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梯》糊涂仙

6、校篮

　　转眼开学已经快一个月。实验六中对于高二的学生抓得很紧，每个月都有月考，然后年级大排名。这个变态的制度让高二学生痛不欲生，不过比起高三毕业班他们已经很爽了，高三是每周一考。

　　许烈打心眼里认为考试是阻碍人类进步的最大障碍。

　　因为追求快乐是人类生活的动力，考试让人不快乐，所以应该取缔。

　　每天下午放学，才是许烈一天快乐的开始。

　　他和魏明勋，高晓磊一起去体育教室领篮球，然后到操场上跑圈热身。

　　今天轮到他们六组值日，不过篮球队的有特权，他们每天放学后要训练两个小时。轮到他们组值日时，就会从别的组各抽调一个人留下值日。

　　许烈他们在操场排成两行压腿时，看到从他们班教室里走出几个同学，拎着水桶和抹布去水池那里打水。

　　沈未央慢吞吞地跟在最后面。他转来已经一个月了，许烈他们还没听他说过一句话。这人的存在感太低了，上课点名回答问题时，老师都会自动跳过他的名字。

　　“哎，你们听说了吗？再过俩月，校际篮球联赛就开始了。”魏明勋呼哧带喘地一边压腿一边聊天。

　　“好事儿啊。”许烈一听这个就开心。

　　每年的校际篮球联赛都是实验六中的重头戏，校篮球队接到任务后就开始加训，老师对他们的作业和考试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些体育特长生要么成绩不好，肯定考不上一本。要么就是比赛成绩特别优秀，像许烈这样的，奔着保送体大去的。

　　魏明勋是这里唯一的一个异类，他打球并不耽误学习。好像平时也不怎么用功，但成绩总在班里中等偏上。有时候一猛子还能考进前十。

　　热身完毕，校篮队的队员们开始三人一组练习抢篮板。高晓磊立刻蹿到许烈和魏明勋旁边组队。他的球技很一般，打比赛时总是坐板凳。但他总往许烈和魏明勋身边凑，打球吃饭聊天都在一块儿，加上张远洋，他们四个关系最好。

　　趁着郑教练去体育教室拿记录本的工夫，高晓磊跟魏明勋就开始你一下我一下地瞎逗。

　　许烈看得火起，吼了两声不管用，球朝他俩砸过去，“我让你俩消停点没听见啊。”

　　高晓磊有心耍酷，姿势矫健地跳起来一挡，没料胳膊甩偏，手掌擦到篮球的边缘。就见篮球旋转着加速度直奔旁边飞去，不偏不倚，正好砸进从旁边经过的沈未央的桶里，溅起的水泼了他一身。

　　操场上的人顿时哄笑起来，喊着：“漂亮！晓磊厉害啊，这三分投的，绝了！”

　　高晓磊三分球不准是队里有名的，他耍酷失败，讪讪地想转移大家注意力，就冲沈未央嗨了一声，又比划了个接球的手势，示意他把篮球扔过来。

　　沈未央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把球从桶里捞出来。高晓磊刚要接球，就见他随手把球往旁边草地上一扔，拎着剩下的半桶水继续梦游似的往教室走去。

　　周围看热闹的人静止了两秒，接着就爆发出一阵哄笑，魏明勋干脆笑得坐在地上。

　　“我操，丫是瞎了还是聋了？”高晓磊很没面子，只得自己跑过去把球捡回来。回来的时候见许烈和魏明勋他们还在笑，强努着劲儿耍横，“老子哪天非好好给丫治治。”

　　“得了吧你。”许烈抢过球，转身跃起随意地往篮筐里一投，进了。

　　今天是周五，没有人着急回家写作业。放学后，学生们都结伴找地儿逛去了。

　　魏明勋把校服搭在肩头，贴身穿的T恤汗哒哒地黏在身上，他跟许烈一起往自行车棚走。

　　“去看电影吧，周星驰新片《西游降魔篇》上了。”魏明勋他们常看电影的地方在新天地，离学校不远，骑车十几分钟。

　　“不去了，我回去帮我妈。”许烈答。

　　魏明勋嗨了一声，也不勉强。他知道许烈周末要打工，肯定也没时间出来，就约“那下礼拜再说吧，反正刚上映。”

　　出了校门，两人往不同方向。许烈骑车拐个弯往十二中骑去。这条街是商业街，路上好多商店，琳琅满目的。果然没骑多远，他就看见弟弟许熙正站在一家店门口，仰着脑袋看橱窗。

　　许烈停下车一脚撑地看他弟，嘴角微微上扬。

　　许熙比他小五岁，刚上初一。之前他上的小学就在家附近，走两步就回家了。上了初中后学校离家坐公交有六站，可把他新鲜坏了，每天放学都跟巡街似的不舍得回家。坐公交不到半小时的路程，他磨磨蹭蹭能走一个多小时。

　　“许熙。”许烈等了一会儿，看他弟还在那儿聚精会神地看个没完没了，就喊他。

　　许熙一回头看见他哥，兴奋地跑过来。书包随着脚步在后背啪嗒啪嗒地拍，也不嫌疼。

　　许烈摘下他的书包扔车筐里，“上来。”

　　许熙爬到车后座上坐好，一手搂着他哥的腰。他个头小，比许烈矮了得有两头，他哥经常说他不是爸妈亲生的，“咱老许家哪有你这样的小鸡子儿。”

　　许烈跟他爸都是大高个儿，他爸许志远快一米九了，许烈十七岁也超过一米八，就许熙瘦瘦小小的，他妈整天盯着他多吃饭也不见他长。

　　许熙闻见他哥身上一股汗味，嫌弃地说：“哥你真臭。”

　　“再说你就滚下去自己走。”许烈驮着他弟，蹬着自行车在车流中穿行。

　　许熙叽叽喳喳地话特别多，路上看见什么都能唠叨几句，许烈一边笑着一边跟他聊天。

　　“哦，对了哥，明天我们班组织去秋游呢。”许熙秋游的地方是位于南城的北京游乐园，里面有摩天轮，过山车，激流勇进，疯狂老鼠什么的。许熙从来没去过，这下开心得不行。

　　“哦？你们之前不就是去动物园，颐和园，北海公园吗？”这是北京小学生春游秋游三大圣地，年年去，早都去烦了。尤其是动物园，进去老师带着绕圈逛，到中午了就找一块儿空地集体坐下吃饭，美其名曰野餐。有一年许熙他们班是在大象馆旁边吃的，臭得不行。

　　“那是小孩儿才去的地方，我现在是中学生了。”许熙真心觉得上中学太好了，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升级。

　　“一说起玩你就一头劲，读书要是有这劲头，妈就不念叨你了。”绿灯亮了，许烈腿一使劲，自行车轻轻松松地往前蹿去。

　　其实许烈自己成绩也很一般，但他有体育特长。别人家的孩子家里墙上贴的是各种奖状，许烈从小家里摆的都是一排排奖杯。

　　他爸常说，个人有个人的天分，老天爷给他的就不是读书的脑子。而且体育好也是长项，将来能当个体育老师啥的。再说了，人这辈子干什么不都得有个好身体？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就凭我儿子这脑袋瓜，将来干什么都不会比人差。”许志远笑眯眯地拍着儿子的肩膀。

　　骑到自家小吃店门口，许熙跳下车先跑进店里。许烈把车推到小店后门，前轮把门撞开，车停进院子里。

　　他从小院直接进了后厨，见他妈和另一位帮厨正忙得一脸汗。看见儿子进来，李翠玲说，“回来得刚好，你赶紧给小美理发店送三份盖饭去，西红柿，回锅肉，青椒牛肉各一份。”

　　许烈答应了一声，就去拿了打包餐盒，打开大电饭锅盛饭，又去菜盆里舀菜满满地盖在上面。这一套他早就干熟了，行云流水。

　　他从墙上扥下塑料袋把餐盒装好，他妈又追了一句，“想着把上次的汤罐带回来。”

　　他家小吃店除了卖家常菜，还做炖汤。李翠玲老家在江西，那里的炖瓦罐汤很有名，他家店就做这个，卖得特别好。

　　许烈应了一声，拎着餐盒从后厨出来，穿过餐厅走正门出去。

　　他家店面积很小，只能摆下八张挺窄的四人桌。除了收银台和一个饮料冰柜，店里就只剩下中间的一条窄道。现在正是饭点儿，店里乌压压地坐满了人。

　　许烈看见他弟踮着脚从饮料柜里拿了瓶北冰洋，自己起开瓶盖，吨吨吨地喝了几大口。

　　经过他时，许烈在他头上呼了一巴掌，“赶紧写作业去。”

　　许熙被汽水里的气儿顶得从嗓子眼里冒出一串小嗝，把自己逗得咯咯笑。

　　许烈也乐了。他快步跑出店门，手里稳稳地拎着饭菜，一滴菜汤儿都没漏出来。

　　晚上九点，店里的人只剩一桌。李翠玲这才腾出手来，做自己和俩儿子的晚饭。

　　店里雇了个小姑娘当服务员，见她端菜出来，就说：“姐，我在这儿就得，您踏实吃饭吧。”

　　李翠玲把饭菜摆到后面的小院里，娘儿仨踏踏实实坐下吃晚饭。

　　平时许烈兄弟俩放学后都回店里，饿了就自己去后厨打饭吃。只有星期五，他俩不用着急写作业，第二天也不用上学，李翠玲就等忙完了给儿子做点好吃的。

　　小院只有十几平米，挨着墙边整齐地码着几箱饮料和空瓶子、蔬菜啥的。院子中间种着一棵大四季桂。许志远说他小时候，北京城有很多四季桂，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都看不见了。现在大马路上种的都是高大的杨树，槐树，整齐漂亮，这种桂花树只在小胡同里偶尔还能看见。

　　每当许志远说起这个，李翠玲就会说我们江西遍地都是桂树。一到秋天，整座城市都是香的。

　　他家院里这棵四季桂估计得有好几十年树龄了，挺粗，树荫下摆着一张旧木方桌。许志远之前在树上搭了根杆子，引了电线挂了个小电灯。以前但凡天气好，一家四口就在树下吃饭。

　　许志远常说，一家人坐一起热热闹闹吃顿饭，就是最美的事儿。

　　后来许志远出门去外地打工，饭桌前只剩下他们娘仨。小院儿每到傍晚都亮起莹黄的灯光，四周飘散着饭菜的香气，妈妈在后厨和小院间穿梭，弟弟在桂树下写作业，偶尔被天空中飞过的鸽子吸引了注意。这一切都让许烈安心。即使爸爸不在，这个家依然是完整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