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之路》慕汁橙

17、生气

　　慕子宁抬眼看去，刚刚鼓起的勇气在对上那幽深的眸子的一刻瞬间就偃旗息鼓了，到嘴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出不来又下不去，像鱼刺一般卡在那，刺的人生疼。

　　这份感觉就像一团随意杂糅在一起的乱线，找不到线头，也无法将它一根根理清，慕子宁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现在的她只想快点逃离这里，就像是原本胸有成竹的战士在站上战场的那一刻看到出乎意料的大军，突然之间有点抖腿了，“没，没什么。”

　　温言一脸疑惑，突然也有点生气，来找她，问她怎么了，一脸小媳妇样，要说不说，一时语气也有点冲，“到底什么事呀？你之前不是这样的啊？还是生我气了？”

　　一连串的问题让本来就有点心烦的慕子宁更加烦躁，现在她还不知道该以怎样一种心情去面对她温言，之前的神经刺激好像卡在了某一处，冲动传导不出来了，她只想快点把这个话题结束。一时语言便未经大脑审核就一股脑的说了出去，“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单纯的不想见到你！”

　　温言：“.……”

　　原来是这样嘛？

　　眼眶不受控的红了起来，温言深深的看了慕子宁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话便转身离开了。

　　慕子宁楞在原地，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呢？明明是到嘴的喜欢却硬生生的改口，人为什么会这样口是心非呀？看着远去的背影，慕子宁却没有勇气追上去，这一刻她害怕了。

　　慕子宁事后也无数次想过去找温言道歉，当面找她、写封信或者买点礼物去道歉，怎样都好，只要不像现在这样就行。纠结来纠结去，最终在林涵的建议下，决定还是写封信。

　　当你有满心满意的话想对一个人说，却无法说清楚时，写信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从前的车马邮件都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人。我将我满心的爱意写在这张纸上，经由时间寄于你手中，只望你能从这跳跃的文字中感受那份情深。

　　只可惜慕子宁这封信终究还是没能给出。

　　在吵架过后的第四天下午休息时间，慕子宁从小卖部出来，边在一旁的垃圾桶边撕开一个柠檬味的棒棒糖边在心里打着腹稿，等一下要怎么自然而又不被拒绝的把信给出。

　　只要还能做朋友就好。

　　慕子宁这么想着，怀揣着心事慢慢的走回教室。十二月的天气已近零度，今早就已经下了点小冰雹，下午乌云又黑压压的过来了，是要下雨还是下雪呢？

　　阴沉的天气为慕子宁忐忑不安的心情增添了几份忧郁。路过花亭，十月份还在盛开的花此刻都已凋零，显得一片寂寥。长椅上一起学习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篮球场上男生打篮球的热情依旧不减，进攻防守投篮，再是一阵欢呼，慕子宁远远地看着，热闹好似被玻璃罩框起来了，怎么也感染不到她。

　　直到在一群男生里面，篮球架边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打完球的男生跑过来，和她低声说了两句话，她把一旁的矿泉水打开递到他手上，呵，多么像偶像剧情节。

　　慕子宁感觉自己的心快要停止跳动了一般，口袋里的精心准备的信也早在不知不觉中捏成了一团皱，好像只有紧握住那封信才可以让自己短暂的呼吸几口气，不至于窒息而亡，口中的棒棒糖在此刻变得又酸又多余。

　　寒气吸入鼻腔，连带着内脏都冷了半边，在口腔一边放置久了的棒棒糖也变的干涩起来，过了片刻，僵紧的全身又突然瘫软了下来，紧握的手也渐渐松开。也许我本来就不该喜欢你的，女生喜欢女生是不是就是一种错误。

　　头顶的乌云又黑沉了些，连天空都仿佛为了衬托她的心情甘愿做起了背景色，原来不是要下雪而是要下雨了。一层薄薄的雾挡在眼前，将那一站一坐的两人身影模糊化，满心的委屈、不甘和嫉妒融入眼前的薄雾，凝聚成水，滑流而下。

　　“刚打完球，手有点脏，可以帮我打开一下吗？”吴季康喘着气，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矿泉水。

　　温言拧开，递了过去，淡淡道，“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对方没立刻回答，找了旁边一个空位挨着温言边坐下，一股男生的气息传入温言鼻息，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吴季康拿着温言刚刚递过来的矿泉水，在手中转圈圈，过了半响才吞吞吐吐说道：“我，我下周有一场比赛…….”

　　温言等着他接着说下去，却发现没了后续，转过头看向他，“然后呢？”

　　“然后，然后听说有一部很好看的电影也快要上映了。”

　　虽然说的牛头不对马嘴，但温言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没说话，而是转过头看向前方。

　　看温言没什么回应，吴季康心里有点忐忑又有点着急，怕她没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干脆一闭眼，站起来说道，“如果我比赛得了第一名，你能和我一起去看电影吗？”

　　温言抿了抿唇，这个问题很容易便回答不好。那些在篮球场上看似很认真的在打篮球的男生想必此刻都默默留了一只耳和眼关注着这边吧。

　　在这种场合直接拒绝对方多少有点不好，但温言又不可能答应他，一时间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这段沉默也让吴季康心里涌起了最坏的结果。

　　温言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吴季康，眼珠转溜了一下，“好呀，到时候我可以叫上慕子宁还有顾朗一起吗，我们一起给你庆祝。”

　　“不，不是”吴季康突然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就像是原本准备蓄势待发的汽水被硬生生的堵回来了，“我…….”

　　温言看着他，心累的叹了口气，觉得有些话就在此说明比较好，“很快就要期末考试了，我，没时间想那么多，如果你比赛凯旋，作为朋友我们帮你祝贺是理所应当的，但，仅此而已。”

　　温言顿了顿，“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抱歉。”

　　这是温言第一次在一个人的面前袒露自己的心意，好像直面自己内心也不是一件坏事，说出来之后反而轻松了不少。

　　只是对方现在好像讨厌自己了。

　　吴季康低着头，自嘲了笑了笑，被自己喜欢的女生拒绝心里多少都有点不好受，好在青春期的喜欢大多懵懵懂懂，并不深刻，吴季康深深吸了口气，借用空气把心底里的那份伤心压住，抬起头，“没事，谢谢你今天来看我打球。”

　　“嗯”温言回望着他，笑了笑。

　　吴季康看着那笑容，一股酸涩又涌上心头，看来她真的不喜欢他。

　　这天过后，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轨，说开了之后吴季康便再也没有来找她，只是和慕子宁依旧没有和好，甚至于在小卖部、食堂遇见了慕子宁也不打招呼，都是匆匆而过。温言也曾多次想再找慕子宁聊聊但一想到那天她说的“就是不想看到你！”，她就没有了心情。

　　林涵在其中敏锐的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左问问，右问问，结果两人都说没事，这让她想劝和都一时间不知道从哪下手。

　　就这样直到期末考试完，放寒假了，两人也没再说过一句话。

　　等热闹的新年一过，很快就又是新一学期开学。新学期的学习任务更加繁重，竞赛、学业水平考试等等，让高二的最后一个学期忙碌不堪。温言报名了数学竞赛，一开学就开始准备中。原本生物老师很希望她能报生物的，但温言个人还是更喜欢数学，便还是想试一试。

　　三四月的樱花开了又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林涵报名了语文素养大赛，慕子宁也在潜心学习画画，准备自己的作品集，各自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时间恍惚而过，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又快是一年高考了。

　　温言和林涵都顺利通过了比赛的初赛，通过学业水平考试之后，她们还要去省里参加下一阶段的比赛，再回来时，高考已经结束。温言获得二等奖，却遗憾啊止步于此，未通过全国性选拔，林涵也获得了二等奖，最终都还不错。

　　无知无觉中，时间不留情面的把她们推向更前方，高中的学习生活即将迎来最后一年。

　　高三这个词，已经有无数人替它增加了前缀，但无疑都是“恐怖、黑暗、疲倦”等不受人们喜爱的形容词。温言以为自己就会这样自然而平淡的迈入高三，直到一件事的发生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

　　在高二期末考试前三个星期，温言终于和慕子宁开口说了这半年来的第一句话。

　　“你去打什么架，还先动手，就你那细跟细腿能打得过别人吗？”温言皱着眉，低头帮慕子宁上着药，“啧，别动。”

　　“谁让她们说那种话的，比较瘦，爱和女生一起玩就是娘？她们眼瞎嘛？”慕子宁心里仍旧愤愤不平，脸上挨了一拳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疼，轻点。”

　　温言瞪了一眼慕子宁，手上动作放轻了些，“因为这样就动手打架？”

　　“嗯”慕子宁看着一边相互上药的吴季康和顾朗两人，闷声回复道，“他们是我朋友。”

　　“想不到小宁子还有这么重义气的一面，为兄没有看走眼。” 顾朗转过头，眼里冒着泪花的说道，“下一顿我请。”

　　慕子宁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不过这一顿还要请的。”吴季康在一旁插道。

　　温言听的一头雾水，“请什么？”

　　“请客呀。这不是她要准备出国，不参加高考吗，下学期可能不来学校了，我们想着趁这个周末出去聚一下。她和顾朗在买奶茶的时候，遇到两个之前认识顾朗的校外女生，就打趣了一下两人，还说顾朗娘、只和女生玩什么的，嘴皮子真欠。慕子宁要她们道歉，她们没理，一来二去，就上手了。”吴季康说，“后来她们不甘心，还叫了人来，就越闹越大了。还好今天放假是在校外，要是被那些老师看到了，我们就更惨了”

　　温言怔怔的听着吴季康的话，那天之后两人已经做回了朋友关系，见面也没那么尴尬。温言看着慕子宁，“你……你下学期不来学校了？”

　　慕子宁：“嗯.…….”

　　一时间慕子宁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切，之前两人一直在冷战中，都相互没有说过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温言这一消息，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

　　教室里就这么安静着，吴季康和顾朗也从这对话中发现了一点不对，慕子宁没有把她要出国这件事告诉温言，两人都默默的上药，没再说什么。

　　“药酒来了。”林涵冲进医务室，一大嗓子打破了这宁静，一走进来林涵便感受到了这气氛安静的有丝诡异，看看两边相互上药的两对，一时间竟看不出问题到底是处在哪里。

　　“药上好了，我走了。”温言放下东西，没理任何人径直走了出去。

　　这下林涵知道问题出哪了，看了看还端坐在位子上的慕子宁，冲她眨了眨眼。她也不知道这两位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慕子宁的心思她能感受到，但温言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她能接受女生吗，林涵实在看不出来，不管如何，林涵还是不希望她们吵架。

　　慕子宁站起来，颇有些无奈的说道：“既然这样了就下次再聚吧，我先走了。”

　　慕子宁走出门，看着远去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追了上去，拉住她的手阻止她前进，“对不起，你生气了吗？”

　　温言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为什么只不告诉我？是觉得我们不是朋友吗？”

　　慕子宁：“.…….”

　　“你可以为了顾朗，你的好朋友打架，却连这种事都不告诉我，是不是就像你之前莫名其妙的就不和我说话，看见我就躲一样，是吗？在你心里我们根本就不是朋友，对不对？慕子宁”温言抬起头看着她，眼神中竟不是愤怒多，而是伤心。

　　还是不说话，温言讨厌慕子宁的这份沉默，她已经决定将那份心思埋藏在心里，能够做朋友就好，现在连朋友都不能做了吗？

　　也许这份沉默就是她的回答吧，温言甩开慕子宁的手转身离开。

　　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