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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恢复记忆 ...

  •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叶之萍,偶尔会听到一些关于她的消息,在穆遂良当了土司之后,消息渐渐多了起来,司徒年就这样,从旁人口中,见证着叶之萍生女,当了土司夫人,成为了番南人口中善良大义的活菩萨。

      原本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此生不再相见,可当听到叶之萍随同丈夫穆遂良为守住番南,一同殉城后,还是无法控制地难过,怎么压服都难以平息,直至大病一场。

      三个月后终于痊愈,身体依旧虚弱,但司徒年顾不上了,他听闻叶之萍尚留世一女,名为穆海棠,孤苦伶仃,司徒年立马动身,要去见叶之萍最后一面,哪怕只是在她坟前说几句话也好,他还要找到这个姑娘,以长辈的身份照顾她,以告慰叶之萍亡灵,他终于肯承认,当初是她亏欠了叶之萍,即便后来在他离开短短半年后,叶之萍就嫁人,从情感上也从不曾对不起他半分。

      哪怕当年两人在一起时,多半也是叶之萍迁就忍让自己,奇怪的是,司徒年已经很少想起的前尘往事,一路上却一幅幅鲜艳如初闪烁在脑海中,他才意识到,自己从不曾忘记叶之萍,只是缘分不再,傲气使得他将所有的情感都压在心底,可现在回头看,这份所谓骄傲,什么也不是,丝毫用处没有,除了让他懊悔。

      只是他到的晚了,海棠已经被王上接到了宫中,司徒年急急赶过去,才终于在番都见到了海棠。

      但她身在宫中,自己能做的也有限,哪怕见海棠并不快活,却也没法带走她。

      这份无力时时刻刻在煎熬着自己,司徒年纵观自己半生,发现在意的想要真心对她好的人,竟然一个都没守住,像是一口气吊着忽然松掉,再无斗志,曾经想要将丹心阁发扬光大的心思也淡了,枯坐半晌,萌生了退意,他的弟子陆陌阳,无论从性情还是医术上,早就能独当一面,虽然年轻,未必不如自己。

      直到海棠中毒受伤,凄惨祈求司徒年帮帮忙,他觉得不能再等了,哪怕有一天东窗事发,他司徒年也认了,这一辈子,他无妻无子,母亲也早些年过世,在这世上毫无牵绊,哪怕为此丢掉性命,也不会连累旁人,唯一的负担便是丹心阁,他也已找到合适的继承人了,只剩一个心结,关于叶之萍,没有解开,他不愿带着这份愧疚将来地下相见,如今有了机会,愿意拼力一试。

      海棠来到丹心阁后,司徒年没想到自己的心仿佛也活了过来,他甚至觉得自己一下子进入到了耄耋年纪,看着后辈们茁壮成长,欣慰不已。

      只是,这份快活终究短暂,原本以为还可以再久一些,却没想到,晏清和竟然会在生辰那日亲自前来,海棠失忆的事,再无法遮掩。

      司徒年心一定,他不怕为此得罪太子,早在偷偷给海棠吃药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一天,不过早晚罢了。

      晏清和,不是那种鲁莽冲动的人,也不是暴虐成性之人,究竟会如何,司徒年心中没底。

      未及多想,海棠第二日便出现在他房门口,眼睛红肿,面色憔悴,一看就是没睡好,司徒年担心问道:“怎么了海棠?”

      海棠低垂着头:“师父,把解药给我吧。”

      司徒年心中一颤,问道:“你胡说什么?”

      海棠的泪一下子涌上来了,她问:“宫里的福大人昨日同我说了,是因为我吃了忘情丹,所以才会将过去一年的事都忘了,但此药是禁药,师父将药给了我乃是大罪,现在唯有快点给我解药,此事才能平息。”

      “这段时间,你从未想过要恢复记忆,现在这么着急,可是怕连累师父?”司徒年痛心问道。

      海棠低着头不出声。

      “为师不怕连累的,只要你过得快活,什么都不要去想。”司徒年试图说服她。

      海棠摇摇头:“整个丹心阁上下都是无辜的,我不能那么自私,让你们受牵连。”

      司徒年安慰她道:“太子不是这种人,他不会牵连丹心阁的,哪怕要治罪,不过就师父一人而已,师父不怕。”

      海棠急急说道:“我最不想连累的人就是师父您啊,我在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只有师父待我如长辈一般,我怎能因为自己的破事连累师父,您在丹心阁行医问药多年,盛名在身,我不能让这一切都毁了。”

      司徒年还要再劝,海棠突然说道:“师父不会主动将这种药给我,应当是我主动要的吧?我若是倾心晏清和,最后却不择手段离开,当真也是同他过得不快活,可是,无论如何,都是我们之间的事,理当有个了断。师父,您就依了我吧,我之前不敢去提,就是怕自己想起阿爹阿娘离开和那些不开心的事,可我这么躲着,事也会来找我,总归是我经历过的,躲是躲不掉的。”

      司徒年心疼地看着海棠,无力地摇摇头。

      一场梦醒一般,海棠迷茫地望着床顶,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梦里还是清醒着。

      梦里,她在春华宫,景王府,那些欢声笑语的日子,一一从眼前划过,无比真实,可又像是隔了数年之久,蒙了一层布,总觉得不那么真切。

      这般躺了一夜,解药服下去的作用消失后,才得以起身,手一撑床,疼得她险些重新跌回去,周身骨架疼得像是下一刻要散掉,海棠咬着牙忍住,披上外衣,刚站起身就听到敲门声,是陆陌阳。

      “海棠,你在吗?”

      海棠应了一声,陆陌阳听着像是松了一口气,又道:“今日一整天都没见你,是不是病了?问何田田,说你一直在睡觉,不肯出门,怎么这会儿听着声音有气无力的?”

      海棠刚要说没有,周身的剧痛袭来,她决定向陆陌阳求救:“陆师兄,你能不能进来帮帮我?我没力气开门。”

      下一刻陆陌阳将门从外撞开,穆勒的身影紧接着出现在门侧,海棠拦住他:“是我让陆师兄进来的,你下去吧。”

      穆勒其实什么都没做错,相反,在保护自己这件事上,他一直尽忠职守,可这段日子,海棠到底将他是当了朋友,没想到最后却是晏清和安排监视自己的人,那份落差暂时难以消除,海棠不想难为自己,也不想因此怪罪穆勒,所以这几日都不见他。

      陆陌阳进屋后,将门关上,站在外间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海棠也不跟他废话,直说道:“我吃了忘情丹的解药。”

      陆陌阳愣住,随后神色变得极为复杂,想要问些什么,最后却只道:“此药是禁药,药效极霸道,你可受得住?”

      海棠无力摇摇头,想要笑一下,却比哭还难看:“疼死我了要,师兄能不能救救我,给我施针,或者配副药,让我睡上个两天也行,我熬了一天,熬不住了。”

      陆陌阳皱眉:“当初你吃药后,也是受不住,师父才给你配的药,让你昏睡了好几天,但当时你身上余毒未清,身体虚弱,很是伤元气,你的脾胃从那以后就不太好,现在不过半年多,再来一次,身体会受不住,万万不能再儿戏用药。”

      海棠想抬手捂住脸,手臂却疼得没法动:“可是我太疼了,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帮帮我?”

      陆陌阳望着她,纠结片刻,道:“我来为你施针吧,但也只能稍事缓解,不能完全止疼,你还需得疼上个两天。”

      海棠忙点头:“可以,只要能缓解一下也是好的。”

      陆陌阳又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去拿自己药箱,临走,忽地问道:“你为何要想起?忘了不是更好吗?”

      海棠苦笑一声:“晏清和摆明了不会放手,我总得知道前情后事,才能想法子吧?什么都不知道,懵懵地就跟着他回去吗?”

      陆陌阳想要再说,却倏然闭口,大步跨了出去。

      海棠想了想,张口叫道:“穆勒!”

      穆勒很快进来,瞧见她这样,大吃一惊,赶忙低下头:“公主找我可是有事?”

      算起来,海棠已经好几日没怎么搭理他,此时见他那张沉默的脸,还是止不住生气,但又知道他不过是当差,自己实在没道理将气撒到他身上,便道:“现在在外面,你还是照旧称呼我姑娘吧,别公主公主地叫了,听着怪烦人,让旁人听了去,又是一番风波。”

      穆勒头再一低:“是,姑娘。”

      “你去告诉太子殿下,我现在吃了解药,他可是如了愿,我什么都想了起来,可是此药药效霸道凶狠,我已经疼得要死要活三天了,你看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便知道我日子不好过。”

      海棠故意将天数夸大了说,好让晏清和心里内疚,又道:“去吧,我知道你们私下有联络的方式。”

      穆勒按捺下想要抬头看她的冲动,低声道:“是。”便转身出去。

      陆陌阳回来得很快,他看了一眼海棠,有些为难,还是说道:“你需得将衣服脱掉一些。”

      话像是烫舌头一般,他不肯再说,海棠道:“劳烦陆师兄帮我叫进来田田吧。”

      陆陌阳将药箱放好,叫进来何田田,随后自己等在门外。

      何田田为海棠整理好衣衫后,出来叫他,陆陌阳叮嘱了一句:“你一同进来。”

      海棠后背只着一层浅纱,不露出身体,但又方便陆陌阳查看穴位施针,何田田守在一旁,海棠已经被疼痛折磨得近乎无力,趴在枕头上,连话都不想说,屋子里一片寂静,陆陌阳出手稳准快,一套针法很麻利地施完,海棠轻松了些许。

      收拾完针,陆陌阳起身道:“你歇息下吧,疼得这么厉害,这一天难捱得很。”

      海棠轻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身体的疼痛缓解了一些,困意便来了,何田田收拾整理一番后,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陆陌阳在门口站着,见何田田出来,递给她一包药,嘱咐道:“明早熬好了,等着海棠醒了便让她喝下去。”

      何田田紧忙收下,连声道谢。

      两天后,海棠恢复如初,才不过三天时间,对镜一照,看起来瘦了一大圈,海棠摸着自己眼下的乌青,感慨道:“我这是老了十岁啊。”

      何田田不高兴道:“姑娘别乱说,您这三天病着遭了罪,精神头肯定不大好,等过几天调养过来了,保证跟之前一样水灵,咱们去找陆大夫开两副药。”

      海棠笑道:“亏你还出自丹心阁呢,药也是混吃的?我好了便好了,哪能再胡乱吃药?至多,让后厨大婶多给我炖点补汤。”

      何田田拍手道:“正是,我这就去找大婶。”

      海棠叫住她,丢给她一块碎银子:“别白去劳烦人家,这个给大婶。”

      何田田轻快地应着,小跑了出去。

      海棠愣了片刻神,穆勒敲门声打断了她,原不想见,就没出声,穆勒禀告道:“殿下有东西要交给姑娘。”

      海棠才道:“进来。”

      穆勒低头双手托着不知什么走了进来,恭敬将东西放到桌上,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海棠深吸一口气,起身走过去,伸手查看一番,不过是一些有趣玩意,同她以前在景王府一样,海棠仰头眼神空洞地不知看向哪里,随后才将夹在其中的一封信拿出来,展开,是晏清和熟悉的笔迹。

      “海棠,见信如晤,听闻你已恢复记忆,我既高兴又害怕,盼着你能别将我忘怀,可又担心,你若记得当初我伤你之情,恐再同我置气。”

      海棠合上信,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晏清和后面说的话无非是解释最近很忙,抽不开身,无法亲自过来,待时局稳定,他一定亲自过来接自己回宫。

      海棠枯坐房内,身体恢复了,神智也清醒了,除去了疼痛后,整个人都清明了许多,她安安静静地坐着,将自己与晏清和之间的点点滴滴都捋顺一番,再将回宫以后的日子念想了一遍,最后,她再三问自己,终于得出一个不变的结论,她不想回宫,真的不想回去。

      想到这,手无意识地抠住桌面,忽地站起身,奔向前厅,径直找到陆陌阳:“陆师兄,您能给我开几副药,为我调养身体吗?”

      此话说完,就想起不久之前她刚跟何田田说的话,活脱脱陆陌阳平时的口吻,她竟不知何时学了过来。

      可她时间紧迫,等不及慢慢来。

      陆陌阳瞧着她,眼神像是能穿透人心,片刻后,才问:“你要做什么?”

      海棠既吃惊又在意料之中,陆陌阳素来聪敏,一丝破绽就能牵扯出全局,海棠之前也见识过,只是这么快被他看破,海棠还是有些不适应,她笑了笑:“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陆陌阳低头继续收拾桌面,像是随口一样说道:“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要提醒一句,别冲动。”

      海棠直直望着他,目光透过胸膛,达到心底,陆陌阳像是承受不住,躲闪地扭开头。

      “我想要离开这里,往西走,去塔戎。”

      “你疯了?塔戎与西疆世代为敌,你阿爹阿娘又是他们的死对头,若是走漏了风声,你人在塔戎,以为还能囫囵着回来?”陆陌阳急急训道。

      海棠不以为意:“我去,便没想着有生之年再回来,我想过了,西疆之大,却无我容身之地,若我想避开王宫和晏清和,留下是绝对不成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别处,这里离塔戎最近,我若是要选他地,总要经过番都,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那你也不能选择去塔戎!就算我答应帮你,师父那一关也过不去!在不快活和丢了性命之间,我相信师父一定选择前者!何况,晏清和待你情深义重,你回宫未必就过得不如意。”陆陌阳试图劝海棠回头。

      “你说这话自己信吗?”海棠毫不掩饰地嗤笑道,“情深义重?男人的情意都能信几分?就算现在炙手可热,他撒不开手,又能坚持多久?不遇上权势抉择便罢了,一旦有冲突,我都要往后排,永远给他的朝局让路,我相信若是有一天,必须牺牲我去换取朝局稳定,晏清和也一定会这么做,即便心里不愿意,但再悲伤,也总有过去的一天,何况,我会年老色衰,后宫的女子如杂草一般,一茬接一茬,永无止境,我算什么?一波又一波之后,再深的情也会淡下去。”海棠说着,竟然笑了出声。

      陆陌阳见不得她这副悲凉的模样,宽慰她道:“你也不要过于消沉,不是所有男子都薄情寡义,世上坚贞男子也有,说不定,你运气好,就让你碰上了。”

      海棠连连摇头:“陆师兄,此事我已经不想再多说了,我只需要你帮我确认一下,丹心阁周围是否有晏清和的人,除了穆勒之外,他不算。”

      陆陌阳下意识四下看了一圈,低声道:“确实有不少人,连师父都察觉了。”

      海棠心里凉了半截,明明已经有过这般设想,可真听到了,还是心绪难安。

      陆陌阳待要开口劝解,海棠已经转身离去。

      “不要轻举妄动!”陆陌阳忍不住提醒她。

      海棠头也不回:“我知道,不从长计议也行不通,放心吧,我不会冲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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