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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3章:不速之客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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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裴温躺在柔软的床褥中,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地板上,像是照亮回家的路。这样的明亮和温度让她恍惚了一下,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了。
她伸出手,触碰到带着轻微热度的光线,一股暖意从心底泛起,驱散了残留在灵魂中的冰凉暗淡。
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个梦。
她坐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自己是否还在。她活着、有温度,身体完好无损,没有任何异常。她不禁怀疑,河底那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房间里只有她一人,仲宁不在,那个叫纪暮的莫名其妙的男孩也不在。裴温收回视线,沉在河底的梦涌上记忆,忍不住捂住额头。
怎么会做这么怪异的梦?
她忘记自己受了伤,动作牵动肩颈的伤口,疼得她嘶了一声,下意识侧头去看。目光掠过床头柜时定住,发现那里多了一幅相框,静静摆在木质柜面上。
裴温愣了愣——那不是她的东西,她从来没见过。
相框里的画面是一处漂亮的山谷。和石林镇的繁茂山林不同,照片里的山谷更像是西北地区或者欧洲的地貌,广袤而辽阔,单单看着那画面,就已经想要长长吐一口气,融进自由天地里。
相框下面还压了一张纸,上面有漂亮的字迹。
她犹豫了一下,把相框随手挪到旁边,拿起那张纸,只见上面写道:姐姐,你好好休息,我天黑就回来——纪暮。
语气熟稔又自然,仿佛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留言便笺。
裴温盯着上面工整的字迹看了一会儿,蹙着眉,心中生出一丝困惑。纪暮这人到底是谁?自来熟到毫无边界感,而且第一次出现的地点还在东湖的溶洞里,是不是太巧合了?
可是如果他的出现不是巧合,而是有意出现,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结合雷家明的失踪、流怪的传说,最呼之欲出的答案就是——他是流怪。但这种事太过荒诞,哪怕仲宁已经亲口认证过流怪真实存在,甚至她自己都被流怪咬了一口,她还是很难想象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种超自然生物存在。
甚至当她想到“纪暮可能是流怪”,下一秒她的大脑就会自我否定,说自己疯了。
修仙、神明、吸血鬼、狼人,这些东西都是文学作品里的设定。看的时候可以投入真情实感,甚至可以期待它们真的存在,但合上书本、关掉电视和手机,又有几个人相信这些是真实的?
她是个普通人,哪怕心里相信仲宁不会骗她,大脑一时半会也接受不了流怪这种东西,她的世界观不允许她接受。
至于纪暮……她更是看不明白。这就是个陌生人,无论他的身份是什么,他们互不相识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他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家里?如果说他和仲宁是旧识,可他又总是围着她转……还有雷家明,他到底是死了,还是真如梦中那样被藏匿在溶洞深处,经历什么超自然事件?
她叹口气,放下混乱一团的思绪,疲惫的闭了闭眼。一觉醒来,伤口依旧隐隐作痛,而且似乎变得更严重了,是一种阴暗的、像被针扎进去后又用力按住伤口的、极为尖锐的疼痛,让人难以忍受。
镇痛时而侵袭,提醒着她东湖的遭遇不是幻觉。
裴温抬手轻触纱布,略微用力按了下去。纤维带着皮肤的热度,能感受到肌肉与骨骼的轻微摩擦感,带着尚未恢复的痛楚,提醒她流怪和他的利齿都是真实存在的。
溶洞里太黑,她看不清流怪的脸,只记得那双眼睛,黑蓝色,漆深幽暗,带着冷血动物特有的冰冷,仿佛可以面不改色的吞噬一切。
她非常认得这种眼睛——溶洞暗河中的鱼类由于生活在绝对黑暗的环境中,只有极偶尔的地方才会因岩壁裂缝而透进一丝光线,导致它们的眼睛同深海鱼一样,呈现近乎完全没有光泽的深黑色或黑蓝色。这样的眼睛让它们能最大化利用微弱的光线,更好的去适应没有光的环境。
除此之外,深蓝色的眼睛还能减少其他环境光的干扰,也能增强对特定波长光的敏感性。由于光的折射和反射特性,能够减少在黑暗环境中的视觉噪音,使得主体能更加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光线变化。
这种颜色的眼睛是一种进化适应,在不见光的鱼类中不算稀奇。但当这样的颜色出现在人类眼瞳中时,却尤为惊悚。
人的眼睛多半是暖色或浅色,比如棕色或蓝绿色,即便是东亚人的黑眼睛,也以深棕为主。那种绝对的黑色或黑蓝色眼睛,是一种死气沉沉的、令人感到惊吓的颜色。
而那只流怪瞳孔中的光泽几乎完全消失,只剩下无尽的暗黑,如同沉寂的海底,黑沉沉的,静谧而冷冽,犹如将一切光线都吸入、吞噬。当他目光扫过,注视着裴温时,她感觉……就像一寸寸被拖入无光的深渊。
拥有这样眼神的人,根本不可能会有“尊重生命”这种特质。别说杀死一个人,就算一万个人死在他面前,那双眼睛恐怕都不会眨一下。
那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想到这,她一把掀开被子,准备去找仲宁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问题原本上次醒来时就该问,但当时纪暮让她休息,而她确实疲惫,就那么听话的睡了。现在回想起来,她都感到一股荒诞,自己是怎么从流怪手下活下来、雷家明到底有没有被救出来……这么多紧迫的事情,她怎么能没问清楚就睡了?
动作牵动伤口,她扯了一下嘴角,没在意。直到站起来时晃了晃,晕眩感如此明显,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大概失了很多血。
裴温沉默了下,不愿去想自己为什么会失那么多血,以及流怪的尖齿洞穿她的皮肤之后做了什么——她实在不想面对自己可能被吸了血、甚至差点被吃了这种事。
她慢慢走到门口,准备拉开门出去,手刚刚碰到把手,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
由于头晕得厉害,她反应慢了半拍没躲开,门咚的一声撞到额头上,结结实实一声响。
她痛得鼻头一酸,眼眶也立马红了,一边捂着额头一边抬眼看去,结果看到了同样眼眶红红的雷家月,只不过对方的眼睛是因为哭太多了,红肿消退不下去。
“家月……”
雷家月愣愣地看了裴温几秒,像是脑子生锈了一样,转的很慢,半天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裴裴,对不起,你怎么样?”
她伸出手想触碰裴温的额头,那里显见红了一块,让她神色愧疚。而裴温看起来比她还要愧疚,“家月,家明找到了吗?”
虽然她对雷家明并无男女之情,但他是家月的亲弟弟,所以裴温也拿他当弟弟。在俱乐部的时候没及时阻拦他,后来去溶洞又没找到他,对于没能帮上忙,哪怕自己因此受了伤,裴温依旧很内疚。
听到她这么问,雷家月眸光黯淡下去。
大家确实努力尝试过了,可惜最终没能找到雷家明。她昏过去醒来后,得知裴温去溶洞找雷家明反而受伤,立刻赶过来探望。她一面担心好友,一面又等不及想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她独自在溶洞里的时候,有没有家明的踪迹。
裴温张了张嘴,否认的答案在舌尖滚了几滚,还是难以出口。
雷家月看到好友的反应,便知道答案是什么了。她的身体猛地一虚,人就要往下坠。
她也是神女镇的一员,从小听着流怪的传说长大,就像每个年轻一代那样,她也以为那只是吓唬小孩的传说。这种志怪传说流传在全世界的每一个国家和文化区域,不同的精怪不同的版本,但科学的发展已经攻破所有愚昧认知,一一证明那些只是传说,被添油加醋、被以讹传讹,是时代的局限让或残忍或冷酷或梦幻的故事流传下来。
她以为流怪也是一样。
然而,自己的好友进入东湖溶洞,遭遇流怪,甚至为此受了伤。
十分钟前,她敲响裴家大门。一贯稳重温和的裴仲宁打开门,神色是少见的疲惫与忧虑。他知道她想问什么,用一种温柔而怜悯的态度望着她,没有卖关子,告诉她流怪真实存在而非传说,并把东湖溶洞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给了她。
他唯一隐瞒的是纪暮的身份和存在。
雷家月愣愣地听完,抬头看着裴仲宁。她是坐在沙发上听完这一切的,沙发很柔软,却成了支撑她不倒下的存在。
……流怪是真的,裴温被流怪咬伤了。当时柘岚说家明是被拖下东湖,旁人都不信,甚至连她也觉得柘岚是受了刺激,短暂的疯了。
眼看她要摔倒,裴温立刻去扶,这种下意识行为完全不经过大脑思考,力气用的结结实实,根本想不起自己肩上还有伤口。肌肉绷紧发力的瞬间,仿佛被刀尖戳进伤口搅动,她一下子卸了力,两人双双跌倒。
这一摔,雷家月也回过神来。她想起裴仲宁说裴温受伤的事,眼眶再次红了,这次是因为对好友的愧疚和担忧,“裴裴,你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