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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司徒年与海棠母亲的前尘往事 ...

  •   阿娘离开后,陆陌阳抽空回了趟家,更多是为了送些丹心阁制成的药,外加司徒年调整的药方,陆家是武术世家,但他父亲却从医,这么多年来在医药上孜孜不倦,一直同司徒年有保持通信交换心得的习惯,多半都由他传达。

      陆陌阳一如往常,陆家上下也与往日并无不同,只是当他临走前回阿娘的小院准备看一眼的时候,撞见了躲在假山后面的阿爹,他没有进去小院,只是负手站立在院门口对面的湖心假山后,往日印象中高大的身形似乎有些佝偻,一直在出神。

      陆陌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除了小院平平无奇的门,什么也没有,那里有什么是值得冗务缠身的阿爹放下手头的事,来特意发呆的?

      往日里他就同阿爹并不亲近,阿娘也从不教他去讨阿爹欢心,只一心一意教他做人道理,照顾他的起居,反倒是阿爹待自己算是亲厚,只是,年纪大了后,他性情同阿娘一样冷淡,加之是庶出,夫人那边有意无意地提防,阿爹也就不像小时候那般待自己了。

      算下来,他们父子,除了日常讨论药方之类的事,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话家常了,生疏久了,即便面对面,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陆陌阳想了想,最后决定不惊动阿爹,他也望了小院一眼,心里微微泛起涟漪,毕竟是自己长大的地方,多少回忆都在那里,不过阿娘离开了,他的家以后再不是这里了,再看一眼,转身离去。

      生辰那日,见了阿娘,陆陌阳还问过,有没有给阿爹捎封信,阿娘淡淡地说:“老爷给我写过两封,我都没回。”

      陆陌阳奇怪问道:“为何不回?”

      阿娘笑得极为清淡:“人都走了,就是不想再有牵扯,他不肯和离,也不肯给我休书,便只能这般了。”

      陆陌阳想了想,没有提阿爹站在院门前发呆的事,他心里隐隐觉得好像有些什么,但又不清楚,思虑再三,决定只字不提。

      阿娘已经勉强了自己大半辈子,临近晚年,想要过一些云淡风轻的日子,旁的那些情啊爱啊,都是拖累,不提也罢。

      “所以,如今我阿娘已经不在陆家,我没什么顾虑,你不必苦恼。”陆陌阳对海棠说道。

      “可陆家呢?万一你惹恼了晏清和,他迁怒于陆家,难道除了你阿娘,陆家的所有人,阿爹,大娘,上下仆人们,你就都可以眼睁睁看着他们受你牵连?”

      海棠依旧不同意。

      陆陌阳想了想,摇头道:“你说的会这般惩处我们陆家的这个人,应当不是当今太子吧?”

      海棠面露疑问。

      “我虽未同太子有过诸多接触,可却听师父提及不少,也听闻过许多关于他的政绩,此人并非舞弄权势以谋私之人,未必会因此事而牵连这么广,能在朝堂采纳各方意见,容许政见不同之人当朝辩论,还任人不计前嫌,连以前晟王睿王的手下,都可以复用,我觉得,他不是心胸狭窄之人。”陆陌阳认真分析着。

      海棠对晏清和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依稀见他面之时,会有些熟悉的感觉,但回忆影影绰绰,并不真实,所以,对于他的为人,已经无从谈起。

      “你若说心有所属,对他无意,就看他肯不肯放手了,至于因为你移情而去报复我,这般下作手段,私以为,不至于。”陆陌阳下了结论。

      海棠得知陆陌阳阿娘出家,又听他分析了这一番后,呆愣着半晌,不发一言。

      陆陌阳扭头看她,问道:“你怎么了?”

      海棠面上闪过一个凄惶的笑,问他:“你说,我若想不回那个王宫,是不是也可以学你阿娘那般,走出家这条路?”

      陆陌阳双眉拧起:“我阿娘性情原本就与世无争,原来没有出家,也无欲无求的,你能一样吗?”

      海棠却理解错他的意思,以为陆陌阳又在贬损自己,不满道:“我也不是那种整天山珍海味绫罗绸缎的人吧?”

      陆陌阳刚要解释,海棠又道:“如果进了宫,日日过得如坐针毡,那我还不如深山老林里守着花花草草过日子清净呢。”

      陆陌阳不知哪来的心情还跟她逗笑:“那你能舍得那些好吃的?深山老林里可什么都没有,除了野味。”

      海棠瞥他一眼:“陆师兄就会看不起人。”

      陆陌阳笑了下,随后有些发愁道:“你们的婚约乃是当今王上亲自定下的,除非太子愿意,去求恩典,否则不是那么好解除的。”

      海棠不服:“不是已经拖了这么久了吗?解不了,能长长久久地拖下去也好,我只要能熬到王上过世,等到太子继位,不就没什么事了吗?”

      陆陌阳警惕地四处看看,提醒道:“这种话也是能浑说的?即便要说,不知道小点声吗?”

      海棠闭上嘴巴,一脸不高兴。

      “再说,你还没弄清楚吗?这件事,症结并不在王上那里,而是太子,若是他不肯放手,你等到何时都白搭。”

      说完这句话,陆陌阳也只觉心头有千钧重担,原本想要再说的一些话,也提不起兴致再说。

      海棠闻言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咬咬嘴唇,什么也没出口。

      陆陌阳瞧着她这副倔头倔脑的样子,实在难以想象她在宫里如何生活,犹记得当时在景王府第一次见她,海棠神色间满是抑抑,全然不似在丹心阁这段日子里的自在和快活,那时,他乍见海棠欢腾的样子,还以为自己记错了,直到后来才察觉,她原本就是这样的性子,不过是在番都那段时间,过得不舒心罢了。

      呆了一会儿,海棠才回神,赶忙对陆陌阳说:“陆师兄快回去歇着吧,天寒地冻的。”

      陆陌阳道:“我刚才说的话你再想想,我愿意帮忙。”

      海棠望着他,待想要拒绝,念及身不由己的现状,又没贸然拒绝,若太子那边真的说不通,陆陌阳的法子未必不能一试。

      只是怕牵连到他,不到万不得已,海棠不愿用此法。

      司徒年回到房里,不出意外,有人正等着他,是那日随着晏清和一道而来的福海,见他进来,拱手行礼道:“司徒阁主,有礼了。”

      司徒年回礼,面上没什么神情:“福大人好。”

      福海又寒暄了几句,无非是寻常话题,司徒年显得兴致不高,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福海也不介意,住了住,忽地将话题一转,问道:“敢问司徒阁主,与已故前土司夫人,叶之萍,可是故交?”

      司徒年霍地抬头望过去,面色变得冷峻:“福大人此话怎讲?”

      福海面上无旁的神情,眼神里却笃定万分:“司徒阁主为助故去之人,所以才不惜甘愿冒欺瞒储君的大罪,给奇安公主服下忘情丹吗?”

      司徒年眸子闪过慌乱,他调息瞬间,便又同福海绕气弯子:“福大人此言,恕在下实在不解。”

      福海神色沉了下来:“司徒阁主,殿下向来不是仗势欺人之辈,待阁主也是礼遇有加,殿下英明睿智,岂是他人可随意糊弄的?还望司徒阁主莫要扯谎,一五一十道来才好。”

      司徒年咬咬牙,拿不定福海是在诈自己,还是真的查出了什么,他的亲人并未全部故去,只要找到当年老人,有心问询,便会得知他同叶之萍是相识的,这点并不奇怪,思来想去,司徒年决定赌一把,万一赢了呢?

      若是输了,也只能说明晏清和动作实在是快,不过才两天功夫,竟然能挖出这么多前尘往事来。

      司徒年照旧说道:“还请福大人明示。”

      福海望着司徒年,见他这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倔强样子,心里倒是生出几分敬佩之意,但一想到他竟然诓骗晏清和,害得他这大半年来都被蒙在鼓里,气愤之情便压不住。

      “司徒阁主当年同叶之萍青梅竹马,很是要好,可惜,为了前程,阁主舍弃昔日恋人,前往丹心阁学医,后来,叶之萍遇到穆土司,两人情投意合,很快结为夫妇,阁主这么多年独身未娶,对外宣称是要专心钻研医术,无心顾家,但听到叶之萍和穆遂良殉城后,不顾一切前往找寻叶之萍之女,并且追到番都,多加照拂,当叶之萍之女,也就是奇安公主,不想留在番都之际,不惜用忘情丹这种传闻中的禁药助她离开,奇安公主在丹心阁的这段日子,阁主对她可谓是疼惜有加,恨不能当成掌珠来照顾,敢问阁主,这份情意,乃单单是因为敬佩奇安公主父母之大义吗?”

      司徒年脸色铁青,双拳紧握,一言不发。

      福海见他此番神情,心中已经明白了十有八九,趁热打铁,加码问道:“还是说,多半是为了当年对叶之萍的亏欠,或者说,这么多年来,阁主对故人从未忘怀?”

      司徒年怒目而视:“福大人,说的话未免太过涉及老夫私密了吧?”

      福海面露不悦:“恐怕此事要归咎为司徒阁主先欺骗殿下在先吧?殿下未追究阁主的欺瞒之罪,难道阁主还要恶人先告状吗?”

      争论无益,司徒年气呼呼地闭上嘴,不肯再说,福海见状,直接下令道:“阁主不愿承认也罢,殿下的意思很简单,并非想要追究此事罪责,只要公主尽早恢复,一切皆可不提。阁主即便不在乎自己生身,难道也不在乎丹心阁上下十几口人吗?”

      说罢,见司徒年未有反应,便转身离去。

      司徒年兀自站立屋内,虚空地望着前面空地,不知在想些什么,那些前尘往事纷纷在眼前翻涌。

      犹记得年少时候,有着灵动双眼的叶之萍总是爱冲他娇俏地笑,追随着他的身影,陪着他上山下河,就为了采摘药材,受过伤,也遇到过野兽,却毫无怨言。

      只是,庶出从未被家人重视的司徒年,有颗不甘于平凡的心,他想要出人头地,想要改变阿娘在家里的地位,想要让那些贬损自己的人都后悔!

      所以在展现出医药天分数年后,司徒年毅然决然选择离开家乡,去旁处学医,争个前程回来。

      他以为叶之萍还会一如既往地支持自己,就像以前那样,可这次,向来无怨无悔陪伴他的叶之萍,却果断地说了“不”。

      当司徒年对她说出:“等着我”时,叶之萍没有回答,而是选择默默地帮他整理行装,再未出现过,直到司徒年出发那天,叶之萍追到了寨子门口,司徒年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地喜悦,他奔向叶之萍,等待着倾诉衷肠,话都到了嘴边,叶之萍却将一个小布袋递给他,司徒年欣喜道:“又给我准备的吃的?你昨天拿来的我都带着,不带了,再多就背不动了。”

      叶之萍静静看着他,打断他的话说道:“不是给你的吃的,是你以前送我的东西,我如今都拿来还给你。”

      司徒年当场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叶之萍咬了咬牙,眼里虽然含着泪,面上却挂着笑:“我说我把你之前送给我的东西都还你,咱们之间,往后再无瓜葛。”

      司徒年急了,他上前半步,抓住叶之萍的双肩,焦急问道:“你这是什么话?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何今日就变成这样?我都要出远门了,你没有旁的话要同我讲,而是跟我一刀两断?”

      叶之萍望着他,轻轻叹了口气,眼泪刷刷掉落,可她却笑得越发明显,不断摇头说道:“阿年,你到如今还只想着自己,你外出学医,没有同我商量,你要我等你,却没说时间是多久,只一句等你回来,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到现在,我说咱们以后算了吧,你都不问一句我为何会说出这番话,我到底有多失望多伤心,反而是责备我,不该在这时候说出这种话?”

      司徒年难得见叶之萍这般尖锐,一时有些愣住,他缓了缓,才从刚才的震惊和伤心之中找回思绪,问道:“是不是我这次离开,你不愿意?”

      叶之萍抬起手来抹了一把眼泪,定定望着他:“是。”

      “那你为何从来不说?”司徒年不能理解。

      “你也从未问过我。”叶之萍冷冷回答道。

      “我以为,你能理解我,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为何要离开,我也是为了要挣一个好前程,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对我刮目相看!”司徒年越说越没底气,只是到了最后心中难免委屈。

      叶之萍不断摇头:“我没有看不起你。”

      “不够!只有你一个人不够!你阿嬷呢!她不是同你讲过,跟着我你要受许多累吗?我要让所有这些,有一个算一个看低我的人都后悔!”司徒年喊了出来。

      叶之萍无可救药的眼神刺痛了司徒年,他忍不住怒吼了起来:“连你也不理解我!我以为,至少有你是理解我的,能体会到我的无可奈何!可到如今,你也同他们一样!我还以为,你同旁人不一样!原来不过如此!”

      叶之萍眼里最后的一点光也消失不见,她收起所有眼泪,静静望着司徒年,听着他发泄般的怒吼,直到最后才说:“你走吧,以后若是再能遇见,就算是故人,旁的,便什么都不必了。”

      话说完,便转身离去,毫无留恋的决绝。

      司徒年心口像是被捅了一刀,又急又痛,他知道叶之萍一惯的欣赏自己,鼓励自己,也一再地包容他所有的敏感和迟钝,却未料,在这个当口会做出如此决定。

      他追上去,不死心地拉住叶之萍,以为她只是气大了,以往的温柔不代表她是个没脾气的人,毕竟要分别这么久,她生气也是人之常情。

      可没等哄她的话说出口,叶之萍就率先打断他的所有话:“我不会等你,你走就走吧,我不赌气,番南大好男儿千千万,我若再遇到中意的,就嫁了,你也一样,若是遇到合眼的,成家也挺好。”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叶之萍还冲她笑了下,虽然眼底挂着泪,却没再让泪珠掉下来。

      司徒年孤傲的性子,让他没有再放低姿态去挽留,那时的他觉得,什么都比不过自己的前程重要,也许叶之萍只是赌气而已,待他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下了重重的聘礼,她也就气消了。

      可是,他却错看了那个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女子,在他离开家乡后半年,便匆匆嫁人了,司徒年一度以为她是赌气,一个没忍住,从丹心阁跑了回去,却在热闹的大街上,看到了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穆遂良和叶之萍。

      原来,穆遂良那般高大俊朗,对叶之萍呵护备至,不论买什么都会低头问询叶之萍的意思,而那个以往在自己身边多数扮演聆听角色的女子,此时笑得分外舒朗快活,眉眼之间俱都是幸福,司徒年一下子呆了。

      叶之萍说得没错,自己真是太自私了,而且太过自负,他以为,自己是最好的选择,却不曾想过,比他好的男子多的是,而且待叶之萍的真心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况且,穆遂良出身长老之家,家境殷实,比起他这个庶出的又自卑又敏感的穷小子,不知道好出了多少。

      只是彼时司徒年不愿意承认自己差劲,年轻气盛,只将一切归咎为叶之萍贪慕虚荣,耐不住寂寞。

      直到后来,他忍不住打听穆遂良和叶之萍的事,越听越觉得自己简直不堪入目,年纪渐长,司徒年终于肯承认,穆遂良之于叶之萍,才是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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