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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3. ...

  •   还记得那双搁浅的眼睛吗?
      他现在在盯着我。
      他就坐在我正对面。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就像那天他站在树下,一双眼睛像锋利的刀刃,像冤魂,像死鱼,像要下雨的阴天,闻起来是咸腥味儿,闭上眼睛感受是灼烧。
      我顿时感觉毛骨悚然,背后一凉。
      “深城小学第二十六届现场诗词创作比赛”几个大字鲜艳地印在横幅上。
      我想,他这么幽怨地看着我,应该不是敌意。可能,我猜的。
      周围的人都吵吵闹闹的,而我仿佛身置一锅沸水,而那双搁浅的眼睛告诉我,我是一只在沸水的、将要被送上餐桌的鹅。
      我低着头玩手指。但你很难不去注意那双热烈的眼睛。
      大家都在吵,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之间喜马拉雅山巅般的气氛。
      “你在干什么?”他突然开口道。
      我发誓我们并不熟。
      我抬起眼来看他。如果当时我聪明点,继续玩手指,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可能会避免一场煎熬的社交。
      我真希望我没听见。
      他看着我,明显那句话是在对我说的。
      “你在干什么?”他又问,眼睛依旧看着我。
      我手无足措地把两只手举起至胸前,手心对着他:“玩手指。”
      他模仿我,也将两只手举起来。他问:“怎么玩儿?”
      他身边的一个同学突然看向他。那位同学,白色的领子下是一条乱七八糟的红领巾,脸颊上是与生俱来的高山红。他笑着对他说:“你有病啊,手指都不会玩。我教你。”
      那个男孩像模像样的开始教他玩手指。男孩拉着他的左大拇指和左食指,去抠右大拇指。“平时我是这样玩的。”
      接着,他又拉着他的右手掌和左手掌相碰,并拍出了很大一声。“这是鼓掌,你觉得之前那个玩腻了,还可以鼓掌。”
      那个男孩抬头看他,边笑边说:“你这么傻?我头一回看见玩手指都要人教的。你是傻子吗?以后你跟我玩。”
      最后,这场玩手指的游戏,随着搁浅眼睛的皱眉和怒瞪,被迫中止。
      那个男孩还依依不舍地对他说:“你可能还没学会。”
      我目睹了一切,这好笑的一幕不停地散发幽默魅力,这副滑稽的场景就像金刚对战哥斯拉,数学老师在跑接力赛一样。我从没见过这么智力缺陷的人。我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五年级的学生能做出来的事。
      这场闹剧停止后,搁浅的眼睛又看向我:“你笑什么。”
      我停止笑,抿着嘴,耸耸肩,表示:没。但我依旧坚信我们没那么熟。
      他吸了口气,看向我,似乎要说些什么。此时,老师走了进来。她拍拍掌,意示大家安静,比赛要开始了。
      “限时30分钟,同学们要注意时间。本次比赛,不准写作文,只能写诗歌或者诗词……我宣布,深城小学,第二十六届诗词创作比赛现在开始!”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老师的穿着:一条酒红色的长裙,遮住了她白花花的大腿,只留下一对小腿令人遐想。她脚上是一双棕色的小皮鞋,鞋头被擦的锃亮锃亮的,天花板的灯管扭曲地印在上面。
      当她在主持的时候,我的眼睛全神贯注得盯着她的小皮鞋,她走哪,我跟到哪。
      问心无愧,我给弟弟写了首诗。
      “你写了什么?”结束后,搁浅的眼睛问我。
      “写易拉罐。”我回答道。可我觉得我们还没熟到这种地步。
      “我给你弟弟写了诗。”他平静道。
      “是吗!?”我有些惊讶。他只见过我弟弟一面。
      “嗯。我叫邹文应。”他看着我。
      “是嘛。”
      他说他叫邹文应。
      这些天来一直盘旋在我脑子里的疑问好像能得以释怀了,即使一个名字不能给我答案。我终于知道他的名字。邹文应。是“zhou”还是“zou”?
      他穿着校服,白色的领子下也是一条红领巾,但给我的感觉与刚刚那位男生完全不同。看他第一眼,你会觉得很干净。第二眼,会很有距离感。第三眼,你完全能领悟到,我们与他之间巨大的差距。大家都穿着同样的衣服,他就是给人不凡的感觉。
      而当你知道他的名字,并与这个人聊天又会是另一种感觉。
      可能知道对方的名字会让我这么久以来的不自在减少些。在潜意识里,知道名字就代表着我认识你。而我认识你,就代表着你对我做任何事,都不会像陌生人做一样奇怪。
      我笑着说:“我叫沈复。”
      “是我知道的那个沈复?”他突然问我。
      “那你还知道哪个沈复?”我笑他。
      “《浮生六记》。”他突然说了个我不知道的东西。
      我耸耸肩,表示我不知道。
      他好像也没有要和我继续聊《浮生六记》的意思。
      接着他又问。
      “你为什么要写易拉罐?”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要告诉他,我写的是别人扔在我弟弟背上的易拉罐吗?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不知道,想到就写了。”我说。
      “你弟弟叫什么?”
      “沈周。”
      “噢…我以前认识一个人叫沈周海。”他突然说了个我不认识的名字。
      “谁?”我问。
      “幼儿园的班长。”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哇,你记得那么清楚。”我很讶于他的记性。
      我们边走边聊。我似乎也全然忘记之前他怪异的行为。他之前为什么要目睹一切而不有所作为?为什么总是满眼幽怨地看着我?为什么要为我弟弟写诗?谁知道呢。
      总之,一路上,我的耳边只有他的声音。
      他的小嘴上下开合,叽叽喳喳的,那双搁浅的眼睛似乎也有了活力。我揉揉双眼,确保自己没有看错。那双眼睛,似乎真的有些不一样。
      至于有什么不样——
      他眼睛里似乎住着一个小孩,刚刚那个小孩出生了,哭得霹雳响。注入了生命,闪闪发亮。
      关于他,我了解的不多。目前为止,我知道他是五班的,叫邹文应,一个满身大人味儿的小孩。没准,他就是个大人,只是长着小孩的皮囊,实际上他是国家派下来调查当代小学生的。没人说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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