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大不中留》墨斗成精

2、第 二 章

　　褚留儿醒来那日中午，擅内科肺腑之症的曹老太医又过府给看了看诊开了几贴药，药很见效，吃到第三天褚留儿已能进些稀软食物，期间除了陈姨娘母女日常过来探看，侯爷来过两次，叮嘱了一些好好养病之类的话，其他再无人来，倒是各处都送了不少东西，由小山一一收了报给褚留儿知道。
　　这日一早，吃过两个红枣山药桂花糕喝了一碗银耳百合羹，褚留儿便由小塔扶着在屋地上走了两圈，真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么两圈下来便有些见汗，褚留儿边在床上坐下边举袖拭了拭额头，突然想起还不知道自己这张脸长什么模样，自打过来就没照过镜子，他瞅着小塔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小塔大惊问：“主子头疼？”褚留儿摇摇头又指了指窗边妆台。
　　“六少爷要梳头吗？”小山边问边过去关窗，“虽说已是暮春了，六少爷刚出了汗，还是别吹着的好。”
　　见主子点头，小塔舒了一口气，扶褚留儿去了妆台边，刚坐下往镜中一瞧，褚留儿吓了一跳，还以为在镜中看见了陈姨娘，一样的芙蓉面美人尖，只颊边多了一抹婴儿肥，眉目略有不同，陈姨娘是蛾眉杏眼，而褚留儿眉毛更浓密些且眉尾上挑，眼睛一望之下只令人想到一种动物——鹿，两眼黑白分明，清澈明亮，瞳仁光芒璀璨如同撒在黑绒布上的钻石，真真是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着实漂亮的很。
　　这是什么神仙颜值！楚刘儿简直想捶胸顿足，这要是搁前世绝对是个能靠脸吃饭的货色，老天爷赏饭啊！想不红都难。
　　楚刘儿是见过褚妙和褚娴的，她姐妹二人有七八分像侯爷爹，不过在女子中也算相当好看的了。侯爷爹虽然头发灰白，但绝对是个面目俊朗的中年大叔，身姿挺拔豪不油腻。
　　小塔站在褚留儿身后手上忙着，嘴里还不停碎碎念，什么主子又瘦了，等主子好了他还给主子买好吃的去。楚刘儿回过神儿来心想，这副小身板恐怕就是挑食加吃零食才这样的吧？这样不好，得改！一切有害健康的陋习都要改！病长谁身上谁知道难受，前世自己才三十五岁就被肺癌折磨的生不如死，每天拿药当饭吃，一点生活质量都没有，这副阴差阳错得来的身体他还想多用几年呢。
　　听见外面有人来，小山迎了出去，原来是褚妙领着褚娴过来了。姐妹二人一进来，小山便拽着小塔退去外间听传唤。
　　褚娴今天穿了一身粉色裙衫，头顶两个小鬏髻上各簪了一朵同色叠瓣鲜花，很是娇俏可爱。她拉着褚留儿到床边坐下，仰着头又是瞪圆眼睛殷殷的看着褚留儿，看得褚留儿心里发毛，只得小心翼翼不动声色。褚妙见了摇头一笑，径自去桌边自己倒水喝。
　　“六哥哥，你好点儿没？能说话了吗？”褚娴脆声问。
　　“啊……嗯！”褚留儿试了试，声音有些哑。
　　褚娴听见高兴得差点蹦起来，褚妙却在旁责备道：“幺妹！六弟嗓子哑的厉害，你别逗引他说话，看再落下病根。”
　　褚娴立即像霜打的花叶子一样，蔫了。褚留儿好笑的拍拍她头顶，她抬头看看褚留儿，不一会儿又打起精神来，偷瞟了褚妙一眼，小手掩在嘴边用谁都能听见的小声说：“六哥哥，我问你答，你就点头摇头就行。”
　　楚刘儿点点头，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哄孩子了。
　　见褚妙没再阻止，褚娴笑眯眯的赶紧端了个锦绣墩坐在褚留儿跟前，一副准备好听故事的样子。
　　“六哥哥你又梦见白头发白胡子穿白袍的老祖没有？”
　　又是这个问题？楚刘儿想了一下，点点头。
　　褚娴眼睛一亮，褚妙搁下茶杯挺直了背脊，眼睛望着这边。
　　“这回老祖跟你说什么了？不是，嗯……老祖跟你说话了吗？”小丫头倒是记着不能让褚留儿说话，立即改问道。
　　楚刘儿点点头。
　　“啊？那……”褚娴挠挠脸颊，小手揪住鬓边垂下的一绺头发往手指头上绕。
　　楚刘儿看出她是想问那位老祖都干嘛了，他思索了一下接着往下编。
　　“走。”楚刘儿把左手手心朝上伸到小丫头面前，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在上面前后摆动，做出走路的姿势。
　　“老祖带六哥哥走？”褚娴一激动，扯疼了头皮，一边嘶嘶哈哈的揉一边松了手，放过了那绺饱受蹂躏的头发。
　　“那二叔呢？”褚妙忍不住问。
　　楚刘儿摇摇头。
　　“没见着二叔？还见着什么人了吗？”褚娴不疼了接着问。
　　楚刘儿皱了皱好看的眉毛，半晌吐出一个字：“蛇。”
　　“蛇”字一出口可把褚妙褚娴姐俩吓了一大跳。褚妙噌的站起来，几步走到床边问：“什么样的蛇？”
　　“黄白。”这蛇楚刘儿是真梦见了。
　　“还有什么？”褚妙紧盯着褚留儿问，仿佛此事颇大，令她也顾不得褚留儿嗓子还没好。
　　楚刘儿咬咬下唇，垂下眼皮，右手拍拍额头，看上去无比沮丧哀伤。
　　“忘了！”说完他指了指褚妙和褚娴道：“忘了！”然后展开手臂画了个大圈：“全忘了！”
　　褚妙觉得震惊而不可思议，褚娴也呆住了，她们都听懂了。
　　“你什么都忘了？连我是你双胞胎姐姐也不记得了？”褚妙抬手去探褚留儿额头，不热。
　　楚刘儿闻言却也吃了一惊，双胞胎姐姐？有这么不像的双胞胎吗？眼中透着疑惑，楚刘儿站了起来，用手划过自己头顶比了一下，他竟然只到褚妙耳尖的高度，瞪着眼睛他也无语了。
　　只这一个动作，褚妙就知道褚留儿说的是真的，以前六弟是决不会与自己比个儿的，这是他的大忌，别的都好说，谁跟他提身高他立马翻脸，这个阖府的人都知道。
　　这件事可不小，姐妹俩对视一眼，褚妙说：“不行，这得告诉老太……父……还是先告诉姨娘吧。”说完留下褚娴陪着，她便转身走了。
　　褚娴指着自己鼻尖，试探着问：“六哥哥，我是娴儿，你四妹妹，你还记得不？”
　　楚刘儿摇摇头。失忆这件事就算这么交代了，不然时日一久也是要露馅的，还不如早说早利索。
　　话说陈姨娘正在上房伺候褚家老太君礼佛，精工细作的佛龛华贵大气，里面佛像金光闪闪，褚老太君年岁大了身子又胖，早就不跪着礼佛了，此时正手捻念珠盘腿坐在一个富贵团花的锦绣蒲团上，她身后陈姨娘端正跪着边敲木鱼边虔诚唱经，梵音清越缭绕濯净人心。今天是十五，早课时间要比平时长些，府里的人都知道老太君的规矩，不敢前来打扰。褚妙过来只说找陈姨娘，大丫鬟灵镜便请她在堂屋稍坐等候，自有小丫鬟奉了香茗。褚妙哪里坐得住，屁股刚沾了椅子便站起来在屋里来回的走，把个鞋底都快磨穿了陈姨娘才扶着老太君出来，褚妙赶紧上前见礼。
　　老太君点点头道：“娴儿呢？你们不是去看你六弟弟了？”
　　褚妙一听老太君问起，也顾不得那许多，竹筒倒豆子一般巴拉巴拉说了个清楚明白。
　　陈姨娘此时心已提到嗓子眼儿，她未进侯府前是见过有孩子发热烧坏脑子就傻了的，生怕俩女孩儿年岁小不能辨别。陈姨娘向老太君告了罪，抹头就去了褚留儿处。
　　褚留儿屋外小塔正坐台阶上抹眼泪，陈姨娘知道这孩子有些愚性，就没去管。里屋褚娴和小山围在褚留儿身边，一坐一站，一左一右，似乎在说什么。三人见陈姨娘和褚妙进来，六只眼睛齐刷刷望过去，小山识趣的退到墙边站了。
　　陈姨娘来到床边坐了褚娴让出来的锦绣墩，一对上褚留儿的眼睛她就放心了大半，方才真是急昏头了，只看这眼睛也不是个傻的。
　　“知道我是谁吗？”陈姨娘温柔的问。
　　褚留儿摇摇头又点点头，叫了声“姨娘”，声音嘶哑，叫得有前音儿没后音儿的。
　　“欸。”陈姨娘眼中带泪的答应了，她伸手摸摸褚留儿头顶，“生病之前的事儿你都不记得了？”
　　楚刘儿点点头
　　陈姨娘接着道：“忘了就忘了吧，那些都不重要，你人好好的姨娘就知足了，想知道什么以后姨娘讲给你。”
　　这亲妈还挺想得开，楚刘儿越想越觉得陈姨娘人又美性子又好，给人做妾着实白瞎了。
　　陈姨娘见褚留儿精神尚好，就在纸上写了他的名字给他看，他手抚紧薄匀细的竹帘纸，“褚留儿”这就是他以后的名字了。陈姨娘怕儿子日后见了家中长辈失礼，又跟他大概说了褚家的情况。