没理会他的异样,继续冷冷的盯着季元哲往下接着说道:

      “泰安十八年,当时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向国子监祭酒状告兵部侍郎季元哲次子季劭聪,斥其性情古怪心狭暴力,因自己儿子不愿与其一同去欺辱其他同年,便暴打了自己儿子,致其浑身是伤左腿腿骨断裂,敢问季尚书,可有此事?”

      这次季元哲只是猩红着眼,并未回答。

      “那季尚书可还记得,这一次,您又是如何解决此事的吗?”骆铖勾唇冷嗤一声:

      “您不听自己儿子说的,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之子一直霸凌翰林院修撰的儿子,那天之所以打他,是因为被他看见了对方非但抢了修撰之子的钱袋,还逼他跪地从□□而过,修撰八岁的儿子不从便被他们几个十二三岁的大孩子给打的鼻青脸肿,即使这样侍读学士之子都还嫌不够,让人架起修撰之子的腿,拿了一根儿臂之粗的木棍就想要将其打断,而您的次子,就是在这关键时刻正好路过,上前解救了修撰之子,顺便狠狠教训了那几个人小心恶的混蛋,尤其是那个去祭酒那里状告的侍读学士的儿子。”

      季夫人听得有点抖,因为她终于明白了骆铖提这些陈年往事到底意欲何为,有点无措的愣愣看向自己的夫君,又不愿相信的看向骆铖,不会的,他们的小聪,确实从小就调皮捣蛋不懂事的啊!怎么可能会那么小就懂得去帮助别人?不会的……不会的……

      而季邵云已经完全怔在了原地,似是听不懂骆铖的话一般,呆愣愣的一眼不眨的紧盯着他。

      唯有季尚书,依旧是面目紧绷双眼猩红,一副无动于衷之态。因为直到此时他依旧坚信,自己当年并没有做错,这些事都是他所经历的,骆铖一个跟小儿子才认识几年的后生,又怎么可能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

      荒谬!

      更何况,他这么做,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骆铖冷然的看着他那依旧坚毅不改的眼神,又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但这都并不重要,总会改的。因此他继续往下说道:

      “但顽劣儿子的辩白,又怎会让我们自以为公正无私的季侍郎大人相信呢?”

      “哪怕是之后修撰携子亲自登门道谢并说明原委,同堂学子们也多人作证,侍读学士之子仗着自己父亲是修撰的顶头上司,便长期欺凌修撰之子,学监内其余大的同学在其他院学习不知情,而知情的他们又都年小,打不过比自己大好几岁的侍读学士之子和他的那几个狐朋狗友,因此每每都只有被自幼习武的季劭聪同年撞到欺凌现场时,那几个跋扈的纨绔才会收敛一二。”

      “可这么多人作证又有何用呢?”骆铖嗤笑一声,““公正无私”的季侍郎大人还是认为是自己儿子太过暴力难驯,不配再在国子监读书,将儿子脱得只剩一件底裤之后,连双鞋袜都没给穿的就用粗麻绳绑了,一路像牵了条畜生一般的拉着他一步一个脚印的、刻意没有走平日里那条近路,而是绕道平康坊、宣阳坊、崇义坊后,才将其带到国子监,让其对侍读学士及其子道歉后,愧、而、退、学!”

      说到最后,骆铖声音越来越沉,临到最后一字时更是一掌拍烂了身边的红木圆桌,惊的季家几人都不由闪躲了一下,季夫人和角落的小丫鬟更是没忍住尖叫出声。但骆铖连眼睛都没眨,上身前倾紧紧盯着季元哲的眼睛,怒火与心疼燃烧了眼眶和喉咙,声音暗哑的继续说道:

      “彼时,季家次子季劭聪,年、仅、九、岁。”

      “夫人——”季夫人突然向后踉跄了两步,吓得站在角落的丫鬟惊呼一声,幸而身后是床,才避免了她直接摔倒在地的情况发生。

      而季邵云则是顶着一脸的惊愕,不敢置信的浑身颤抖着看向自己的父亲,仿佛无法确定骆铖说的这个人,真是自己一直以来都崇拜仰慕的父亲吗?

      怎么可能?明明……明明小弟也一直都跟父亲的关系,显得那么的和谐友爱啊……

      “泰安二十一年,家中新请来三个月的先生向彼时已任兵部尚书的季大人请辞,说小少爷顽劣不堪不尊师长,羞辱他穷人志短是个无能秀才,自己不忍受辱故而请辞。尚书大人偏听偏信,完全不听幼子辩驳是因为他抓住了先生偷自家东西拿去变卖,所以遭此报复的言论,将其杖打三十,至其三根肋骨断裂,差点终身瘫痪。那一年,季家次子季劭聪,年仅十二。”

      “泰安二十五年,季家女季如画嫁予安王贺櫂,季尚书为免旁人说自己攀高枝,硬是不顾季夫人之意强行将她的三家陪嫁店铺卖掉,所得银两尽数做了女儿嫁妆,分文未留。可谁料,仅仅三个月后季夫人却突发急病,差点香消玉殒,“公正廉洁”的季大人为了自己的官声,明明已经穷的连家中日常开支都已无法维持了,却还硬是让人瞒着安王府和大将军府,至其前往江南游玩的安王夫妇和自幼便跟随大将军卓苍炎学艺,后去镇守北境的长子季邵云都未得到半点消息。”

      “幼子季劭聪观此境况心急如焚,只得到处借钱,直到后来借无可借,便无奈背着父亲拿家里的东西出去变卖,谁料他竟很有做生意的天赋,渐渐地非但赚来了季夫人看病的所有费用,甚至不过半年时间就为母赎回来了一家陪嫁店铺。”

      “就在他高兴终于可以改变家里境况之时,东窗事发,季大人知道了幼子背着自己做生意的事情,于是再一次将其痛打在床,直到刚回京城的安王夫妇听到此事后,勃然大怒,安王以若季大人再有如此只为名声而不顾人命之事,就让安王妃与其断绝关系为威胁,才让还想让已经趴在床上连起都起不来的幼子去跪祠堂的季大人,收了他的“威严”。”

      “这一年,季家次子季劭聪,年仅十六。”

      “泰安二十八年……”

      “别说了!”突然,季夫人大喊一声,抱着头大声恸哭了起来,“求求你,别说了……”

      季邵云上前扶住母亲,惶惶然的看向一直紧绷着身体的父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便也紧紧闭起了双眼,两行清泪瞬间划过脸庞,砸向了地面,也砸破了他一直以为的“家和宅宁”的假象。

      “别说了?”片刻后,骆铖垂眸,轻笑一声,“为何别说了?”他抬眼看向正貌似悲痛不已的季夫人,轻声问道:

      “你们只是听一听都觉得受不了,那我大哥,那个从小就在承受这些的孩子,在经历这些事时,又当如何?”

      说完,他再次看向季元哲,只是此时的尚书大人,已经维持不住他一贯高高在上的威严,也维持不了刚刚还因为被骆铖讽刺后的羞愤,在面对骆铖平静而又灼烫的诘问眼神后,再没勇气怒目回看过去,僵硬而又心虚的微微移开了些眼神。

      “六岁那年被教谕甚至是先皇都夸赞的对春秋的看法,是他自己的看法。因为从我来京城之后,就拜托安王殿下帮我广罗天下藏书,又请安王妃及幼时的大哥能去的所有人家、书坊、国子监等纷纷作证,那时他们到底都藏有哪些书籍?待所有被证实后的书都由安王夫妇与我亲自翻看之后,足以证明——”他不由顿了一下,忍不住闭目深叹一口气后才接上话继续道:

      “当年,把全京城读书人都惊艳到的季家次子的春秋看法,没有一本上面有写。”

      “也就是说,那个被先帝都称赞的看法,就是他——季家次子季劭聪,一个六岁神童的看法。”

      季邵云回头恍惚的看着他,有点不敢相信。

      “九岁那年,他的确是为了救修撰之子才去揍的侍读学士之子,本来最后他并不打算将对方的腿打断的,但奈何对方趁他收手走人之际,竟从背后偷袭,想要用两手使尽全身力气才能举起的大石来砸他的脑袋,因此他才在堪堪躲过之后,一怒之下打断了对方腿的。此事我也在当初会试之前,便一一拜访过当年参与和亲眼所见的所有人,包括现已被革职贬为庶人、三代以内不得科举的当时的侍读学士,以及他那个当时被打断腿的儿子。”

      季尚书偏着头,咬紧了牙关垂眸看向地面,眼睛充满了血丝,不知依旧是被骆铖气的,还是其他。

      “十二岁那年,他抓住先生偷家里东西变卖那次,那个先生偷的东西,不是其他,正是你最宝贝的、自己在战场上的兵器——紫寒戟,为了从私贩那里抢夺回你心爱的宝贝,他甚至差点被对方杀死,要不是当时的大理寺少卿——也就是如今的大理寺卿楚飞大人正好办案经过那里顺手救了他的话,恐怕此时,你季大人就不用愁要不要和小儿子断绝关系这样的事了。”

      季元哲脑子里“轰”的一声,猛的抬头,目眦欲裂又不敢置信的看向骆铖!

      难怪……难怪当年自己将幼子打的肋骨断了三根,请老御医正来看时,老御医正气的对他破口大骂,说他丧心病狂,非但打断了儿子的肋骨,竟然还严重到差点就心肺俱损了。当时他还以为是老御医正看他打断了儿子肋骨后,因医家心慈不忍的原因才故意说的重话,却原来……是被歹人所害的吗?

      就因为、就因为想要保护自己在意的兵器……

      “季大人若是还不信,尽可以去问楚大人。”骆铖接着道:“至于他十六岁那年做生意救母的事……”说到此,他眯起了眼,缓缓的走到季元哲面前,躬身与他咫尺眼前,眼错不眨的缓缓问道:

      “你真的是等季夫人身体好了之后,才知道他背着你借钱,并卖东西做生意的事么?”

      季元哲看着他近在眼前无法逃脱回避的眼神,瞳仁不断震颤。

      “当时即使是季夫人三家店铺都还在的时候,也从未有人给过他一月超过一两银子的私房,因此,”他突然目光一厉,“当家中突遭变故,连你这个正三品拿俸禄的官员都再无存银时,他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却突然一次又一次的想到了办法来为尊夫人买药并改善家中生活时,你这个向来对他严厉严酷的父亲,怎就一次都没有想过去问一问呢?”

      季邵云猛地瞪大眼睛看向父亲,惊的整个人都不由踉跄了一下,幸好快速扶住了身旁的床柱才勉强站稳了身形。

      “还有季夫人,”骆铖直起身,斜眼冷冷睨向季元哲旁边刚刚还在悲恸嚎哭,此刻却仰着头、紧闭双眼流泪的季夫人,道:

      “我曾听过一句话,叫‘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敢问季夫人,您是这样的母亲吗?”

      季夫人颤抖着抬起双手,羞愧的遮住了面庞。

      “您当真不知六岁那年被人夸赞的春秋看法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吗?真觉得他就是那般品行恶劣到不过才九岁就已经是个专横跋扈欺凌软弱的无可救药之徒了吗?真的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殚精竭虑的去想办法赚钱救您的性命吗?”他语速越来越快,语调也越来越沉,然后突然一顿,几息后才又缓缓出声:

      “也真的,从来都没有对他生出过半分为母该有的——心、疼、吗?”

      季夫人终于再也忍不住,掩面大哭了起来。

      而季邵云,则是看着这样的父亲和母亲,脚步踉跄着向后退去,直到小腿碰到椅子后才颓然坐了下去,红着眼眶慢慢癫狂的笑了起来。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泪流满面。

      “云儿……”季夫人放下双手看向他,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疯癫给吓到了。

      “难怪、难怪啊,”季邵云像是没听见,兀自盯着地面说道:“难怪明明我才是他的亲大哥,可他却一直都是跟妹夫安王的感情比跟我都要深厚,明明小时候也会受了委屈后迈着小短腿跑来找我哭鼻子的。”他苦笑着摇头,“可越长大,我却发现他只是面子上看起来还会跟我开玩笑瞎闹腾,但实际上,却疏远的我再也没有听到过他一句心里话。”说着他又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眼神惶然的看向自己的父母:

      “我原以为,是因为我从小就认了大将军为师,十岁开始就与卓青辰一起跟随他们去了边疆,每年最多也就回来一次,回来后还大半时间都是去宫中陪伴圣人与安王他们,因此他才会与我疏远了。却原来……”

      他失心疯似的哈哈大笑着,直到笑的满脸都是眼泪鼻涕后,才语气了然的悲痛道:

      “却原来,是因为我这个做哥哥的,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内心的苦痛啊。”他握紧拳头狠狠的砸向自己的脑袋,恨不得一拳砸死自己。

      骆铖看着眼前的一切,无动于衷的继续说道:

      “想来季大人此时应该很是疑惑,为何我当初刚来京城,连会试都还没考就忙着找安王夫妇一起去查证大哥当年的事情?”他抬起双眸,淡淡的看向季元哲。

      “因为我一直都想不通,明明大哥对我和子初都那般信任,却在当初认识卓羽辰这个大将军之子之前,除了知道他家在京城、家里貌似有人做官之外,他却从未对我二人提起过半点自己的家人?”

      “也想不通后来终于知道了他家世背景后的我们,明明每每听到他提起自己的父亲时都是讲他曾经如何调皮捣蛋,导致父亲大人总是拿着拐杖把他从街东头追到街西头却打不到的这样有爱又有趣的画面,但却又在每次我与云吟有哪件事做的很好时,借着玩笑玩闹的语气却眼神里透着真实的恐慌和无奈的对我们说,千万不要让他爹知道我们这么优秀,不然他一定会被打死的,活活打死的那种打死的。”

      “还想不通他明明父母健在,却总是羡慕我师父和岳母对我的疼爱;明明自己有亲生的,曾经还说那是值得天下人都崇拜的哥哥,却还依旧在与我结拜后说‘我终于也有了生死至亲的兄弟了’这样的话。”

      骆铖站起来,环顾了他们三人一眼。

      “因为这些想不通,所以我和云吟才暗自决定,等上京后偷偷调查。只不过子初当时身份只是一介平民,而我好歹还有个‘卜世先生’的名号,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后来便没有让他参与进来而已。”

      他再次看向季元哲,眼神中多了一分悲切的情绪。

      “季家三代忠良,上将军季宗浩一家更是绝户,整个季家唯剩你父子三人,而你当年也差点战死沙场,长子又早早就被先帝和大将军看中,同样也走上了从军的路子,因此你每天都在害怕,怕说不定在未来哪天,自己又会收到来自前方送来的丧报……”

      季元哲仰头狠狠闭上眼,两行浊泪自眼尾而出,快速的隐没在了夹杂着灰白两色的发髻间。

      “你不想让整个季家都绝户,所以从小便一直打压自己幼子聪慧敏睿的天性,让别人都觉得他是一个贪玩不求上进的人,但又怕他真的不求上进,因此在有人表现的比他优秀很多时,又会忍不住责怪他顽劣难驯。无论怎样,本意都是为了他好,想让他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品性能力也不至于不堪。可……”骆铖面色沉痛的摇了摇头:

      “那样的方式方法……却太过了。”

      “虽然大哥理解你的苦心,并为此收起了自己的聪慧,真的去做了一个爱玩爱闹的纨绔公子,对你们夫妇二人也从未有过半分怨怼,心甘情愿的做着你们总是上蹿下跳、气得你吹胡子瞪眼拿着拐杖从街东头追到西头的顽劣小子……”骆铖眼尾微湿,“但这并不代表,面对你那样非人的管教方式,他不会痛苦、不会难受……不会伤心。”

      季家上下,此时已陷入了无尽的悲痛之中,连一直伺候在季夫人身旁的小丫鬟也跟着泣不成声。

      “尤其,当真正遇上战事时,你季家忠良之户,又能真的将他拦住做一个缩头乌龟吗?”

      就譬如刚刚过去的三境来战,当季劭聪了解到朝廷急缺懂带兵打仗的人,而自己的好兄弟们也都打算远赴边疆前去支援战事时,身为兵部尚书的季大人,还能真的因为心疼而就大逆不道的去忤逆圣人吗?

      答案是,能。

      但却违背了季家忠君爱国的祖训。

      所以,真到战事来临,无论心中多么忐忑不舍,季家人,都是做不出看着他人孩儿在前线冒死守国,而把自己孩子却绑在身边半点艰苦都挨不到的事情来的。

      既然这样,那一直以来因为心疼所作出的对儿子天赋能力的打压,又到底是有何意义呢?

      季元哲闻言也想明白了这一点,心中更是痛悔万分。然而,一切都晚了……

      骆铖低叹一声,再次缓缓看了他们一圈,问道:

      “你们可知,大哥他最喜欢吃什么吗?”

      语罢季家三人又同时一怔,茫然的将目光投向他,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在这么严肃的时候问这样一个问题。

      骆铖伸手指向了那个跟随他砸坏的桌子一同跌落在地的,他进门时提着的几样吃食。

      “长兴坊“落花斋”的桂花糕,季夫人最喜欢的。”他目光平静的看向季夫人不敢置信的脸,然后转向季元哲:“归义坊“小盼酒馆”自酿的“盼归酒”,季大人年轻时的回忆,以前经常每月二十的戌时亲自前去,这几年腿疾愈发严重,便改为让人买来独自痛饮。”季元哲再次闭紧双目,老泪纵横。

      骆铖又指向第三样,看向季邵云:“永乐坊“陈记卤肉铺”的卤猪蹄,上将军最爱的滋味,每次出征回来,都必会带军中的兄弟们一起前去吃肉喝酒。”说完,他轻轻的笑了一下,道:

      “而我大哥最爱吃的,是季夫人亲自做的‘酸果蜜肉’,但自从上将军几年前回家说现在不再喜欢吃酸酸甜甜的东西了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吃到过了。”

      季夫人闻言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啊”的大叫一声,疯了一般的给自己扇巴掌,待到小丫鬟和季邵云合力将其拦下后,整张脸都已经红肿到充了血丝。

      骆铖平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对他们说了今日的最后一句话:

      “还有一件事想来你们一定都不知道,我大哥——季家次子季劭聪,之所以六岁就能有那般高见,是因为,他天生就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

      季元哲倏地抬眸看向他,良久后,终于合眼痛哭出声。

      ……

      **

      永安七年六月廿六,冰雪开霁,暖阳和煦。

      前任兵部尚书季元哲之次子——圣上亲封的“逍遥先生”,一等皇商——季劭聪,与现任兵部尚书——骠骑将军——羟狄族首领莫青,成亲了。

      两人同为男子,没有谁娶谁嫁,季劭聪由季家骑马而出,莫青由骆家骑马而出,在巷口汇合后绕城一圈,最后回到了季劭聪买的骆铖旁边的宅院,一路走一路撒花生红枣八宝糖和铜板,拜堂时一边坐着季元哲夫妇,一边坐着羌狄族的五位长老,在被圣上特意放假前来的京城所有官员和亲朋好友的见证下,拜了天地高堂,正式结为夫夫。

      喜宴开始前,贺鸿更是携皇后一起前来祝贺,场面热闹到后来被京城百姓称为前后五十年都没见过的盛景。

      季劭聪高兴的像个喝了假酒的傻狗,上蹿下跳的要不是被莫青一直拉着,并被骆铖中途将酒换成了白水的话,还指不定早就醉倒在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就这样等晚上众人将二人送入洞房时,也已经半醉不醉的硬要拉着每一个经过身边的人讲一讲他和他家小春儿曾经发生的有趣的二三事,众人表示都十分想听,但可惜新任莫尚书眼疾手快,快速喝了一杯酒用嘴渡给了他半杯,算是喝了合卺酒后,便和骆铖一起将还想要闹洞房的一众人都给赶了出去。

      就在骆铖最后转身出门时,季劭聪却像是突然灵台清明了似的,唤了他一声,眼角水光氤氲的看着他笑着说了声:

      “多谢。”

      骆铖温和的笑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出门离开。

      季劭聪依旧笑着看被他合上的屋门,良久,一滴清泪滑落脸庞。

      莫青坐到他对面,伸手轻轻的将那滴泪拭去后握住他的双手,满眼心疼的看着他,道:

      “以后有我。”定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季劭聪看他半晌,明艳的笑了一下,点头:

      “嗯,以后有你。”

      喜结鸳盟永共爱,壮怀鹏志共双飞。

      从此以后,让我们天高海阔,天地逍遥。携手同行,岁月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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