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府师水深三千尺》贝尔大人

6、第六章

　　第六章

　　河东太守林溪正是出身于琅琊林氏，不过是较为偏远的一个分支。
　　听到晏长生问起出身，林溪稍作解释，接着后退半步，恭恭敬敬地拱手，躬身一礼，随后说道：“还请国师大人代我向九郎问好。”

　　“不必多礼。”晏长生说。“我此次来河东，不过是为了求雨。还请林大人先讲解一下河东目前状况……”

　　九郎，指的是林惊弦，他在琅琊林氏排名第九，出仕前被称为林九郎，琴棋书画四项全能，又出身于这种大世族，从十多岁开始，就基本是世族里所有年轻人崇拜的对象了。
　　如今他还有几年就要到而立之年，林惊弦却已经在刑部侍郎的位置上磨练了数年。刑部尚书年事已高，明显拿他当接班人在培养。谁都没想到，这个曾经的谦谦君子，居然要去掌管刑部，不过对他却也是越发推崇了。

　　林家的这处别院，刚好就在太守府附近，两者之间就只相隔几条巷子。它的位置十分巧妙，虽然邻近热闹的街道，等到转了一个弯，真正看见别院的大门时，隔壁街道的喧嚣却又突然听不见了，清净得仿佛世外桃源一般。
　　推开门，奴仆婢女分列两边，跪迎主人。

　　见宴长生皱眉，林太守对旁边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妇人道：“快让人去干自己事去吧，别在这儿碍国师大人的眼。”
　　老妇人点头称是，在身后连连摆手，让奴仆婢女悄无声息地退到远处。

　　趁着众人向里面走去，林太守左右看看，然后特意压后两步，迅速对老妇人低声吩咐：“这可是贵人，你可要仔细伺候着。在他走之前，此处别院和你们这些人，我都会找机会送给他。听闻在他都城府内，非是俊俏少年不能出现在其近前，你可要仔细注意着些。”
　　说完，就快走几步，追上众人。

　　离得又不远，林太守此番作为，虽然能避开凡人，但是宴长生一个修行之人，天地灵气均为其耳目，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莫说是宴长生，就是碎了妖丹的花霓裳，此时有了少许灵气护体，也听见了。
　　花霓裳听到最后一句“非是俊俏少年不能出现在其近前”，突然眼波流转，娇嗔地瞪了宴长生一眼。阿青在旁边一脸莫名其妙。

　　“林大人这是去哪儿了？这园子大得很，林大人是迷路了？”宴长生似笑非笑，侧头看向林太守。
　　“不敢不敢，”林太守摆手，“去跟奴婢吩咐了两句话，还请国师大人不要怪罪。”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一阵水汽。宴长生发冠上两条丝带垂落下来，随着风摆动。
　　几人走过长廊，进了个亭子。亭子建在水上，清爽宜人，显然是夏天消暑的好地方。亭子的下面花草茂盛，和长廊旁边的景致类似，奇珍异草隐藏其中，虽然刚刚早春，却都长得郁郁葱葱，清幽秀丽非常。

　　“林太守这园子里的花草，长得很不错。”宴长生说，“听说河东大旱，我还以为林太守的园子早就枯了呢。”
　　林太守看看四周，远处的奴婢们见主人来此，正悄悄地退出去。
　　“国师见笑了，下人们不愿见此处荒芜，从外面买水进来补充，又每日浇灌不辍，这才得以这般光景。”林太守说。
　　“那真是辛苦了。”宴长生说。

　　宴长生想起沿路所见耕地荒芜，城内的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却涨势喜人。又想起梦中十年后开龙脉失败，方圆百里无一人生还。宴长生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刚一听闻国师大人要开坛祈雨，下官马上就着人开始修建祈雨台，没想到昨天刚刚修建完成，今日您就到了。您看哪天有空，您赏脸去看看是否合心意？”
　　“祈雨台？”宴长生皱眉，不赞同地问道：“我何时说要修祈雨台？陛下安排的？”
　　“并无圣喻，”林大人连忙摆手，“是下官自作主张，特意建来供国师大人使用的。若您不喜欢，下官拆了便是。”

　　拆了不是更劳民伤财？
　　“建在何处？”宴长生问。
　　“听说祈雨是要与河神沟通，下官就建在了出云河河边。”林太守说。
　　“倒也可。”宴长生说。

　　虽说河神什么的都是凡人的幻想，不过河边方便取水降雨，这倒也是真的。
　　“我先观测几天，暂且先不麻烦林大人。等我确定了时间，再让人去通知你。”宴长生说。

　　虽然河东此时天气干燥，但这几天宴长生在园子里临水而居，也还不觉得有什么不适。
　　不过就是汪公公聒噪了些。
　　“我的主子哟，您在这穷乡僻壤，日夜劳心劳力，这手都糙了。哎，您别动，让老奴给您擦点香脂。主子您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这可真真让老奴心疼……”

　　“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我昨晚怎么不觉得？”阿青趴着床上，双手托着下巴，看汪公公给宴长生穿衣服。
　　汪公公背对着阿青翻了个白眼：“青公子是练武之人，粗糙惯了。”

　　见这两人开始交锋，香脂还没擦上，宴长生就将汪公公的手甩开，去床上把阿青拎起来：“快起床。你最近可有找到些关于紫微星的消息？”
　　“哎哎哎别啊，我衣服还没系上——”阿青四肢扑腾，用衣服胡乱把自己包住，“哪有什么紫微星，我昨晚在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哪有时间联系属下！”
　　“那还不快去？我在书房等你。”宴长生把他拎下床，然后自己大步走开了。
　　“主子，香脂还没擦呢……”汪公公任劳任怨地追上去。

　　“嘶，这个混蛋，也不给我件衣服……”阿青单手扶腰，从地上站起来，嘴里嘟嘟囔囔，把自己的中衣简单整理一下，又去地上捡起件外衣穿起来。
　　正系着腰带，阿青突然动作一顿，眼神瞬间变得冷厉，对周围喝道：“都别过来！谁准你们潜进我房间的，都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正在阿青教训属下的时候，宴长生在汪公公的伺候下一个人用过早膳，在书房里翻阅着这几日的收获。

　　几日走访，除了些许不成气候的小妖之外，并无任何妖气……也许河东干旱并不是妖精之祸。
　　也没听到有什么人突然开窍聪慧，或是败家子突然文武双全的故事……也就是没找到什么紫微星的迹象。

　　出云河已经快干到露出河床，河东上空中的水汽依然所剩无几……不过都被风吹到河西去了，往年也不是没有过。
　　最近盗匪是多了点，不过还没听说哪个盗匪是格外讲道义的义匪……紫微星如果是山贼强盗起家，总要有所不同吧。

　　宴长生左手托腮，右手把玩着桌上一个小巧的罗盘。这是他一直习惯性带在身上的小法器，能探查周围妖气，或者异常的灵气波动。
　　自从进入河东以来，这罗盘都很稳，偶尔碰到几次波动，探查之后，都和干旱没什么关系。
　　现在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这次河东干旱只是个正常的天气波动，宴长生只需要简单的作法降雨，得以稍微缓解即可。

　　至于紫微星……
　　昨夜宴长生又卜了一挂，可能是因为与自己有关，还是被卦象反噬吐了两口血。连花霓裳都闻着血腥味跑过来，好生安慰了很久才把他劝走。

　　“呔，你这奴才，你不认识我吗？你还不让我进去？”想到花霓裳，书房门口就穿来他嚣张跋扈的声音。
　　咚的一声，宴长生把罗盘扣在桌上，摇头笑笑，起身拉开了书房的门。

　　花霓裳身着火红的广袖长衫，上面用银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早上的阳光虽然温柔，可是这阳光洒在花霓裳身上却变得格外绚丽夺目。
　　“在我门口吵什么？”宴长生长臂一伸，扯着衣领将花霓裳拽到身前。

　　突然凑得这么近，毫无防备下贴近宴长生的脸，花霓裳脖子上的皮肤瞬间涌上粉红，声音突然就塌了下去：“人……人家就想进去看看夫君你，谁叫这小子不识相，不让我进，我……不对，我还没问你呢，什么时候你门口又多了这么个漂亮侍从！”
　　“嗯？”听花霓裳这么说，宴长生这才注意到，转头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个门口的侍从。

　　剑眉星目，薄唇琼鼻。
　　目若桃花，齿如含贝。
　　清华如松风水月，朗润如仙露明珠。
　　这些曾经都是形容林惊弦的，现在用来形容这个小侍从，是有些夸张了。不过这也正说明了他的外貌，俊朗得仿佛第二个林惊弦。

　　“你叫什么名字？”宴长生说。他单手捏着花霓裳的肩膀，让他从自己怀里出来站直。

　　“小人叫王胖虎。”小侍从说道，挠头抬眼去看宴长生，然后才“哎呀”一声，发现自己忘记跪下。
　　“不必多礼。”宴长生阻止他行礼，然后露出点笑意：“居然叫胖虎吗？我看你也不胖。说说你是怎么来的？”

　　小侍从伸手挠头，憨憨地说道：“我前两天看外面在招工嘛，我看给的挺多的，就来试试。没想到管家老夫人看我太穷，就让我进来了，还安排我做这么轻松的活儿，她真是个好人啊。”

　　又是好人卡，果然我最讨厌好人卡了。还不是别人看你长得好看，特意放到宴长生跟前来伺候的，当谁不知道她想什么呢？
　　花霓裳恶狠狠地咬着后槽牙，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