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时雪意迟》夏长安

2、第 2 章

　　我竟然梦到了高中时候。
　　确切地说，是高一刚开学一周。
　　梦里我是旁观者角度，正站在讲台上，而我身边站着伊春。
　　16岁的伊春，因为私人原因推迟了一周才报道，正在给同学们做自我介绍。
　　她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白T恤，脑后一束高高的马尾辫，因为天气热又赶得及，小巧的鼻尖上还有点点汗珠。
　　“大家好，我叫伊春，伊是伊利牛奶的伊，春是春夏秋冬的春。我喜欢唱歌、摄影、看小说。希望能和大家成为朋友。”伊春声音清亮，落落大方。
　　我想起来了，这是我和薛迟第一次见到伊春的场景。
　　随着同学们的掌声，我把视线投向教室靠窗户的第五排，果然看到了我自己。
　　16岁的我，和16岁的薛迟。
　　我看到自己留着傻不愣登的寸头，而坐在我旁边的薛迟，五官稚嫩又俊美异常，一边礼貌性地拍了几下手，一边斜着眼看傻笑鼓掌的我。
　　他那是什么表情？嫌弃我？他是不是还给了我一个白眼？
　　当初第一次见到伊春，薛迟竟然是这种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吗？我一直以为他对伊春是一见钟情呢。
　　班主任让伊春先坐最后一排的空座，月考后再根据成绩调座位。
　　梦里我的视线突然移动了，跟着伊春来到教室后排坐下。然后我抬眼，就看到自己和薛迟的后脑勺。
　　对了，伊春一开始是我的后座。
　　班主任开始讲课了，我感到很无聊。
　　难道在自己梦里我还要认真听课不成？不用这么逼真吧。
　　我试图挪动脚步，想走到前面去看看自己和薛迟上课悄悄写纸条交流的时候，在讲台的位置会不会被发现。
　　但是走了几步之后，我动不了了。整个身体背面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扯，无法往前一步。
　　不过，梦里这种情况很正常吧。
　　比如脚步特别沉重走不动，或者一跳又能飞起来之类。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阵刺耳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眼前一黑，再睁开眼，我发现自己正躺在地板上，身上裹着毯子，手机闹铃疯狂嘶吼。
　　从沙发滚到了地上我都没醒，这一觉睡得是有多沉。我爬起来，感觉浑身酸痛难忍，像是被一万头大象来回踩了十遍。
　　洗漱出门，在地铁里对着黑漆漆的车窗玻璃，脑子里一遍一遍回放那个略显奇怪的梦境。
　　明明是做梦，但是场景十分细腻且正常，每个人的表情、声音、教室的光线和气味，统统都那么逼真。
　　平时我做梦多是丧尸围城、世界末日、无方向盘飙车、高空飞行等等不正常内容，几乎从没有做过如此平淡正常的梦，就像是截取了一段回忆以高清模式播放了一遍似得。
　　实在略显奇怪。
　　不过很快我就顾不上思考这个因为内容正常而显得有点不正常的梦了，因为我看到了公司门口的打卡机，突然意识到本来昨晚应该回公司加班做方案的。
　　而后来我被薛迟刺激的一气之下回家了，想着睡一觉再熬夜做，结果竟然一觉睡到早上，一个字都没写。
　　真是完蛋。
　　狂奔到电脑前开机，还没等输入开机密码，总监在小办公室喊我。
　　“小暮，过来一下。”
　　我有点忐忑的走进去：“总监，昨天的方案……”
　　“不用了，客户今天早上打电话说方向有变动，一会儿你和我去开会，等他们新指示吧。咱们二十分钟后出发，今天可能全天要在客户那边，该带的东西你带全。”总监没等我说完就扔给我一串安排。
　　晕乎乎走到工位上收拾电脑包，心里有一丝不敢相信：什么时候我运气这么好了？方案没写，客户那边竟然就不需要了！
　　虽然方案的事跳过了，但和客户开会讨论新方向和定位仍然是一件伤身伤神的事情。
　　整个白天几乎都是在会议室里渡过，客户那边六个中层领导分别提出了不同意见，大领导只出现了二十分钟，皱着眉表示“你们先商量出一个统一的章程再拿给我看”后就急着去赶飞机。
　　眼看天色渐暗，估计晚上还要加班开会，我摸出手机叫外卖。
　　甲方的员工加班有定制员工餐，像我这种乙方小喽啰是没人管饭的，总监说晚上有约已经提前走了，晚上只能我一个人在这儿被甲方虐。
　　十分钟后，甲方的某领导表示可以散会了，大家先吃饭，然后再继续讨论。我活动着酸痛的颈椎，到楼梯间抽烟。
　　其实我没有烟瘾，只是偶尔来一根打发情绪。一根烟抽完，骑手的电话打过来。
　　是一个带着南方口音的大姐，不断说着抱歉的话，问我能不能下楼到大厅取一下餐。因为正是下班时间，电梯太难等了，送达时间迟了要扣钱。
　　反正这会儿没事，我就答应了。
　　其实有很多同事说我，缺点就是心太软，优点也是心太软。
　　没办法，天生不好意思看别人为难，自己能做的就尽量做了。
　　10楼，就当锻炼一下，我直接从楼梯跑下去。
　　很快见到送餐大姐，取了餐，她连连对我道谢，但是却没离开。
　　我注意到她手上还有一份餐，她看到我的目光，有点尴尬的解释说，是13楼客人订的餐，打电话没人接，她只好继续等电梯。
　　那一瞬间我有点不高兴，既然还是要等电梯送上去，何苦让我跑这一趟？
　　但是又看看她黑里透红的粗糙脸颊，干裂起皮的嘴唇，我的“心太软”又冒出来了。
　　这栋大楼里公司很多，晚上加班的人也不少。这个点儿，不仅是下班的人用电梯，已经吃过饭返回加班等电梯的队伍也排的很长。
　　骑手大姐脸上写满焦急，不断拿起屏幕裂了长长两道的手机拨电话，又一次次失望的放下。
　　好吧，今天早上逃过了方案一劫，大概还是需要做点好事表示感恩。
　　“给我吧，我帮你送上去。”我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大姐像是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和我楼层挺近，我带上去吧。放心，肯定送到地方。”我看她还有点犹豫。
　　“小伙子，太谢谢你了……真的，今天是我第一次上班，人家都说一定不敢送超时，我……”
　　“没事儿。”我接过装餐点的纸袋，看了看地址。
　　大姐千恩万谢的走了，我心想，这好歹说明我看着就很靠谱，她信任我，没怕我会把这份儿看着明显比我自己点的高档许多的餐偷吃了。
　　还是爬楼梯，13楼而已，不难。不过到地儿后我还是气喘吁吁。
　　是一家规模不大的文化传媒类公司，我在前台问了下，这餐是他们老板定的。
　　前台让我把餐放下就行，说老板正在开会。
　　行吧，真是所有老板都喜欢开会。
　　刚放下纸袋，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感觉叫了我的名字：“暮冬时？”
　　我转头，就看到了薛迟。
　　他手里拿着大衣，像是正要离开的样子。在他身后，一个穿着宽宽大大像是改良版僧袍的男青年正一边看手机一边走过来，样子略有点眼熟。
　　“赵总，您定的餐到了。”前台姑娘对着僧袍青年说。
　　“哦……老薛，餐都给你送来了你就吃了再……” 僧袍青年说着抬起头，看到了我，突然表情凝固了。
　　“真巧。”我对着薛迟客套。
　　薛迟打量了我好几秒，皱紧了眉：“你辞职了？”
　　“没啊。”我下意识回答。
　　“有困难？”他又问。
　　我被他的话弄得愣了一下，突然有点反应过来。
　　莫非他以为我遇到经济上的困难，所以在兼职送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