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藏抄》鲸鱼A

15、修罗道·战栗

　　刚开始什么也没有，黑暗像一块巨大的厚重的毯子包裹住展眉，仿佛身处狭窄的柜子中。寂静中慢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无数有细小肢节的昆虫在爬行，汇聚，刚开始的声音很微小，渐渐嘈杂，变成潮水一般吵闹的喧哗声。
　　这就是怨灵吗……展眉感觉自己脚边有一团团的小东西在扭打，爬动，聚集，丑陋地，永无止境地，像巨大的皇城里蝼蚁一般的人们，像素王临死前流出来的暗红的血，像异族少女死去时暗淡无光的双眼，她的尸体到明年开春才会开始腐烂……这些痛苦和怨恨都如此清晰地钻进展眉脑子里，噬咬着他的神智，灼烧着他的内脏。
　　但是同时，一种奇异的感觉慢慢浮现出来，像是有人拿着羽毛轻轻刷过他赤裸的肌肤，引起一阵阵战栗：哦，我造成了这么大的痛苦呢……他们都死掉啦！
　　展眉几乎要开心地笑起来，他的手指灵活地抓住腰间的短剑，在上面加持了一个“毁灭”，锋利的利刃比无底的黑暗更黑，向着一片混沌砍去！
　　叽叽喳喳的喧闹声猛然变成了恐惧的尖叫，不知名的东西们退潮一般散开，展眉冲出了御鬼术的阵法，洞外淡淡的星光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廿三比他还早一步破解，南蒲柳的唇边依然有一丝笑意：“孤灵家的小东西，这样也出来献丑？！”他的肤色愈发惨白，几乎变为青色，唇却更加红润，简直要滴下血来。
　　孤灵姐弟齐齐冷笑一声，他们的眸子已经从灰色变为白色，两人开口竟是一般的语调：“南蒲狗，还有你那两个同伙，待我们好好收了你们的魂！”说罢指甲暴长，其中俱含着剧毒，一触即亡。
　　南蒲柳哈哈大笑：“尸毒‘黄泉’么？本少爷从小当糖丸吃的！”
　　廿三的阔剑已经抽出，稳稳地拿在右手上。这群少年，为了绝顶的力量，将在狭小的洞穴中展开残酷的厮杀！

　　但是，不对。
　　展眉想，好像漏掉一点什么……灰色的，石头一般……下意识地往右边看去，那个灰斗篷仍然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剩余的四人却仿佛完全没有发现他似的。
　　都错了！这个人才是最强的！展眉毫不犹豫地往那边扑去，却被廿三挡住。
　　展眉惊讶地看向他，却在一瞬间读懂了他脸上询问的表情：他真的，完全看不见，有那个斗篷人的存在！
　　一道凉意从脊背爬上。孤灵蝶和孤灵蜚的攻击开始了。
　　以南蒲柳的手段已经可以和他们两人战平，加上廿三，孤灵姐弟节节败退，两人的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在操纵亡灵的同时，也在被吸取着生命。
　　孤灵蜚突然桀桀地笑起来，廿三和南蒲柳对望一眼，凝神准备迎接下一次的攻击。却突然听见孤灵蝶一声惨叫身体折成一个奇异的角度，孤灵蜚的牙齿已经深深扎进了她的脖子！
　　大口大口吞食着姐姐的鲜血，孤灵蜚灰白的双眸转为绯红，身后蔓延开纠结的翻滚的黑色影子。
　　“姐，爹说了，如果只能有一人入选，那就是我。”孤灵蜚松开口，满意地舔了舔嘴唇，来不及吞下的血从他的唇边流下，如同厉鬼。
　　展眉发起抖来，却不是因为正带着地狱的血腥和杀意扑过来的孤灵蜚，而是一直静静在一边的灰衣人，露出了一丝笑容。
　　斗篷下是完全的黑暗，展眉无法说自己是怎么看见那个笑容的，上扬的嘴角只是一瞬间的事，但是却像一把寒冰雕成的尖刀一样，刺进人的骨子里去。
　　成熟了，呵呵。
　　展眉觉得自己的脖子无比地僵硬，想喊出声却完全张不开口，一团声音在胸腔里滚着，他看见廿三他们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在空中凝固成一个奇异的角度。
　　那灰衣人这才缓缓站起来，向孤灵蜚走去。展眉的视线无法转移，看不见他做了什么，但是响起的吧唧吧唧的声音就好像是在咬碎什么一样。骨头？血肉？
　　不知道多久那声音才停下来，灰衣人像十分满意似的打出一个饱嗝，在奇异地寂静着的洞穴里，一切声响都被放到最大。
　　展眉听见他的脚步声向自己而来，越来越近，最后在自己耳边停下，他几乎可以感觉到那人喷出的气息，带着血的腥味，却是冰冰凉的，像洞外的寒风。
　　“记住……我……叫……梅盏……呵呵……”
　　脚步慢慢离开，时间好像重新开始流动，展眉转过头，南蒲柳正对着地上只剩下一颗头的孤灵蜚迷惑不已，廿三回过头看见了还在发抖的他，走过来摸了摸他冰冷的手，皱起眉头，眼睛里是询问。
　　展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突然明白并不是那人会隐身术，也不是时间静止了，而是那个人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这洞里的其他人，根本看不见。
　　那么为什么自己能看见？
　　为什么他的名字……梅盏，梅盏，展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