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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回到府中,褚留儿先去了祖母院里孝敬一番,哄得老太君笑呵呵的。褚老夫人人老成精,是个知情识趣的,早早打发陈姨娘回去,让她晚膳不必过来伺候。褚留儿要去给褚妙和褚娴送东西,也跟着陈姨娘一路去了。
      按说,依褚老夫人的规矩是不许褚留儿和陈姨娘太亲近的,大寿之前,褚留儿总往陈姨娘院里跑,老夫人心里很是不高兴了一阵,不过看在陈姨娘安分守己,褚留儿也不曾与自己生疏半分的份儿上,才没有出言申饬。寿宴上献寿舞一出,褚老夫人自然心里有数,再加上寿宴过后褚留儿又恢复过往常态,褚老夫人这才对他放下心来。
      边走边聊了好一阵儿才到陈姨娘院里,一眼看见褚娴正在院中柿子树下阴凉里写大字,很是有模有样。
      “怎地在外面写字?当心伤眼。”陈姨娘温柔地摸摸褚娴头顶。
      “阴凉处不会的,屋里太闷热了。”褚娴搁下笔问褚留儿:“六哥哥给我带了什么好玩的?”
      褚留儿从袖中掏出两个孔明锁递给褚娴。
      “这个小的你现在玩正好,大的难一些。”
      褚娴一脸惊讶的接过,道“六哥哥以前不是嫌这个太简单了吗?还鄙视我来着。”
      褚留儿只好拍拍脑门儿哀叹:“今非昔比!六哥哥现在脑子不似从前那般好使!大概是老了。”心里却琢磨着:这原主倒是个慧极的,只要他上心,没有一样不拔尖,可惜早夭了!
      “这么说,我也老了?!”没等陈姨娘说什么,褚妙进了院门。
      “三姐现在还没有,不过要是过个一年半载还没嫁出去可就老了。”
      褚妙一听,气得在褚留儿腰上掐了一把,恨恨道:“我若成了’老姑娘’,你就等着养我吧!”
      “嘶!男人的腰不能随便碰!”褚留儿拍掉褚妙的手,往旁边一躲,却感觉大腿上隐隐作痛,想是醉梦楼上挨那一下,怕不是青了罢?!
      “好了,不要闹了。”陈姨娘笑看着自己的几个孩子,叫他们在桌边坐下。
      “我要的东西呢?”褚妙问。
      褚留儿回头召唤院门外的小山,小山将一大一小两个纸包呈上来。
      “喏,这包里面是绣线。”他推过去一个大些的纸包,自己拆开那小的,拿出上面那叠花样子递过去。“这是花样子,韩妹妹带去许多,我看着挑了些。要是不中意,日后你自己找她换吧。”
      “这么多!千雅妹妹亲自送过去的?原本告诉她支使个跑腿儿的送过去就好。”褚妙翻看着手里的样图,褚娴也歪过小脑袋来凑热闹。
      “她说有东西要买,顺便的吧?!那个……嗯……”褚留儿摸摸鼻子,琢磨着措辞道:“有一张图,我喝茶的时候不小心弄湿了,不能用了……”
      褚妙见他说话吞吞吐吐,有些内疚的样子,很大度的表示没关系,丝毫没放在心上,再者她本意也不在此。
      褚留儿终于松了一口气。
      “买了什么书?”陈姨娘看着桌上的书问。
      陈姨娘心里其实最是疼爱惦念褚留儿,但碍于身份,自知与儿子太亲近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她只要能时不时的见到儿子就知足了。
      “闲书,打发时间罢了。”褚留儿拿了那本风土人情方面的书递与陈姨娘。
      “开卷有得。”陈姨娘接过书随手翻着,突然停在某一页,看了一会儿笑说:“庑州地戏确实热闹,不过除了演戏祀神外,也有赶会市,场面颇大。”
      “姨娘怎么知道?”褚留儿有些意外,这时候的豪门女眷除了应酬往来,并不常出门,何况陈姨娘。
      “我本是庑州人氏,五六岁上才随爹娘迁到京都的。”
      陈姨娘对自己的身世并不欲多说。
      褚留儿看着陈姨娘恬淡美好的容颜,她眉头一丝若隐若现的坚毅之色,让褚留儿想不明白:这女人也算有才有貌,怎么就甘心与人做妾了呢?
      “以姨娘品貌,何苦做妾?”
      褚留儿话一出口,褚妙褚娴姐妹俩对视一眼,从图纸上方窥看着二人。
      陈姨娘闻言一愣,见褚留儿神情并无不甘忿恨,才小心问道:“有人欺辱你?”
      “那倒没有,不过我大了,总要在外行走,有些事情还是清楚些好,可我不想去别人那儿打听姨娘,以后我也不会再问。”
      陈姨娘点点头,沉浸在往事中。

      陈姨娘本名陈香韵,原本家中略有薄产,父亲是个秀才,大概因是家中独子,护得太好的缘故,养成呆板绵软的性子,不过对妻女倒是好得很。
      陈秀才的父亲死后,他受到族中兄弟欺压,别说田产,连妻女都险些被人霸占了去,索性变卖房产,来京都投靠一个姻亲叔伯。那叔伯对陈秀才一家还算照顾,后来竭力给找了个私塾里教书先生的活儿,陈姨娘的母亲做些针线,一家人生计不成问题,只是中间陈姨娘的母亲因难产扔过一个男孩儿后,肚子再就没了动静。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无奈陈姨娘的母亲求神拜佛、吃斋念经、秘药偏方……试遍各种法子都没用,亲手绣的经幡、蒲团不知进贡了多少,也没修来那个福气,眼看陈秀才年过三十,无法!只好给他纳妾。好在没到一年就生下个男婴,起名“长生”,竟然和陈姨娘是同一天的生日,一家人无一例外都很高兴,无论嫡庶总算是后继有人,就是死后发丧也有个摔盆儿送终的了。
      然而,好景不长,小妾杏花仗着自己生了儿子,整日作天作地,先前多少还背着陈秀才,后来儿子日渐大了就越发嚣张跋扈,陈秀才也管不得。如此几年,陈姨娘的母亲终是被气死了,彼时,陈香韵十三岁,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一样,青涩娇美!
      在那小妾母子的磋磨下,陈香韵艰难周旋了两年。母亲忌日那日,也不怎么那么巧,上坟回来的路上被个小有势力的地痞流氓撞见,惦记上了,先是上门求娶,陈秀才自然不应,那小妾却百般愿意,两人争论不休最后动起手来,陈秀才被抓花了脸,气得病了好几天。那流氓不死心,见明的不成就来暗的,趁陈香韵去给父亲抓药,把她截住,欲行不轨。
      陈香韵拼死挣脱,蹿出巷口,恰见街上正过来一队人,她走投无路只好硬撞上去。岂料,她冲撞的软轿里正坐得是身怀六甲的忠勇侯夫人,吕氏当时怀胎四个月,去庙里进香祈福回程上,因怕冲撞,特意捡人少的路走,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好歹吕氏并没事儿。
      随轿的婆子大惊,立即上前七手八脚按住陈香韵喝问,陈香韵边哭边求,将事情经过一一讲明,她连连叩头道:“善人救救我,香韵愿给善人当牛做马,为仆为婢。”
      “你上前来我看看。”吕氏去进香本就为给自己和孩子祈福,若她愿意,救下陈香韵不过点个头的事儿,丫鬟闻声打起轿帘,婆子们按着她肩膀,并不敢让她太靠近。
      陈香韵跪行几步,在轿前抬起头。
      吕氏见她一身素衣,右边袖口有斑斑血迹,再细看那女子露出的指尖,指甲翻起露出嫩肉,却倔强的死死抱住几包药,她面有污迹目含泪光,头发散乱却遮不住那花容月貌,吕氏心道:如此貌美,鲜如嫩笋一样的小女子,怪不得恶人起了歹心。
      吕氏摆摆手,轿帘复又落下。
      陈香韵以为那夫人没相中自己,急道:“夫人可怜可怜我,家里我待不得了,回去就是死,我什么粗活儿都做得,会针线,也识字,夫人赏碗饭吃就行。”说完又不住磕头。
      吕氏并非没有相中陈香韵,其实她心中另有思量:自己身边并不缺仆婢,再说,府里如今大小爷们儿、小厮众多,弄这么个馋人的丫头在身边也不省心,倒是另一处正缺这样一个可人儿。
      自打这次怀孕后,她一直在烦扰一件事:给侯爷再纳一妾,却一直苦于没有上佳人选。虽说家中现有妾室梁姨娘,但侯爷对她不太满意,并不常去她院中,同时侯爷又满心希望侯府人丁兴旺,本枝百世,可吕氏身为当家夫人,上上下下有许多事要打理,也不能整日闷在屋里生孩子,惹人笑话不是?!
      眼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轿前这小女子容貌自不必说,品性看着也不差,若能在她生死一线之际伸手相救,雪中送炭,对方自然会感激不尽,念念不忘,有机会便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忠心不二,轻易不会辜负自己。
      “秦妈妈。”
      陈香韵只听轿中一声呼唤,紧贴轿侧的一位妈妈躬身附耳在轿窗边,再就听不见什么,只见那妈妈边听边点头,片刻直起身。
      秦妈妈几步来到陈香韵身前,用帕子包住陈香韵指尖道:“姑娘的父亲尚在,自己做不得主,妈妈我带人送你回去,你想跟夫人走,也得与你父亲商量好了再定夺。”
      陈香韵千恩万谢又要磕头,被秦妈妈拉起来,又点了两名家丁护送陈香韵回到陈家。
      小妾杏花见陈香韵又回来了,而且跟着几个颇体面的下人,一时摸不准情况,到一旁躲了起来。
      陈香韵见到父亲一顿委屈哭诉,陈秀才惊怒交加可又手无缚鸡之力,除了面红耳赤的骂了几句:“无耻之徒,可恶至极。”也只能和女儿抱头痛哭。陈香韵看父亲如此,又心疼起来,边给他擦眼泪边道:“父亲莫生气了,如今女儿幸得善人相救,暂时脱离了虎口,可家里女儿也实在不敢再呆了,那夫人见我可怜,好心收留我,我想跟那夫人去服侍,也好报答救命之恩。”
      “这怎么成!不成不成……”陈秀才自然不肯爱女就这样跟人走,好好的姑娘去为奴为婢,但又心知自己护不住她,一时急惶惶如热锅上的蚂蚁。
      “咳!”秦妈妈见火候差不多了,清清嗓子道:“无需如此为难,我们府上是忠勇侯府,侯夫人并不缺人使唤,倒是我家侯爷身边缺个体贴人儿,头来前夫人交代:若是你父女二人都情愿,就聘姑娘做个良妾。”
      “忠勇侯府?可……可终归是个妾。”并非陈秀才贪心,而是一旦嫁做妾,受主母拿捏且不说,与娘家这边基本也就断了亲,而他就这么一个女儿。
      “见识短浅!不是老身说,你们不过平民之家,若非姑娘模样尚可,岂能进得了忠勇侯府的门!!!侯爷的妾,便是四五品京官人家的嫡女也做得,你们不愿意就算了,自有人削尖了脑袋去争,你这样心比天高,终耽误了姑娘。罢了!我这就回去复命。”秦妈妈见陈秀才如此不识抬举有些生气,不过她所言不虚。
      “妈妈等等。”陈香韵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拉住秦妈妈,回身跪在陈秀才面前,神色决然,“父亲,我宁与人做妾也不愿被糟蹋死。”
      摆在陈香韵面前的,的确只有这两条路。
      陈秀才怜惜的将女儿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长叹一声,道:“我对不住你死去的娘亲啊!她生前疼你如珠。”
      秦妈妈见此,又心软下来,不由劝解道:“如何说得上对不住?侯府即能荫庇姑娘,又有人伺候,主母夫人又宽容大度,姑娘只要伺候好侯爷,生下一男半女,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她这幅容貌,即使你把她嫁做正妇,也是红颜祸水,害人害己,到时候可没有另一个忠勇侯夫人救她。”
      话说到这份儿上,陈秀才也知道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忠勇侯府在哪儿爹都不知道,高门大户,进去不易,出来也难,去了忠勇侯府,以后别再回来了,我不需你惦念,还有你弟弟呢!即是做妾,万不要搅家生事,本本分分的才能平安。”陈秀才哽咽着叮嘱。
      陈香韵听了心里难受,又是一通哭。
      秦妈妈走时并未直接带走陈香韵,既然定下要纳她为良妾,还是有几道手续要走的,只两名家丁留下看护,以免节外生枝。
      转天,忠勇侯府派人送来少量财物和纳妾文书。三日后,一顶青衣轿抬着粉红嫁衣的陈香韵,从侧门进府,向主母吕氏磕头,进茶。
      至此,陈香韵终成了忠勇侯的陈姨娘。

      “如此说来,姨娘与陈长生并无情分?”
      “你遇着他了?出了什么事?”陈姨娘直觉这孩子今天出去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不会无缘无故问起自己的过往。
      “陈长生在外耍无赖,被人收拾了一顿。”褚留儿轻描淡写说了一句。
      “他从小就不学无术,纵得无法无天,自食恶果!不必管他。可你怎么认出他的?”陈姨娘说着说着反应过来。
      “他提了一句忠勇侯府,不过没有人信。”
      陈姨娘皱着眉头寻思。
      其实,陈长生并不是一直打着忠勇侯府舅爷的旗号招摇撞骗的,这事儿要从陈秀才死前陈姨娘探病说起。
      虽说陈香韵自打出了门子,再未回过陈家,但她放心不下父亲,过一段时间就会托人送信给陈秀才,陈秀才一直未有回信,直到去年五月捎来一封信,说自己恐怕大限将至,想见女儿最后一面,陈姨娘得忠勇侯恩典,回去探望病父。
      吕氏给她指派一名小管事,两名家丁,两名老妈子,另外加上陈姨娘的贴身丫鬟和两个车夫,此去一共十人、两车。
      陈姨娘为让父亲放心,一身穿戴既不逾矩又很体面。这些看在陈家这样的人家眼里,陈姨娘算得上飞上枝头了,何况她还有一子二女傍身。
      见陈姨娘确实过得很好,陈秀才终于去了心病。小妾杏花已成昨日黄花,好歹还有些自觉,亏心事做多了,自知在陈姨娘跟前得不了好果子吃,吓得小鼠一样,十分消停。陈长生则不然,姐姐长姐姐短的巴结奉承,陈姨娘看不惯却也忍了。她走后,陈长生就拉起虎皮做大旗,陈秀才熬了两日就死了,更加没人管束他,整日和些不三不四的人胡混,得了便宜,尝到甜头越发大胆猖狂起来。

      “你出门方便些,留意着,别叫他祸害侯府名声,惹出事来恐怕性命难保。”陈姨娘用脚趾头都能想出陈长生提忠勇侯府做什么。
      “姨娘放心。”
      “那姨娘为何得以在祖母跟前孝敬?”按说,小妾理应孝敬的是主母,这样越级是犯主母忌讳的,而陈姨娘是褚老太君跟前唯一能见到的妾。
      既然问了,褚留儿索性一次问个清楚。
      “原本我也不能去老太君那里的,你生下来时因……因身子羸弱,加上我头胎两个孩儿,老太君怕我养不好,就把你抱过去,这是你的福分。你三岁上有一次病得厉害,上吐下泻,药石无灵,杨嬷嬷来说老太君照看这些时日累了,叫我过去看看,我跟着杨嬷嬷过去,见到你竟病得……病得……”现在想起,陈姨娘依然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声音哽在嗓子里。
      “你吃了药睡下时,我就轻声吟唱佛经、磕头祈祷,老太君过来时听见了,问我如何会唱佛经,其实我很小时就会,那时候母亲活着,她心善信佛,常带我去寺院。后来你见好了,老太君说你既是双生子,就叫我常带着妙儿去与你做伴儿,这于妙儿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儿,我明白老太君是怜悯我,除了服侍服侍老太君,再者针线上孝敬一二,我也没什么能报答的。”陈姨娘怅然若失,风微微吹动她鬓角碎发。
      院子里静悄悄的,“吧嗒”一声,一颗被虫儿蛀坏了的青柿子果掉在桌上,惊醒众人。
      “天色不早,都回去吧,留儿妙儿大了,以后少往我这来吧。”陈姨娘说着站起来。
      “姨娘生气了?”褚留儿紧跟着站起来。
      “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生哪门子气,都是为你们好。”陈姨娘温婉的看着自己的孩儿。
      “姨娘放心,我自有分寸。”褚留儿拾起书本,带着自己小厮出了内院。

      褚留儿在外跑了一天,进屋就想洗澡。
      一切准备就绪,他去屏风后褪下衣裳。
      果然!白花花的大腿根下面,指甲盖儿大小一块青紫十分醒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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