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之下·小镇怪谈》Kiara司夜

18、第3章：不速之客Ⅱ

　　裴温瞥了一眼肩头，咬咬牙，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先起来。”

　　两人相互搀扶着站起身，雷家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裴裴，对不起，我太自私太激动了。我应该先关心你的。”

　　裴温用完好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慰道，“别这么说，家月，我知道你是太担心家明。现在最重要的是冷静下来，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镇子上的救援队是指望不上了，他们本来就对东湖充满畏惧，且无功而返过一次，几乎不可能再去第二次。而她自己在溶洞被流怪袭击，以仲宁对她的关心程度，不可能让她再去第二次。

　　也就是说，她们接下来只能独自行动，还得是偷偷摸摸的。

　　雷家月吸了吸鼻子，拉着她往床边走，“你先坐下，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虽然摔得不疼，但裴温的伤口出血很严重。就这两句话的功夫，纱布被血液浸透，连最外面的睡衣都渗出了红色，可见出血量之大。

　　这下不用问，雷家月就知道她伤口的具体位置，把她按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的去脱她的上衣。她尽量轻手轻脚，但抬手臂的动作还是让裴温嘶了一声。

　　好不容易把上衣脱掉，那块被血湿透的纱布红得扎眼，看着就触目惊心。雷家月眼睛也跟那块纱布一样红，愧疚得几乎要哭，“真的不用去医院吗？这不像止住了血。”

　　“不用，本来已经止住了的，躺几天就好了。”裴温咬住嘴唇内侧，让自己看起来轻描淡写，“你帮我换块纱布？就在药箱里，你知道在哪。”

　　雷家月抹了一把眼睛，点点头站起来，“我知道。”

　　她们对彼此的房间就跟自己的一样熟悉，不用裴温多说，就利索的从储物柜里拎出一个不小的药箱，咔哒一下打开，里面各类药品齐全。

　　这种镇子里长大的孩子，从小跑来跑去的自由生长，皮实得很，受伤几乎是家常便饭，因此简单处理急救的器具和消炎止血类药物家家户户都常备。

　　雷家月揭开那块湿透了的纱布，裴温赶紧把脸转到另一边，不让她看到自己扭曲到龇牙咧嘴的表情。雷家月看了她一眼，没揭穿，只是手下的动作更轻了。

　　用棉球清理净伤口附近的余血，又往上倒了一些云南白药粉止血，雷家月看着那几个被粉末遮起来的血洞，叹了口气，敷上一块新纱布，用医用胶带贴好。

　　她把药箱放回原处，回到裴温面前坐下来。她低着头，所有情绪都掩在低垂的面容之下。

　　裴温用完好的那只手臂抱住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来缓和气氛，“你确定要把时间花在对着我的伤口垂泪上？”

　　“这个安慰太烂了。”雷家月抬起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勉强笑了一下。

　　裴温故作委屈，“你还嫌弃我。”

　　“对不起，裴裴，我都没法想象你当时的凶险……”

　　裴温打断她，“我日后会为了这个狠狠敲诈你请我吃饭的，但现在我们先来说说家明。”

　　“我不敢想……”雷家月的声音更低。裴温带着那么多对付流怪的武器，在全副武装的情况下依旧被咬伤，而家明对流怪一无所知，两相对比，她不敢去想象弟弟可能遭遇的事情。

　　“家明大概是遇到了流怪，我不能骗你说他没遇到。”裴温的声音也变得沉重。如果可以，她不想把这么残忍的猜测告诉好友，但眼下她们需要的不是隐瞒和安慰，而是集合所有信息，大家才能头脑风暴，想出尽可能多的营救策略。

　　闻言，雷家月猛地一惊，抓住裴温的手臂，几乎破音，“你怎么知道，你见到他了？”

　　裴温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她更加不安，“没有，但我做了个梦。”

　　迎着雷家月呆愣愣的表情，她犹豫片刻，还是把那个家明在火海中反复生而复死、死而复生的梦讲了一遍。

　　雷家月呆呆地看着她，显然被她说的内容震惊了。

　　“我原本不想说，我不知道那是真是假，也知道那很离奇，但我就是有预感，家明还活着。”

　　“那他……”雷家月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裴温几乎能从那颤抖中看见一株名为希望的嫩芽倔强的顶破土壤，于是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我觉得他在流怪手里。否则如果他是独自一人，肯定会想办法回家，起码会到有人出没的地方等着。昨天陈叔他们在东湖附近找了很久，都没见到家明，哪怕他溺水了，总也会浮上来。阿岚他们亲眼看着家明落入湖中，他怎么可能消失？可他就是不见了，就像特意躲起来了一样，但他不会特意躲起来，而我有预感他没死。”

　　雷家月抓住她的手，“你的意思是——”

　　迎着她的目光，裴温语气坚定，“我觉得他被流怪抓住，然后藏起来了。”

　　“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我也没别的选择了，更何况，比起所有人，我更相信你。我该怎么做？”雷家月声音微微颤抖，语气却很确定，像抓住了唯一一根最坚固的稻草。

　　裴温抿了抿嘴唇，缓缓道，“我们要先搞清楚我的梦是怎么回事。”

　　巧合能出现一次，却无法接二连三的出现，她更愿意相信那是有人蓄意为之。所以当务之急是弄明白幕后之人——或者说幕后之怪，到底想要什么。

　　她这副钻牛角尖的样子，让雷家月不知应该说什么。虽然毫不犹豫地相信朋友，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裴温这么在意那个梦，这会儿更重要的不是去找家明吗？

　　裴温看到好友眼中的不理解，叹息一声，“还有另一个梦境，就在刚刚。”她三言两语，把刚才河底沉尸的梦也讲出来。

　　雷家月脸上写满不解，“这两者的关系是？”

　　裴温试着理清思路，“听那个男人话里的意思，那个女孩死了，似乎又没完全死。你想，谁家尸体一直在河底泡着，居然还能看起来像活人一样栩栩如生？”

　　雷家月的心一跳，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那个画面。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感觉脊背有些发凉，“所以，你觉得他们也是流怪？”她的声音很低，带着某种被迫接纳现实的震惊。

　　这种事，作为亲历者的裴温本应觉得更震惊，但她所有的情绪都在被困于那个漫长梦境时慢慢消耗殆尽，此刻只剩下镇静，“我以前从没做过这些奇怪的梦，或是看到这些幻觉。自从遇到流怪，它们便一窝蜂的出现，是不是太过于巧合了？”

　　雷家月当然愿意帮好友梳理这些困扰，但不是现在——眼下时间紧迫，家明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她把话拐回他出事的地点，“如果他们是流怪，那他们也在东湖吗？”

　　裴温思索片刻，“不知道，我目前有两个想法。”

　　雷家月等她说下去。

　　“第一，带上很多人，拿着武器一起下东湖，把家明从流怪手中救出来。”

　　雷家月眼睛亮了亮，又黯淡下去。这个主意听起来很靠谱，但实施难度很大，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没人愿意去东湖，更遑论下水了。

　　她尚未发表评论，裴温自己倒是先摇了摇头，“这是最快的方法，但难度在于别人恐怕不会相信我的梦。而且从陈叔的反应和仲宁讲的情况来看，长辈们并不愿意流怪的事被大规模曝光。”

　　纵然没对这条路抱什么希望，这话依旧让雷家月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她知道，如果流怪的存在被证实，镇子上的人们必然会陷入恐慌，谁又愿意为了一场无法证实的怪谈冒险呢？她抿了抿嘴唇，问道，“另一个呢？”

　　“我们自己去。”裴温看向她。

　　雷家月一愣，下意识摇头，“你受伤了。而且……你都说了溶洞里有流怪，我不能让你再去冒险。”

　　“可我还活着。”裴温没有丝毫犹豫，“我不相信这两个梦境是平白无故，也不相信家明死了。如果流怪想要传达什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哪怕只是耍着我玩一个请君入瓮的游戏，我们都有机会救出家明。”

　　雷家月只是重复了一遍，“我不能拿你的命冒险。”

　　“我还活着。”

　　雷家月看着她，没说话，也不想让步的样子。

　　裴温叹了口气，不吭声了。

　　关于一定要救雷家明的理由，裴温还真有。

　　在她还小的时候，和所有小镇孩子一样，爱玩爱闹，皮实得很，当然也不爱听大人的话。有天在山林里跑得太远，崴了脚，疼得走不动，她又累又渴，求救的嗓子逐渐哑到发不出声音。天渐渐黑了，幼小的裴温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吓得小声哭起来。

　　是雷家明找到了他。

　　他把她背在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林子。

　　裴温趴在他瘦瘦的后背，环着他的脖子，小声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这片山林他们很熟，从小到大都在这摸鱼掏鸟的，跟自家后院一样熟，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也因为这个原因，一群小伙伴出来玩，有时候零零星星各自回家，不是每次都要清点人头一起打道回府。

　　要不是雷家明来找她，裴温恐怕就真得在林子里坐一夜了。毕竟是山区，夜寒露重，谁也说不好晚上有没有危险。

　　雷家明支吾了一下，“我没看到你，所以就想着来看看。”

　　这不算说谎，他确实是没看到裴温，所以折回来找她。但他没说的是，每次大家出来玩，他都会去看裴温，因此才会第一时间发现她不见了。

　　他真的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喜欢裴温了。只可惜她是他姐姐的闺蜜，只把他当弟弟。他一直想着只要自己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小男孩，她就能不再把他当弟弟，却忽略了她也会长大，并且永远都比他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